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教师的七色人生

刘汉林一早上课没有看到陈芷汀，以为她请假处理故意伤害去了，上完两节课出去办点事，回来看到陈芷汀神色如故坐在办公桌前。以为她装得很像，又疑心她是不是不知道，想告诉她又担心影响她上优质课，及至上完课，评价如此之高，倒不好泼冷水了。

3班学生很紧张，紧张的原因让陈芷汀也吃了一惊。上午的英语优质课只有五六个外校领导和老师，其他都是本校的。到了下午上语文课，先是通知不在教室上，要到录播室。进入录播室，好家伙，三四十个老师坐得后面乌压压一片，中间一台摄像机，还有两个老师怀抱相机，斜眼四顾。领导还没出现。

3班学生课前打的鸡血瞬间变鸡毛，轻飘飘得没有一点分量。陈芷汀闭闭眼，不明白这么大的阵仗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以同理之心想想学生，她长出一口气，知道该怎么做了。

“上课。”她轻轻说。

“老师好！”3班学生几乎是挣扎着说出这句讲了几千遍的问候语。

“同学们好。请坐吗？——不！”陈芷汀微微笑着，走下讲台。已经习惯性坐下的学生乖乖站起来。

“老师想请同学们帮忙解决一个难题。”

脸色发白的学生齐唰唰地看着她，听课的老师也不好意思坐下来。

“请同学们向身后和左右看看，是不是发现今天听课的老师很多，多得超出平常几倍？”

“是。”有学生小声答。

“老师们先请坐。”听讲的老师悉悉嗦嗦坐下来。

“同学们帮老师观察一下前来指导我们学习的领导和老师，帮老师想一想，这节课怎么上才能让你们学到知识，让听课老师也有收获，特别是让陈老师能够通过这节课有新的领悟，跟着大家一起更上一层楼。”

学生笑起来，胆大的果然扭头去看后面的的老师，胆小的也偷偷瞄瞄教室两侧，后面坐的老师也笑起来。四五个迟到的领导在陪同老师的指引下进来，正碰上学生好奇的目光，立刻面露微笑，点头示意。待迟到的领导安然落坐后，陈芷汀点点头：

“让我们用掌声欢迎指导我们学习的领导和老师！”

3班学生用力拍掌，用力呼出一口紧紧压在胸中的长气，脸上开始出现笑容。

课前5分钟，奠定了这节课的成功。放松后的学生思维格外活跃，表达格外流畅，每一个站起来发言的学生都吸引了相机的“嚓嚓嚓”，这“嚓嚓”声成了起跑的号令枪，每一个敢于起立的学生都用百米冲刺的奋勇表达自己的看法。学生兴奋，陈芷汀也充满激情，精神抖擞，语调轻灵，口齿清晰，笑靥如花，表达严谨又幽默，将从岳晓明张健正那顺来的机敏巧妙融进课堂里，逗得学生和听课老师都忍俊不禁。

“老师刚才讲了怎样品味词语的表达效果，怎样从修辞手法赏析句子，下面我们做几道练习，看看同学们听得怎么样。‘春天终于忍俊不禁，从树的丫杈间跳了出来’，请注意，假如你出题，你考哪一个词……‘跳’，很好。‘忍俊不禁’，非常好！现在我们小组讨论，说说这两个词好在哪里……”

“注意刚才老师讲的三步走：第一，词语本身的含义和它的感情色彩；第二，词语用来修饰和描写的对象；第三，运用这个词取得了怎样的表达效果。这类题都是3分，一个点1分。每个小组完成后先给自己打下分……”

“刚才四个小组回答了问题，他们认为‘跳’和‘忍俊不禁’都是用来描写春天的，对不对呢？我们向窗外看一看，虽然没有什么树叶，但‘树的丫杈’是有的，是什么从那里‘跳’出来？注意词语本身——‘树的丫杈’间应该是什么东西——长出来。用生活常识来回答。对——树叶！对——嫩芽。非常好！那么，为什么是跳出来，不是长出来？——对，突然就出现了，好像‘跳’一样，表现了——生命力，蓬勃的生命力。非常正确。那么，树叶、嫩芽与春天有没有关系？是不是在写春天？用这两个词有什么表达效果……”

