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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教师的七色人生

第4章 老师真的很伟大

真真终于提前一天完成了全部作业。陈芷汀认真检查了一遍,很满意。从她的角度看,可列入年级前十名的行列,于是答应真真带她去新华书店买她中意已久的书,《明朝那些事儿》第一、二卷和《镜·龙战》下。真真高兴得真蹦高,大声赞美妈妈时髦犀利酷,竟然同意给她买《镜·龙战》。结果是白高兴,找了半天也没找全,只好先买了两本有的。其实真真要的书陈芷汀都有,《镜·龙战》是收学生的,她看过,也挺喜欢。她不拿给真真读,让真真用自己的学习态度“挣”书,只有这样,她才会珍惜,才会通读。

“小学生,要看童话。你买的这叫什么书?你就这样当老师的?”

耳边似乎回荡着裘江的批判。陈芷汀想当然地耸耸肩,又挑了两本,《世说新语》和《幼学琼林》,想找加拿大作家西顿的动物故事集,书店里没有。陈芷汀想着去当当网上看看。带着真真去买单,手机突然用非常急切的铃声叫了起来。果真是徐珊。

“你在哪呢?好好好,千万别走,我马上来跟你汇合。不要吃饭了,让老涂带他们两个吃肯德鸡,然后去看电影,你帮我完成一项重要任务。记住!非常重要!完不成要出人命!”

徐珊打开挎在肩膀上的无纺布购物袋,倒出一大堆作业。陈芷汀目瞪口呆。

“陈老师您坐下,听我细细道来——”

跳楼的学生竟然是小佰的同桌。

夫妻二人终于携手同心,开启男女混合双打的节奏,目标不是世界冠军,目标是比夺冠还难实现的暑假作业。才一天的工夫就败得落花流水,无限接近屁滚尿流。

小佰欠的作业太多了。债多了不愁,直接把压力转卖给老爹——我不写啦!再让我写我也跳楼!

“亲爱的陈老师,我家可在十层以上,吓唬我们失下足都没得命了。老涂家几代单传,就这一个钢蹦儿,价值连城。今儿下午在阳台上,你想像不到那一个轻描淡写的惊心动魄!死小子——我真想捏死他,竟然站在小茶台上吓唬我们。诶你想想那高度,那脚下一滑。他当玩哪!我他凉的,掐不死他!总之老涂下命令了,若要死一个,老妈当先锋。所以亲爱的闺蜜同志,挽救亲妹妹的重担就交给您啦!”

“行啦。少给我贫。”

陈芷汀叹口气,知道她要干什么了。这事她也干过,而且还跟徐珊交流过。讲那么多有用的大道理,她一句没听进去,告诉她自己也曾帮女儿写过作业,顺嘴那么一说,记得牢牢滴。

这什么人啊。妈都教育不好,还指望教育她儿子。

真真有一次把作业拖到周日晚上,没想到突然发烧,去医院看病回来没时间写作业了,陈芷汀答应帮她向老师请假,不写了。吃了药准备睡下的真真突然哭了:

“明天退烧了怎么办?老师问病好了为什么不完成作业,周六干什么了,我怎么办?我不要罚站……”

真真已经蜡黄的小脸又添一层惨白,两个黑眼珠仿佛惶急的小老鼠找不到出路。陈芷汀心中不忍,坐到床边握住她的小手。真真身上发热,手掌也热,十根手指却冰冰凉。想到真真真有可能罚站,站在教室后面的画面让陈芷汀心里也酸酸地难受。

“妈妈亲自到学校告诉班主任。你放心睡吧。”

“不行。数学老师不是班主任,她不管。”

裘江担心过了药性睡不安稳,不退烧明天上不了学,要立刻给数学老师打电话。陈芷汀看已经过了11点,打扰老师不好,又心痛真真小可怜的模样,拿了主意,给裘江一个眼色,让他先出去。

“妈妈帮你写作业。就这一回,千万别让爸爸知道,更不能让老师知道。”

真真像看到天外来客般惊喜万状。抱抱妈妈亲亲妈妈,乖乖躺下,一翻身闭了眼,小小的两道清溪顺着眼角流到枕巾上。陈芷汀的心更酸痛了。闭上眼忍了忍,关了大灯,坐在小书桌前打开数学练习卷,模仿真真的字迹,不管对错地完成了作业,并成功蒙混过关。

真真从那一天起,再也没有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刻写。

回卧室睡觉时裘江醒了,问怎么样了,陈芷汀告诉他自己亲自写完了数学作业。

“好难的,都不知道对不对。”

“哼。当老师的,还算你有良心。”

如果不是累得动不了,陈芷汀真想痛殴他一顿。

有一次为了呼应徐珊对儿子作业的头痛,告诉她真真也有纠结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做的衰事吐噜出来。好人好事千件万件学不会,坏人坏事轻轻一搂点即明。徐珊可记住了。

“老涂送他们两个去看电影,然后自己在外面喝茶做数学,我写英语,你写语文,明白没?”

