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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教师的七色人生

第28章 秋声

月考的铃声一拉响,班主任都忙得见不到人。为了不影响初三考试,课间操全停,初一初二的小同学不允许追逐打闹,第二节课全部延长十分钟。按节奏进入喧嚷期的校园登时变得异常安静,“当——当——当——”,考试大铜铃按考试时间敲响,回声悠长,更衬出了考试的紧张氛围。

两天完成六科考试。语文先考完。袁诤分好改卷任务,在群里发消息:

“抓阄定阅卷题目,来的自己抓,不来的我全代,同意表态。”

岳晓明嘟囔一声“臭手”,喊上陈芷汀回办公室自己抓。

陈芷汀抽到改作文,有点小开心。改作文是两个人,只需要翻全级一半人数的试卷;再者作文容易走套路,改顺了很快。岳晓明果真成为“臭手”,抽到人人恐惧的现代文阅读,于是想跟陈芷汀换,陈芷汀坚决要求自己也要敢于说“不”。岳晓明用手指点点她,“陈老师,你变得有点坏”,又嘻嘻一笑飞个眼,“这样我喜欢”。陈芷汀立刻有点心软,看看岳晓明抽的阅读理解太难改了,犹豫间岳晓明又回班上去了。

袁诤过来征求意见:如果晚上加班都在学校改试卷,可以给大家叫盒饭,但没有晚修值班费拿。语文每次都是第一个考完,最后一个出成绩。周五大家都要监考,只有今天晚上改出两三本,周五放学才可以互相交换带回家几本,周末加班改,这样周二才能勉强出成绩。袁诤次次被级长催,也是怕了。

陈芷汀肩酸背痛,就等着学生考完赶紧回家呢。她不表态反对,也没有人表态反对,袁诤开始订饭。岳晓明喜欢吃水煮牛肉,陈芷汀帮他订了尖椒蘑菇牛柳饭。就属他的饭菜最贵,要35块钱。袁诤盯了几秒,没说什么,打电话去了。岳晓明回来得知大家都是二十五六块的盒饭,只有他超标,得意地飞了陈芷汀一眼。陈芷汀趴在桌子上笑,笑完岳晓明叫她一起到操场走几圈,先放松一下,吃完饭才能一鼓作气干试卷。又把陈芷汀笑得伏在桌子上。

再回办公室订饭已经到了,还没打开吃呢,岳晓明的电话响了,满面笑容地嗯嗯哼哼几句之后,把傲骄了一会的牛柳饭放在一边,准备空腹改试卷。

“怎么不吃了?”

“女儿问我吃什么,听说有牛肉饭,要呢。带回去给她吃吧。”

“看不出呢,是个女儿奴。”

陈芷汀将自己的饭分出一半递给岳晓明,岳晓明正要拒绝,“嗨”了一声,不客气地接过来,慢慢划拉几口吃完,将陈芷汀手上的饭盒一同收起扔到外面垃圾桶里。陈芷汀又拿出两个苹果,一人一个。岳晓明笑笑,谢谢谢谢。伸长手臂到陈芷汀笔筒里拿出水果刀,将两个苹果都洗净削皮,两人又慢慢吃完,开始安安静静改试卷。陈芷汀戴上耳机,正在选择古筝还是小提琴的纯音乐,窗外传来落雨的声音。

怎么会下雨了呢?散步时没有变天呀。她犹豫一下起身去看。没有下雨。清凉的秋风吹起,秋叶落下,飘零在风中,沙沙籁籁,宛如雨声。

陈芷汀一阵恍惚,忽然想到欧阳修的《秋声赋》。

“……初淅沥以萧飒,忽奔腾而砰湃,如波涛夜惊,风雨骤至……草木无情,有时飘零。人为动物,惟物之灵;百忧感其心,万事劳其形;有动于中,必摇其情。而况思其力之所不及,忧其智所不能;宜其渥然丹者为槁木,黟然黑者为星星。奈何以非金石之质,欲与草木而争荣?念谁为之戕贼,亦何恨乎秋声!”

又一阵沙沙籁籁。闭上眼,可以听出风干的叶子轻微的断裂声,干枯的细枝清脆的折断声。不再像细碎的雨点声。雨点的下落有水的润泽之气,掺和激起的微尘的泥土气息。今夜秋风温和……

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是岳晓明。

“怎么啦?”