陈芷汀一步步慢慢引导，学生的眼睛都跟着她走，她看到学生的专心，感觉到他们的脑子跟着她运转，刚开始的些微紧张渐渐被从容取代，进入游刃有余的境界。

“它们低低地在沼泽和草地上空曲折地穿行着，向每个刚刚融化的水洼和池塘问好。在我们的沼泽上空做了几次试探性的盘旋之后，它们白色的尾部朝远方的山丘，终于慢慢扇动着黑色的翅膀，静静地向池塘滑翔下来。一触到水，我们刚到的客人就叫起来，似乎它们溅起的水花能抖掉那脆弱的香蒲身上的冬天。我们的大雁又回来了。”1

陈芷汀特意换了一件半新的粉紫色羊毛衫，灰色暗格直筒裙，半高跟黑皮鞋，又化了淡妆，戴了小珍珠耳钉，黑褐色的头发拢在耳后。目光闪亮，眉睫轻扬，越发衬得肤白貌美，气质脱俗。学生被老师的形象和饱含深情的语言深深吸引，越发专注。陈芷汀对这段文字已经读过很多遍了，却是第一次被自己打动。她用饱含喜悦爱怜之情读完这段文字，又让同学们再读一遍。学生果然读得非同平常，听课的老师也面色肃然，然后她才让同学们从修辞的角度找出一两个句子，说说在表达效果上的作用。

“这段话的答案是：运用拟人修辞，生动表现了大雁的灵性和可爱。刚才第一小组的答案是：运用拟人修辞，表现出大雁对水洼和池塘的喜爱，也从中看出它们对春天的喜爱；三四小组补充说，大雁给春天带来生机，也看出作者对大雁的喜爱，对大自然的赞美。你们喜欢标准答案还是你们自己做的答案？对！老师也喜欢你们的答案。标准答案，拜拜。”

学生老师都笑起来。

围坐在教室后面听课的老师眼睛亮亮地跟着陈芷汀的身形走，也有伸头看学生在练习卷上找句子，小组讨论时有老师拉动胶凳移到旁边，听学生的发言。

“早春它是不开花的，到了春末夏始，桃花李花都一齐谢了，大地又显单调的时候，它才绽开一粒粒小骨朵，雪白的瓣，乳黄的蕊，不足指甲大小的小花儿开在山坡上、荒地头、野沟边，如夜空里的繁星，簇簇丛丛灿烂一片，随风散布一种沁人的苦香。”学生齐读完这段文字，陈芷汀灵光一现，改变了讲课方向。

“这段文字老师不讲，全部交给同学们。先在练习卷上写出你的理解，然后小组交流，选出代表给大家讲解。”

“同意3组的说法吗？不同意？他们选的不是重点句？不是重点句就没有分吗？好，跟他们死磕，拼出对错来！”

陈老师从来都文“妥妥”的，什么时候词汇里出现“死磕”出现“拼”？学生笑声一片。

“哇，这么精彩的发言，太给力了，老师都要为他点赞，你们怎么表达崇拜之情——哩——”

学生又笑起来，边笑边用掌声“表达崇拜之情”。发言的学生即兴四方拱手表达回敬之意。听课的老师都笑起来。

这节课，充分体现了教师引导、学生主导，以教师讲为辅、以学生学为主，体现“把课堂还给学生”的新理念。课堂高潮不断，笑声掌声争论声，让课堂严谨活泼又井然有序。

因为学生表现出色，陈芷汀将课堂发言的时间略微延长，导致“讲练结合”中的“练”没有了时间，只能把课堂资料发下去让学生课后完成。

陈芷汀觉得有点遗憾。百密一疏，如果打住学生的发言，不加入朗读情节，就可以按进度进入练习了，但又一想，这样新颖活泼的课自己也是第一次上出效果，练习不做也罢，不要有求全之毁。又想到之前对3班的不信任，可见3班也是压抑已久，好不容易有一次翻身的机会，没有浪费，不错；又想，这种机会，又摄像又拍照，还是第一次，若是自己的班就好了。赶紧打住这个自私的念头。