陈芷汀翻翻徐珊抄的英语单词,摇摇头:“你这样不行,写得太认真。虽然极力模仿小佰的字迹,但孩子的折弯勾是笨拙的,你的折弯勾如此老练流畅,故意模仿的字迹就现原形了。”

啊?真的诶!不愧是老师。那怎么办?

“怎么办?凉办!要注意细节,折弯勾要像他那样笨,没有规律就是孩子的规律,然后再乱一点。老师扫描着大体没错,若要细看必然头痛,就忽悠过去了。”

“高!实在是高!不愧是内行啊。就这几句话,我算明白了,教孩子只能让老师来,老师说是假的,那真的是假的。爹妈懂个屁!就我,够聪明了吧,帮作业都帮不到点子上。那些动不动跟老师叫板说冤枉他家孩子的爹妈,都是蠢货……行行,废话少说,言归正传。开工滴马上。”

陈芷汀上完班,又带真真去买书,已经腰酸背痛了,顶不住小佰要跳楼——现在的孩子,分不清吓唬和行动之间的区别,一不小心就把吓唬变成了行动,自己受伤丢命还傻傻地分不清。小佰那孩子,偏激的事不会做,就是爷爷奶奶惯坏了,徐珊也不懂得纠正。先写吧。手上开始操作,嘴巴也忍不住要罗罗几句。

“你们夫妻两个怎么回事?一个假期,一点作业不写,你们都不管嘛!”

“这不孩子他爷爷奶奶来了嘛,一吵着写作业,奶奶就护着,我想等他们走了再写不迟,等他们走了,早忘到太平洋了。这些日子同事们个个在家里上纲上线,搞阶级斗争。这帮小祖宗,可不是牛鬼蛇神么。然后,我才又想起那该死的作业,像那万恶的旧社会,还蹲在家里没送走呢!”

徐珊继续邪门歪道地抄单词,嘴也不闲着。

“我们可都盼着学校早点开学。那不是送祖宗离境,那是送瘟神啊!我们已经约好,等这些牛鬼蛇神圈到校园里,我们姊妹要开个Party,为脱离魔爪山呼万岁!”

嘣!徐珊冷不丁地亲了陈芷汀一下。

“我亲爱的陈老师,每到开学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特别热爱伟大滴人民教师。”

陈芷汀笑得写不下去。自己还语文老师呢,跟徐珊比起来差八千里路云和月1。语文老师的活祖宗就在生活里。撑着桌子面让自己笑,笑完了才继续。徐珊不愿意了,横眉立目一指:

“那个叫老师的,动作快点。不许磨洋工。”

“我都饿死了。还没吃饭呢。”

徐珊一拍脑袋,直骂自己混蛋,赶紧打给涂亮,给陈老师送饭来,电影结束前回去来得及。

这一通狂补,两个小时后才把一个假期的作业完成得马马虎虎。陈芷汀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些学生的阅读题总是无法提高,不论答题卡上空多少行,全部只答五六个字,反复指导答题思路也无法突破。赶时间嘛。作业就不是为了拉高自己进行的练习,就是老师的作业。赶明儿见到岳晓明要好好怼回给他。作业论!拉倒吧你。

小佰的阅读,她几乎都是胡诌一句话,最少3个字——不能换,不超过6个字——生动形象有趣。

中间耽误了半个钟。涂亮装了四个饭盒送上来。一一打开摆在陈老师面前,兴奋地擦着手,等待陈老师对他送的饭菜进行点评。如果是赞扬无极限,今晚帮儿子补课就不能叫辛苦,而且还要以陈老师也趟了这趟浑水而深感荣幸。

“你瞎嘚嘚什么?赶紧回去写数学,还要接俩小祖宗。”

“不怕的,我喝口茶就回去,耽误不了。”

“谁泡茶?我亲爱的涂大人!”

涂亮看看陈芷汀忙着吃饭,问候一句都不得空,手边是儿子的抄写本和阅读练习册,愣怔了几秒,遗憾地转身走了。

“儿子有病,老子也不正经。”徐珊看看送上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找双筷子也吃上了,边吃边念。“你看看,我们仨加起来,半天就轰掉了,这小子一个假期都没整一个字。我这个当妈的,还能乐呵呵地贫了一个夏天。真是作孽。”

看看陈芷汀写的作业,又摇头叹息:

“诶,血染的事实教育我,老师真的很伟大。会教,会抄,会编,会骗,全能散打冠军。”

