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教师的七色人生

一天后陈芷汀的情况好了很多，医生说可以让老师同学来探望了。裘江趁机提出要回去处理点事。要是别的女人一定会生气，抱怨说我病着你还只想着工作，没良心。裘江就特别担心徐珊过来，若她来了，陈芷汀支持他走她也有本事让他说不出口迈不开步。好在陈芷汀病着还想着学校的事，没想到给徐珊电话。裘江心里有鬼，不敢让徐珊过来，也没给她电话。

陈芷汀说：“去吧去吧，耽误你好些天呢，万一有人打官司找不到你就不好了。”听得裘江一愣一愣的。真是当老师的，深明大义。他有点哭笑不得，又真有点内疚，叮嘱好护工就走了。

几个小时后赶到事务所门口，纹纹果然守在那里，看到裘江从车里出来就扑了过来。裘江不想让同事看到，躲闪了一下，纹纹立刻不高兴了。

“不是说立刻就公开嘛？还怕什么？”

裘江不想解释太多，只好让她拥抱一下，热吻一下，心里有点被绑架的感觉，很不爽。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上来了。因为纹纹？不像！因为陈芷汀？也不像！四处看看，纹纹又不高兴了。

“怕什么你！”裘江笑笑，摔摔头，拥着她往事务所走，心里却隐隐地不高兴，觉得自己真的是被绑了票。

曲谈会怎么想？笑自己终于落入罗网？自己动了真心的情感历程他们能理解嘛？推门进去的时候，借机松开搂着蒋纹纹的手，蒋纹纹顺势抱住了他的肘弯。曲谈不在，黎昌盛扫了一眼，面露不悦，似乎还有一丝讥讽，瞬间被裘江收入眼底。

这个年青人，知道什么我不清楚的事？

陈芷汀因为加班得了重感冒，请了三天假，张健正更有理由找学校要加班费了。见到教务员，问起初三班主任前天晚修加班的事，教务员说没接到通知给他们算晚修，可以找年级登记统一报给她。张健正见到李红英直接问她怎么算，李红英早想好了理由，第一没有满三节课，第二领导没说同意给加班，第三……

“去你的第三。主任怎么不来？她也来无私奉献一下再说三道四！”

“那你去找何校。”

“你以为老子不敢去！”张健正抬腿就走。十几分钟后，李红英接到电话也离开了。

“有门了。”

李红英一听到电话就知道没门儿，瞪了一眼说有门的岳晓明。是毛副校长找她。何校外出学习了，张健正只好找了毛校。毛校详细询问了当时的情况，张健正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已经说了一回，毛校还要再问李红英以印证他的说法是否准确。

毛校听完点点头，严肃地对李红英说：“如果只是巡查，吴主任应该到，她却没有到，那就不应该只让老师加班。这样吧，我先记下来，等何校回来看怎么办。因为学校没有加班补助的经费，晚修都是明明白白登记的，不能随便加几节课。或者可以算作培优……培优不行，培优是40元一节课……或者算自习，那是20元的一节还是15元的一节呢？等何校回来请示他的意见吧。”

张健正早不耐烦了：“我等何校回来再说。”

三天后何校回来了，毛副校长本来想汇报一下张健正反映的情况，一想张健正恐怕已经忘记了，何必再提。张健正忘记了，其他老师也不会问，只是她仍然批评了吴主任，吴主任解释到，虽然她没有到，但嘱托初二下级行政韶光巡查初三，他说一切正常。

毛校更不乐意了。韶光只所以殷勤地上初三查看，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与英语老师盖丽丽是初中同桌，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方向，天天一付“后悔当初没下手”的模样，围着盖丽丽献殷勤。他也没整出啥事来，不好说他。

张健正不是忘了，他是自己惹了麻烦。女儿也病了，重感冒，老婆不愿意在医院陪着，他就必须去。带着一大包试卷，趁着女儿输液睡着时静静改试卷。一个的病人家属看着张健正改试卷，露出诧异的神情，过去悄悄问：“您是老师？”张健正点头笑笑。“真是老师呀。”病人家属看看他手上的试卷，拿起来看看学校，看看学生姓名，点点头，静静地回去坐下，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一个病房的人受到影响，渐渐都静下来。张健正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有些感动，改着改着就忘了。