“你听,悉悉籁籁,像什么?”

“风声——雨声——秋声——心声。声声慢——唉——进来吧,再听,听出伤感,哪里还有心情改试卷。”

岳晓明潇洒地将拇指向后一翘,指向身后的试卷。又故做深沉地吟道: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伤感地一撩额发,婉转回眸……陈芷汀被他逗出了伤感,又被他的伤感逗笑。抬眼看过去,张健正的座位还空着。

英语明天才考,考完就周末了。不过英语好改,多数是选择题,带不带回家都没所谓。张健正值晚修,想拉几个人AA制出去吃饭,看到语文小组已经订了饭,英语还在交流复习时出现的问题,只好自己匆匆出去吃了碗面。

陈芷汀周六加班改完了两叠试卷,在QQ上约了到学校换试卷,与袁诤刘汉林三个人互换试卷回家继续改,周一基本完成了任务。岳晓明让她留下半本不要改,避免组长“抽壮丁”——帮进度太慢的老师改,重点是黄华。陈芷汀改到还剩最后10份时听到袁诤在查黄华的进度,于是停下来不改了。不是不想帮黄华,她总是这个样子也让人烦。周二要统一上传成绩,袁诤开始帮黄华改试卷,又于心不忍,快速完成余下的作文帮着袁诤一起改黄华负责的模块,袁诤在群里表扬陈芷汀,黄华立即表态,谁都不用帮,她自己可以完成——两个人已经帮她完成了3叠。周二下班前果真完成了。两个人一组交换班级输入成绩。袁诤又拉陈芷汀把黄华负责的班级输入系统。读完最后一份成绩,陈芷汀又有喘不上气的感觉。岳晓明远远瞄她一眼,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成绩一出就是成绩分析会,然后召开家长会。年级已经将成绩单造好发给班主任,班主任让学生干部填好,发到学生手中,根据自己的成绩给家长写一封信,谈谈取得这个成绩的原因和今后的打算。信件放在桌子上,家长会时给父母看。

学生写信时陈芷汀巡视了一下,看到有些学生没有写学习和成绩的事,在写别的事情:爸爸妈妈我爱你们呀,我想爷爷奶奶了想去看他们呀,我不想停止画画跳舞课呀……于是让同学们停下来:

“尽量不要写与学习和成绩无关的事,这是班会,不是作文课。时间很紧,重点放在后期的学习和中考目标达成上。信写完了可以写作业。”

一听可以写作业,学生写信的速度飞快提升,我保证……我一定……请相信我……一中请你等着我!教室里一片唰唰唰的笔划声。喊完口号,折进信封,飞快地拿出作业本。

天大地大成绩最大,爹亲娘亲作业最亲。

陈芷汀启发出了效果,坐在讲台前反而有点心神不宁,对刚才的启发生出一丝后悔。学生真情流露挺好的呀,干嘛又打断他们;又一想,成绩好了爱就来了,没有成绩亲娘老子都不爱。似乎刚才没有错,但为什么这样做了总会有一点心下不安宁?真是——怎么回事自己?突然想起父亲来,要是他,只怕不仅让学生写,还要让学生念,念出真情,念出反思,也念出奋进。默默带出来一丝伤感。

也许因为病了一场,也许因为梁进发妈妈的作法打击了她,也许是自己没有可以交心的同事聊聊天宣泄一下,也许因为好久没有跟裘江亲热没有跟徐珊嘻嘻哈哈了,也许……总之她整个人疲遢遢地难受,肩背酸痛,打不起精神来。

窗外突然传来怒吼声。学生受了影响,向外望过去。是张健正拉了三个学生在外面训。陈芷汀耳朵里顺进几句话,有一句是国骂。陈芷汀立刻站起来让学生关好窗户,自己走出去又把门带上,走到张健正视线之内,对他摆摆手,手指挡在唇间,又指指4班教室,张健正立刻明白,让那三个学生进小辅导室等着。

“那个李小美,叫男生不要招她不要招她,腥的臭的就是讨烂仔喜欢,你看,我在上面分析成绩,他们三个竟然一起给李小美传纸条。气死我啦!非见家长不可,看胡日弄鬼回家日弄去,别在学校给我添堵。”

“怎么说话的你!太不像话了。学生为什么那样?我看你自己就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我有教他们扣女嘛?还是烂女!”