陈芷汀以为她真心表扬老师,不想她后面嘟噜的是那种评价,一筷子敲她头上,自己又笑得抬不起头来。

真真回来了。暑假作业完美收工,又买了书,又看了电影,骄傲的小脸放着红光,问阿姨好,说叔叔明天来接,跟小佰一起上学。

徐珊赶紧走了。悄悄叮嘱陈芷汀写完了包好,别让真真发现,明天涂亮送俩孩子上学时会来拿。

出了门突然又转回来,狠狠抱了陈芷汀一下,眼圈红了。

“以为你会骂我呢。”

“我不是个好妈妈。”

用力吸溜一下鼻子,真的走了。

陈芷汀望着徐珊的背影陷入无限的玄想——岳晓明的作业论只怕得改改。还有裘江,知道她“助纣王”2写作业,不知又会发出怎样的高论。

想到裘江,陈芷汀的疲惫瞬间湮没了徐珊那一抱的感动。

裘江不在城区做事,三年前与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合作不到一年就闹翻了。去年从朋友那分出来去了镇上,跟一个朋友合伙干。今年年初稳定下来,想让陈芷汀调到镇上的初级中学教书,陈芷汀不愿意。她的想法很简单:男人可以来回跑,女人在大城市里稳定下来对孩子的成长有好处。徐珊劝她说,男人成功了比在哪里都好,守住男人就行了,要个什么大城市名气有屁用。挣到大钱,住进小别墅,混到孩子出国,比什么都管用。大城市有什么?污染闹肺,堵车闹心,年年马路开膛破肚,闹神经。死赖在大城市不肯走的,都是给闹腾坏了,神经病!

陈芷汀听她一套一套的,也只是笑笑。她不愿意去的原因还有一个,觉得那里学生的素质比不上自己所在的城市,担心对牛弹琴,教书没乐趣。她也曾听老师们议论过,越往下的学校越奇葩,专项购买指模机上班打指模、专项购买打卡机上班打卡、临时不在办公室要放块牌子在桌子上等等的事,都有干过。据说有个老师到图书馆查资料,不幸翻到一本书看得入迷忘了时间,结果出现两节课不在办公室的严重事故,年级给他记了一个旷工。他说在图书馆,让他找人证明,图书管理员说没注意到他,不给他做证明;找守大门的保安证明他没有出校门,答曰是没看到他出去,但也没看到他进来。害怕不认旷工两节会演变成旷工半天,只好认了,扣了40块钱。

教书是个软工程,良心活,不是工厂上班制造零配件,人在机器开,人走机器关,很多工作要延伸到下班时间,学生电话、家长电话,备课改卷批作业……没人跟你算,一会没在桌子前坐着,有人跟你算帐了。发牢骚的老师将这类事故总结起来扩大渲染,听到的一起唏嘘:提高教师尊严感,任重道远!

镇上学校还喜欢搞加班,期中期末改卷总是定在周六周日,不能耽误学生的上课时间;庆祝“三·八妇女节”“五·一劳动节”“教师节”等等都喜欢推后或提前到周六法定休息日,到了是给老师们安排的庆祝活动,不到就要记名扣分——也不是真的要扣钱,只是心里不舒服。所以老师们特别怕两件事,一是要进行几所学校的成绩评比,评比吧又没有一个严格把关的过程,信息满天飞,正经教研会传达的往往不考,不正经途经道听途说的,常常在线;二是要举办庆祝活动。上了一周班都想放松一下,睡个自然醒,老人孩子也关心一下——好吧,为庆祝活动再起个早。到场有小补助,也算普天同庆,雨露均沾。

如果庆祝是真庆祝,休息也是真休息,就两全其美了。

陈芷汀听得多了,觉得这种环境下的老师不能称作知识分子,也就是个“知道分子”。但自己又有多少成分可以排在知识分子行列呢?书越读越少,思想越来越干瘪,想想也气馁。

刚刚打开局面时裘江还兴致勃勃地动员她,后来突然不说了,曾经放言做强之后要杀回来——我胡汉三回来了!3——突然也不说了。这两个突然都没有引起陈芷汀的疑虑——她有大把的事情焦虑,排排站也轮不到这里。

这段时间裘江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多是跟女儿说说笑笑。陈芷汀从来不是主动的人,放下姿态在卧室里等他上床,他好像不明白似的,还要上上网才睡觉,搞得陈芷汀忍不住打起呵欠,裘江就顺水推舟地说,困了?那睡吧。陈芷汀心里有想法不好意思说出来,只好闷闷地装睡,有意无意地去碰触裘江,他却毫无知觉,似乎疲惫得只剩呼呼大睡。陈芷汀心里有气睡眠不好,早上起床脸色也难看。

开学前几天裘江回来一下又匆匆走了,夫妻二人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交流。真真跟爸爸道完再见,回头看见妈妈脸上没有明确的表情,将童言无忌落到实处:

“妈妈你看爸爸好精干,你看你——到更年期了吗?”

陈芷汀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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