时间悄然无声地过去，女儿醒了，肚子胀，要上洗手间。刚开口要叫老爸，看到他正专心改试卷，没发现自己醒了，不乐意了，弯腰过去，一把扯过试卷，哗啦一声撕了。张健正唬得一下跳起来。看着女儿苍白着脸，仇恨地望着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大声问，怕病友和家属看到一地的试卷，面子上太难看。首先端正态度，小声问怎么了。女儿撕完试卷才发觉病房中宁静的气氛，有人望向她，面带询问的神色，气哼哼地说要上厕所，张健正赶紧扶着去了，担心着地上的试卷，叫病房里的人看见像什么，哪里还有师道尊严的面子？回来看她躺好，才小心翼翼地捡起试卷。一大半扯烂了……

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你睡着，我改试卷又没碍着什么事，怎么就不高兴了呢？不高兴骂我两句也行啊，怎么把学生的试卷扯碎了呢？

张健正满心地不乐意，却一句话不敢多说，小心地陪着好，看女儿喝点水，吃了点心，又睡下，才软倒在木椅子上。被女儿欺侮的愤懑和两头兼顾的心酸涌上心头，鼻子一涩眼泪差点掉下来。老婆下班来陪，他赶紧回家做饭，吃完饭晚上又去陪夜，送老婆回去时等来一顿臭骂。张健正恼火女儿的态度都是受老婆影响，又不愿意在医院吵架，使出惯用的冷幽默来化解她自以为是的长篇大论，可笑的是她完全不能理解。

我怎么瞎了眼找了你个臭教书的！

——是啊——好了没？

听人家喊你老师都觉得丢人！女儿说你还在病房里公开改试卷，天爷，你真不觉得丢人？

——跟你有点。

女儿把你试卷撕了还有点内疚，让我帮她说对不起。对什么不起，要我说，做得对！太对了！

——对。你教得太对了！小心步你后尘也找个老师。

啊呸！敢诅咒我女儿你小心要死啊——

——我倒想死，这不怕你成怨妇没人接盘嘛。

我没人接盘？算了吧你张健正，不是看你可怜早把你甩了。

——那你可怜可怜我吧。不甩哪有下一章呢。

你！你吃了豹子胆反了天啦——

——没啊。我当自己是你的天，反自己干嘛？

你！气死我啦！你！

——气死不好，我更欣赏蠢死。

……

花容月貌的老婆扭曲成一朵麻花，张健正并不心痛。

第二天老婆陪，他可以安安静静上班了，沉重无聊倍感辛苦的上班突然变成了一种幸福。张健正双脚轻快地走去开车，一路吹着口哨，远远看见学校大门，脸上溢出满满的笑意。拐进校门看到毛副校长站在门口巡行，亲切地对她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毛校看见张健正的笑脸，知道他是大人有大量，不为三五块的事跟领导计较，也格外感动，殷勤地回复一个更加亲切的笑脸。

张健正吃完早餐急忙找个没人的地方，一点一点粘学生的试卷。下一节就要上课，来不及找女学生帮忙，笨手笨脚地总也对不好，心急火燎地，委曲跟了出来，心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上完课后知道何校回来了，他早已没有了为那三十块钱去争的意气。为什么要去争那三十块钱？没钱呗。为什么女儿要扯他的试卷？因为他显摆自己教师的身份等于显摆自己钱包的重量。女儿不稀罕两袖清风，像女儿一样的年轻人都不稀罕，你只能是两袖清风就必须藏好掖好，还显摆出来！因为没有钱的份量压住他的教师之身，女儿跟着她妈轻视他，他这个以教书为生的人就轻飘飘地浮在超低空。

都不是好东西。除了我们老师闷头傻逼只知道干活。都不是好东西！

但是张健正不生女儿的气。他知道女儿是受了她妈的影响，天天一付狗眼看人低的模样，但他挣不到理想中的大钱，他讲的话女儿也不爱听。

张健正能够直起腰来做老公是在他当校长的前一年，他突然看开了。漂亮算个毛线，泼妇的漂亮不值一碟小咸菜。有个香港明星漂亮得很，老公还不是把她离了，为什么，粗鄙恶俗撒泼偷汉子，纵然貌美如花也不免不了横遭抛弃。想当年自己就是看她漂亮发了癫地追，好不容易娶到了那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落得什么？教唆得女儿都不尊重他！一想到女儿张健正就心如淋醋。女儿小时候跟他多亲哪，每次两个人吵架都向着他，还不是这个臭婆娘经常带她去那些有钱人家烧烤、Party，比拼名牌眼谗名车，报怨房子小档次低，把好好的小姑娘变成了势利眼。如果再不挺起腰杆做男人，就把女儿毁了。张健正再不妥协。吵就吵，吵不过我就走，不回家。坚决不回。再吵，我再走。要离婚？离呗！爱谁谁去，老子还不奉陪了。