张健正怕3班学生丢人，没敢去听课，等到学生满面红光地回来后，让他去向陈老师“表达崇拜之情”，后悔不迭。看着学生从刚才的兴奋之中安静下来，准备上下一节课，赶紧去找陈芷汀，陈芷汀去评课还没回来。

“陈老师这节课应该是很有学习的价值和意义。可惜的是没有安排好时间，最后的练习达标没有完成……”

袁诤的话还没说完，来听课的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就打断了她。

“不是这么看的。这反而是我最欣赏的一点，上课要有一定的随机性，不能像机器加工零件一样必须完成多少个，必须按照程序来做。上课就要随机应变。学生表现开放，气氛热烈，就把课堂还给学生，让他们去讲，不理解写百遍都不顶用，理解了能讲出来印象更深。学生能够深刻领会就是这节课的成功。”

袁诤听了批评没有脸红，反而面露喜色。这正是她要的效果。钟副校长上午听了英语课，下午来听语文课，这个评价让他也心情愉快，微笑着点点头。

“可是这样一来就不能按进度完成教学任务，而且现在教学偏偏要求统一进度统一课件，您是怎么看待这种现象的？”岳晓明不失时机地将在备课组内与袁诤经常争论的问题抛了出去。

“我们也没办法。完成教学任务是为成绩服务的，没有成绩课上得再好也没有用，所以我们才来贵校计讨教。听贵校领导介绍说，陈老师课堂生动成绩优异，专门过来学习，果然不同凡响。还是请陈老师给我们介绍介绍经验吧。”

击鼓传花，花儿成功落到陈芷汀手上。

“其实——”陈芷汀有点为难。其实这节课的效果对我来说也是第一次，平时我也不是这样上的，这话能说嘛？她心里揣度了一下，打个小太极吧。

“其实平时上课的重点还是备好课，将必须完成的教学任务与调动学生兴趣的小活动结合起来。如果学习效果好，就减少活动时间甚至不活动，如果学习效果不好就启动小活动，让学生兴奋起来，之后再继续课堂教学，活动的目的是激发学生学习兴趣。我看过一位教育家对课堂教学的建议，大致意思是将课堂分成几块，到十五分钟和三十分钟的时候要让学生动起来，避免长时间听课造成的疲乏影响学习兴趣。”

“我也没有特别好的方法，大致是让学生站起来讨论问题，讨论好即可坐下并推举一个学生发言，发言的得分计入小组，发言必须轮换，不能每次都是同一个学生。

“站起来讨论与坐着讨论区别还是有。站就是一种表达的行动，还可以拉近学生间的距离，更方便交流。

“偶尔会搞些小游戏小奖励……”

陈芷汀有点脸红。小游戏和注奖励是在初一初二搞过，进入初三每节课的内容都满满当当，哪里有时间搞活动？但若给不出代表新理念的意见，似乎又对不起前来学习的同行和陪同的领导老师。

看着岳晓明和袁诤也埋头做笔记，陈芷汀悄悄松了一口气，对这节课的效果也谦虚地表示出乎自己的意料，要感谢备课小组对自己的支持，感谢……

各种点评走完过场后，听课老师开始提问：现代文阅读怎么复习才能有突破？陈老师你的分析方法可以套用吗？以不变应万变行不行？学生的答案再好但考试的标准答案不改怎么办？……陈芷汀尽自己所能谈自己的理解看法，至于能不能解决他们的问题就不得而知了。

自由交流时间的提问渐渐扩展开来，古文怎么复习效率高，作文有什么新方法可以让学生愿意写，名著阅读读不完、不爱读怎么办……

陈芷汀在作文的讨论中推出岳晓明，岳晓明还没机会发言，钟副校长开始做总结式发言。陈芷汀有点遗憾，岳晓明倒很淡定地低头写笔记。

会议结束了，来访学校想要陈老师的课件，袁诤表示会分享给他们，以后资料互通，共同提高。

这节优质课的评课也在愉快的气氛中结束了。结束之后有几个老师围着岳晓明请教写作文遇到的问题，岳晓明有点吃惊，陈芷汀将岳晓明轻轻推了一把，说：“你们找对了人。我校的大才子，他班上的作文次次领先。”