“你天天嘴巴不干净,对学生就是潜移默化的影响。看你刚才,我班上都听见你说那个什么妈的。像话嘛!”陈芷汀真生气了。

“不是我要说你,你当老师的,不能这样。”

“我也就——我们几个时发泄一下,偶尔说说。刚才是气过头了,顺出来的。”张健正红了脸。

“就是因为有坏习惯才让你顺出来的呀!你别不承认,岳晓明和荣耀也经常带话把子,就是你的影响。”

“我——你——”

张健正没能为自己正名,看见李红英过来巡堂,气呼呼地点点陈芷汀,两人各自进教室。

没等张健正把岳晓明和荣耀语言不文明的现象从自己身上摆脱干系,又有人对他拉开了枪栓。

毛副校长是个节俭的人,初三月考后她让教务员把那些装糨糊的盒子洗洗放好,留到下次考试用,两个年轻女教务员笑得“嘎嘎”的。

“算了吧校长,好恶心的。”

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她们两个腰都直不起来了。毛副校长对张健正讲的暧昧笑话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召开全校教职工大会,正事传达完毕,毛副校长上去说几句。她义正词严地提醒老师们,我们是人民教师,要注意语言的文明,要在语言的文明上给学生做个好榜样。虽然有老师说我们在学生面前不会讲,但是万一哪天你讲的时候正好有学生在听到呢?我们老师的形象何在?还怎么去教育学生!……这次会议,我再次强调一下:老师,不许讲低级趣味的笑话。

“我也强调一下:老师——不许行房夫妻之事。”

张健正面不改色地在下面小声接了一句。有老师听到了,唧唧咕咕笑了起来,台上的毛校长听到笑声,脸上有点发红。

“下面谁有意见?有意见上来说。学校嘛,不搞一言堂,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有老师转身看向刚才笑的那一小块区域。张健依旧正面不改色,低头批改带到会议室的作业,好像这里的骚动与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老张,我觉得校长讲得对,你呀,是要注意一点。在办公室讲不文明的笑话的确不好,叫学生听去,可了不得。”

散会了,几个老师回到办公室围着张健正,让他重申两个不准的新规定。陈芷汀觉得他们这样做实在不妥,犹豫着要不要去说下张健正。心里是想去的,脑子一转弯又担心多此一举。上次说他是因为在自己班教室外讲粗口,这次……犹豫不决的神色挂在脸上。张健正看到她目光游移,欲语还休的样子,干脆过来问陈老师有什么指导性意见。大家都知道张健正有点怕陈芷汀,或者说有点在乎陈芷汀说的话,即刻由参与者转行做了旁观者,看张健正怎么应付。

“陈老师,全国上下都在讲,我们当老师的,不可能不受影响嘛。这也是潮流。我们瞎正经什么?谁告诉我们比别人高雅一等?谁给了我们高雅一等的条件和待遇?说说玩而已嘛。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有在学生面前讲过?从来没有吧?再说了,学生哪里用受我们的影响?他们会的懂的听到的,比我们多到哪里去了,我们想给他们做小学生都未必够资格呢,真把自己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才是天大的笑话。人类现在有灵魂嘛?灵魂在哪?灵魂都找不见还要工程师做什么?再说了,老师他就是普通人,七情六欲一样不少。你说是不是?你少哪一样?不少吧。我能勉强跟上时代潮流证明我能够正确定位,因此我的教学必有新意,必然能够吸引学生——”

围在张健正身边的老师都笑起来,歪人有歪理,还有老师点头以示认同——

“而有些人,落后落伍迂腐可笑,还自以为是,学生不爱理她都不明白什么原因,有什么资格台上台下地批评我们?”

张健正热红了脸。陈芷汀真拿自己当回事,还顺着毛校长的话批评他,让他有点下不了台,脑门一热,没有管住自己的嘴,讲完发现李红英参与进来,因为话语里明显表达了对毛副校长的不屑,一时有点尴尬。

“你又胡说。总是歪人有歪道理,然后负负得正,歪歪有理。”陈芷汀也伶牙俐齿。大伙笑起来。

“陈老师讲的对,以后在办公室还是不要讲。不说学生,还有年轻人在,说我们为老不尊,多不好。”李红英差不多算是语重心长了。

“好吧好吧,你们女人厉害,不爱听我以后不讲了。不过提前声明啊,我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个半老徐娘才不讲得噢。”大伙又笑了。

“其实你们这些个老娘们也真是缺盐少醋的。花前月下又没有机会,咱健哥偶尔给你们荤一下,让你们充分认识到自己还是有性别地——女人,女性,女的!明白没?别整天搞得跟母夜叉母狮子似的,对着学生吼对着老公叫,有意思嘛?”