张健正渐渐强硬的态度让老婆无所适从。按她的理解，是因为年轻时貌美如花，所以男人让着自己，而现在，渐渐人老珠黄，男人不稀罕了。她还像以前那样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张健正不怕了。你吵，他就走；你闹离婚，他就找结婚证；你嫌他没挣大钱，他说我允许你去傍大款，去吧去吧，谁看上你我谢谢他，求他带您走，给您幸福给我自由，行不？

张太太被张健正贫到要吐血，不明白张健正哪一根筋转了向竟然扯出一嘟噜豹子胆。撒泼胡闹吧，自己看着都丑得不像话，叫来倾诉的闺蜜都用一付嫌弃的眼神看着披头散发、面青口白的她；跟她们控诉自己老公没本事，有一个轻飘飘地说：

“你要真嫌弃，就离了他，我接盘，你别不高兴。当老师多好啊，工作稳定，受人尊重，知书达礼，会做家务会做饭，痛孩子痛老婆，又不家暴，又没恶习，收入虽说不能大富，也能小康水平。逢年过节，你说去哪就去哪，从不跟你吵架。听说你家老张还在外面开补习班，又能挣外快。多好。哎！”

张太太一听不对味，收起眼泪开始想辙弥补。这个朋友离婚几年了，老公在外面做生意，包了小三小四，不管孩子不管家，她先是在朋友圈里炫富，正当众人因羡慕她而搞家庭内部矛盾时，她不知不觉走上了报警上妇联找律师的羊肠小道，曲曲折折离了婚。总之，她所夸的优点，都是她生活中没有的。据说她手上有离婚分的几百万，这要真把自己老公抢去了，有钱在腰上垫着，又有男人挣现钱过生活，下半辈子就不愁了。

张健正敢于跟漂亮老婆叫板，有他自己的见识：翻来覆去就那几张牌，出牌顺序都不知道换。也是四十来岁的年纪了，一点长进都没有。女儿虽然有时也胡闹，看看书看看电视也能反思一下自己，偶尔胡闹过了头会向爸爸道歉。没有长进的美女时间久了也让人疲倦，像摆在客厅的假花，纵然是牡丹的国色天香，也会因沾染尘埃从不拂拭让人倦怠，还不如鲜活明亮的野花小草。一进校园，看见那些并不是特别美丽的女教师，眼睛闪闪地，看见自己就面含笑意，张健正虽然累着，心里也舒坦，嘴巴自然更油了，逗得她们哈哈大笑，身子骨都跟着轻盈。还有几个崇拜自己的小女生小男生，虽然也有调皮的，但只要家长不掺和进来搅动风云，都好办。

张健正的腰杆渐渐直了，老婆的嚣张气焰渐渐渐萎缩，又有漂亮女儿在中间搅和，三口之家也算其乐融融。张健正知道老婆是那种没有心眼的人，否则早用自己的优势创业去了，能守着他过日子？天天巴望着教书的他发大财享大福，也真是没智慧，跟她计较什么。再说了，正是因为她少点头脑，缺点智慧，才会守着他过日子。像聪明漂亮的杨洋，粉笔都能攥出油水来。张健正自诩比老婆明事理，自然要让一步，过两天给老婆开个浅显的玩笑，表达永生不变的对美女的崇拜之情，隔夜气就过去了。

一节课顶着一节课，耽误不起。课代表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张老师上课了，他作手势让课代表赶紧回教室领着读书，课代表懂事地跑了。收拾书本，拿起作业往教室走。本来这节课要讲评试卷，撕破的试卷还没粘好，讲完作业上新课吧。走到半路碰到李红英巡堂回来，张健正又是心里一堵。

迟到了三分钟。

五分钟就是次重大教学事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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