岳晓明请几位老师坐在会议室一角，继续交流。钟副校长含蓄地笑着，伸手请来访领导去校长办公室，转身出去前对岳晓明微微点点头。

有个男老师守在一旁要陈芷汀的电话，正好袁诤过来打断了。

袁诤找陈芷汀复制课件，告诉她说，英语课是初二一个年轻老师上的，点评是先表扬后质疑，质疑的几个点都很尖锐，表明这节优质课失败了。钟副校长对优质课让年轻人上很有意见，批评了盖丽丽，原本安排她上，她以初三教学工作太忙拒绝了。都是初三，陈老师怎么有时间？还是班主任！盖丽丽很生气。

钟副校长特意告诉各科组长，公开课、评优课、竞赛课、汇报课可以让年轻人上，督导课、观摩课、优质课还是要让有经验的老师上。因为上午英语课不够精彩，特意把文科类老师全部带了过来，希望陈芷汀的课能给学校长长脸。果真没有信错人。至于没有提前讲，是因为临时决定的，想到陈老师久经“课”场，肯定没有问题。果真就没有问题。

何校长也表扬了语文科组的工作到位，肯定了陈老师经验丰富、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岳晓明也点头称赞：“起先没有让我上我还有点小意见，现在看看，姜还是老的辣。佩服！”

“哪里哪里。向大家学习呗。”

“虚伪！平时也没见你舌灿金莲，怎么上课也很能幽一把默的嘛。”

“那要谢谢你，还有老张。”

“明白了，近墨者黑，你是被老张熏倒了，放弃温文尔雅，进入百变金钢的行列……”

“胡说。陈老师今天多漂亮。刚才如果不是我打断，有个家伙缠着她要电话呢。”袁诤笑得很得意。

“敢！”岳晓明生气地瞪着陈芷汀。

“哎哟哟我的陈老师呀，谢谢你谢谢你，给我班上那群不成器的家伙一个表现的机会，谢谢你啊！我代表3班学生，代表3班学生家长，向您表达式诚挚的感谢！”

张健正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陈芷汀的手连续摇晃着，仿佛中央领导接见基层群众的热情和诚恳。

“滚一边子去！谢谢谢谢，谢是用嘴说出来的嘛？行动！一口唾沫一颗钉的行动！”

岳晓明扯开张健正冰凉的手，自己顺手握一握，替陈芷汀擦去刚才的痕迹。

“行行行行，没问题。今天不行，明天我请大家吃火锅。”

“听者有份。”荣耀凑过来，韩敬权跟在荣耀后面，也想说什么，张健正瞪荣耀一眼，没有看向韩敬权，韩敬权只好当作没听见过去了。

张健正开始叫人才发现摊子支不起来。岳晓明说完看看晚修表，今明两天都不行，晚上都要上课。年级给了语文老师两节整课，来的可以用来上课，不来就没有保证，学生可能写其他科的作业。既然岳晓明都来了，陈芷汀也不能落后。袁诤建议大家一定要来上语文课，务必保证给的时间全部用来写语文作业。刘汉林老师说家远，来不了，刚说完，又犹豫一下说算了，晚上不回去吃饭了，能不能把课安排在第一节。袁诤说，最多安排一二节，因为学校规定不能同时上，必须一个班一个班地上。

“我讲讲练练不行嘛？1班先上课，2班写作业，半节课后去2班讲课，1班写练习，怎么就不行啦？”

“学校规定的。如果这样做，虽然上两个班的课，但只记一节晚修课。”

“娘稀皮！”