“强词夺理。错就是错,错的有趣也是错。你想想自己,总是‘他什么的他什么的’,让学生听去,影响好嘛!”陈芷汀被他刚才的话把心口刺了一下,头脑一热跟张健正急了。

看到陈芷汀急得脸红,张健正乐了,乐了的张健正感觉脸红的陈芷汀有一种别样的妩媚:“行啊,叫声‘哥’我就不带了。”他显得特别得意。

“哥什么哥的,你也配!”陈芷汀伸手打了张健正一巴掌。打在肩膀上。张健正显出十分受用的样子,还故意打了个激灵。

“当然配啦——郎才配女貌,豺狼配虎豹,我俩呀——”张健正睁开总是眯缝着的眼睛,拉起了花腔,比出了兰花指——

“去你的!什么呀!”陈芷汀急了,又上手推他。

“哎,不文明,这句‘去你的’是一句极不文明的语言的简缩板,是不是?是不是!”张健正收起还没送出去的老腰,夸张地一趔趄,转头看向小杨的方向,小杨对陈芷汀急眼打了张健正一下看不顺眼,扭过头去不接张健正的话茬。

“好好好,我叫你一声大哥,可以了吧?你保证再不说粗口了?”

“那不行,把‘大’字去掉。叫!叫我不仅不说粗口把烟都戒掉。”这一下来劲了,几个逗趣的老师都望向陈芷汀。

“叫,就叫他一声哥,看他戒得掉不,戒不掉罚死他。”

众人拾柴火焰高,陈芷汀决心打破常规,就厚一次脸皮,难为死张健正。她整肃心情,调整状态,大声喊道……

只是想了一下那一声“哥”,陈芷汀的脸皮就红了。无论怎样鼓励自己改变改变改变,也叫不出来——伸出手,用四根手指微微弯曲着挡住嘴,侧着脸低头笑。张健正从来没有见过陈芷汀如此风情万种的模样,眼神一定,呆呆地望着她,忘记想要说什么。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陈芷汀的脸上,要看着她喊出一声“哥”,然后挤兑张健正,没人注意到张健正脸上的微妙变化。失望之声一起,张健正回过神来,气定神闲地掏出烟,夹一根叨上。

“万幸万幸。”他嘿嘿一笑。

李红英冷眼看着他们搞出这么一场荤不荤素不素的戏,硬生生将批黄斗黄的大好形势捯饬得青黄不接,气哼哼地走了。

“当然了,我们首先要正确定位,我们就是普通人,但也要有起码的职业道德。不过呢,也不能因为谋个教育人的职业就把自己高估了,下了讲台还是要回归普通人的生活,该挣钱挣钱该做饭做饭,总是用高尚要求自己,也不太好……”李红英嘴边上准备好的话没有说出来。她想借批评张健正间接提醒一下陈芷汀,别挖个高尚的坑把自己跌进去,弄不好还带累别人。她没能把这些话讲出来,提前撤退之后心里有点不安定,这不安定是张健正胡搅蛮缠引起的,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会出问题,她也摸不准。

还有一点她也弄不清爽:围着的人都看着陈芷汀含羞带臊地捂嘴笑,都没看到眼里去,怎么就张健正看到了,看得脸皮都臊红了,可见是看到心里去了。陈芷汀板板正正的一个人,也有梨花带雨的娇羞,让她大开眼界的同时开始心生疑案:别介这个陈老师还另有风情?……算了,关我什么事,就这两个人,应该只是工作中的打情骂俏,图个穷开心而已,不会出什么乱子。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就是这种状态,有情义无情事。再说了,就算出什么乱子也轮不到她管,她能够负起责任且负责到底的只有成绩。

想到成绩心里又不安定了,这个不安定让她看花不像花,看树不成树,秋风扫落叶的景观怎么透着一丝丝冷清。

今年怎么啦?真要出什么乱子嘛?

又预约了饭局。她已经打听到只言片语,差不多算是“鸿门宴”了。

理得他。沛公敢去,樊哙就敢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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