岳晓明脱口而出。袁诤不跟他计较，说完走了。岳晓明决定上两个班的课，拿一节课的补课费，问陈芷汀怎么处理，陈芷汀犹豫着没有表态。

刘汉林老师想着上完课再回去吃晚饭，默然坐了一会开始备课，把要告诉陈芷汀的话忘记了。

岳晓明重新开始计算班主任一周要上多少课：加来加去竟然算到30节。下雨不上体育课改上正课还是临时性讲课，没有计算在内。

嘟嘟囔囔说，这么多课，还要备课改作业改作文改试卷，还要开会，每周都有两三个会。这不行，会死人。我要合并了一起上。

又嘟嘟囔囔说，为什么上两个班课走来走去只算一节？若是一节我坐在教室里就可以了啊，走来走去至少三四趟，才只有一节自习费可拿。

又嘟嘟囔囔说演员走场演两部戏是不是只给一出戏的钱？又说算了比不起。又嘟嘟囔囔说着什么，第八节下课铃响了，班主任站起来去操场看跑操，荣耀提醒他把开校会、级会，科组会、备课组会——你有组织吗？没有不用加——进修学习会、新课程培训会、区教研会、市中考动态研究会全部加上，看看还有没有时间改作业。

岳晓明说我只算老师每周要上多少节课，备课开会改作业不算在内。

“不算在内你是老师嘛？你要是外行不算就得，内行怎么能不算？网上一天到晚骂老师不改作业，作业让家长检查，他们不知道老师忙得脚底朝天，上课改作业已经是副业了。你不算？幼稚吧你！”

岳晓明不想跟他抬杠，摆摆手朝自己班跑去。跑步队形已经乱了，不赶快整好一会要挨骂，留下来加练更麻烦。岳晓明有大把事情，陪不起。

眼前似乎和风细雨，又似乎风雨如晦，岳晓明、陈芷汀一干班主任走得差不多了，其他老师也下班走了大半，办公室清静下来，刘汉林才想起那件重要的八卦新闻，奇怪陈芷汀怎么可能到现在都没有听说。看到李红英进来放下电脑课本准备去操场，把她叫住，犹豫半晌才说：

“如果说错了，您就当没听说好吧。我也是担心陈老师。”

李红英知道陈芷汀为学校争了面子。今天三个科组推出优质课，英语历史两个科组没当回事，让年轻人去历练，结果历练得不成功，只有陈芷汀力挽狂澜，让兄弟学校开了眼：原来东正中学的学生这么厉害，课堂表现简直胜过民办中学的实验班！可是看看刘汉林老师的模样不像是锦上添花的状态。

虽然刘老师用不愿干涉他人隐私的冠冕讲得很含蓄，李红英还是听出了道道：陈老师的老公包小三，小三图谋暗害陈老师，将陈老师吓病晕倒，朋友两肋插刀痛殴小三，因之惹来麻烦，目前正在警局，有可能惹上官司吃牢饭。虽然陈老师的老公是律师，但他若不帮陈老师的朋友，那朋友坐牢一定的了！大约是朋友考虑到陈老师的身体，没有告诉她事情恶化到剑拔弩张的地步。告诉她还是帮着一起瞒着她？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李红英点点头：要领会朋友的苦心，不能让陈老师知道，知道学校就有麻烦了。

“学校有什么麻烦？人家夫妻的事。”

“那行。刘老师，陈老师气病了你来接她的班上课？”

“那不行那不行！噢——也对，不能让她知道。幸亏呀，我差一点——”

“所以刘老师，别管人家的闲事，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处。当然啦，也不能让朋友吃亏，还是要让她知道，要让她利用夫妻余情让律师老公帮朋友一把。那个老公我见过，应该不像不明事理的人……”

两个人在走廊嘀咕着，商量着，声音越来越大，没看到窗子里面就有老师在打电话，打电话的老师手持话筒侧耳细听二位的商议……

跑操结束后陈芷汀回到办公室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看着应该冷清下来的办公室还有几个老师围成小圈圈嘀嘀咕咕，眼睛扫描着她的方向，以为在说优质课的事，提包准备走，电话响了。

“珊珊，你干什么呢？打电话也不听？”

“什么？你去了警局——和涂亮一起？嘘，我出去说……”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去那里干嘛？”

“上午就搞定了？怎么现在才打电话来？”

“好的好的，我请你吃饭。我正好想放松一下呢。老地方等我。”

起动车时方芳走过来：“陈老师没事了吧？怎么遇到那种不要脸的人呢！不要怕她。这种事一定不能委曲求全……”

“什么？方老师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你朋友被警察带走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大家都挺气愤的，也都很同情你……”

“裘江！徐珊是被警察带走的？不是她自己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我好？！呵呵，我倒要感谢您大恩大德没有把我甩几条街游行示众的深情厚谊了！……”

什么叫教学相长？陈芷汀在这节课中灵活运用岳氏语录、张氏谈风，果然更上一层楼，在与裘江的对话中活学活用，气势逼人，文风暴涨。

“你这什么话，不是我不告诉你，是你们学校有老师知道了打电话给我，说你今天有任务，不要让你分心……”

“什么？！学校老师都知道了我还不知道！是谁？你说是谁？！”

“谁说的这事我不知道，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让我别告诉你的是那个级长。”裘江将刚刚通过的电话算到今天上午的事上。他知道陈芷汀的性格，不会在细节上跟人较真。

陈芷汀想起来了，李红英的确有裘江的电话，而且就她那个唯恐天下不乱又唯恐天下大乱的性格的确有可能做这种事。

“你是怎么说的？”

陈芷汀恶狠狠的气势立刻变得如履薄冰般的心惊胆战。裘江突然有点心痛，知道她好面子，不希望被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何况还会出现幸灾乐祸的现象。

“你放心，我已经纠正了不实传言。我告诉她的确有个职员对我有意思，因为我没有理她，所以想在我们两个人之间制造矛盾，你的朋友认为她是故意破坏我们的家庭，出手打了她。已经在警察局说明情况了，你的朋友道了歉，适当进行赔偿，这事就过去了。至于那个职员，合同期到就让她走人……”

“我是这样说的，你看可以吗？”

裘江小心翼翼地问，仔细感觉电话那头陈芷汀的反应。

“珊珊……向她道歉？并且还赔了钱？”陈芷汀口里突然涌出的苦涩像灼热的岩浆烫伤了喉咙，她要用尽力气才能发出低沉嘶哑的声音。

“没有。徐珊哪里会向人道歉，是涂亮，而且也是涂亮给了几千块钱。没让徐珊知道。你清楚的。”

陈芷汀把车开出校园，停在人少的路边才打电话给裘江，这会感觉已经无力再启动车了。“你来接我吧。”她软软地说完，挂了机。一个信息跳出来，是李红英的。

“陈老师，我已经和你老公通过话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在校园里为你正名，为你们的感情正名。你老公是个很不错的人，你要相信他。你是学校的骨干力量，相信你能够处理好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不让它们影响你的心情和健康。我也相信你！陈老师，你是最棒的！”

可笑。陈芷汀划过手机面，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黑暗之中。可是突然之间眼泪像破堤而出的洪水，哗啦啦铺满脸颊。

刚刚结束的真实转眼反成镜像，成为逝去的虚幻；远离自己的虚幻却如天降大石，轰隆一声巨响，挡住了眼前的路。何去何从，突然如坠迷网。

裘江找过来时，陈芷汀已经独自坐在街边树荫深处抖如筛糠一般。她不出声地流泪，不出声地哭泣，瓦解了裘江对纹纹无辜的定义。可是为了这个有可能的无辜，他已经在床上表达了歉意。

他突然想到那个刚刚流掉的孩子。如果真的刚刚做了人流，那么两个人的颠鸾倒凤……他不敢继续想下去。

裘江没有脸再打电话给李红英为陈芷汀请假。徐珊打来电话，问陈芷汀到哪了，她已经在老地方等她了。裘江接听，说陈芷汀不舒服，不去了，让她自己吃吧。徐珊说声我过去看看，挂了机。

裘江恨不能在树上碰死。怎么又着了那个小妖精的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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