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上超凡

如果说榕爷是寂寞过久的依附，“唐恪”是伴随而生的温情，那么何诎呢，它是什么？

何诎的出现和帮助都毫无缘由。

它就像初次展现超凡身份的陈念，带着成年人的宽容和慈爱，以长者的口吻提出分析和建议，沉稳的态度令人情不自禁地心生信赖。

与此同时，何诎和陈念一样神秘，它的过去，它的喜好，它的习惯，唐益都一无所知。

和陈念一样。

对唐益来说，这已是一个足以令他心生怀疑的理由。

何诎为什么要提供帮助？

只要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唐益便不会给何诎足够的信任，在经历了陈念的事情后，唐益的多疑心理越发深重，便也越发难以忍受这个疑惑悬于眼前。

何诎明明清楚这一点，却依然拒绝给出解释，即使唐益追问不休，何诎依然是选择用唐恪的话佐作为佐证，而不是给唐益一个足够合理的理由。

的确，唐恪的信任必有缘由。

唐益相信父亲的判断，愿意因之给与何诎一定程度的信任，但是这份怀疑的消失，却使得另一个怀疑开始滋生：何诎给唐恪展示了“缘由”，以此获得了唐恪的信任，却拒绝用同样的方式取得唐益的信任。

这种差别待遇令唐益如鲠在喉。

说是好胜心也行，说是怀疑未消除也行，说是确保稳妥也行，唐益非要弄清楚何诎的底细不可。

遗憾的是，何诎没有实体，因此也缺少附着于实体而存在的各种关系，只要何诎拒绝沟通，唐益便无法加深对何诎的了解。

何诎清楚这一点，所以在唐益以“待在眼前”表明怀疑的态度以后，何诎没有选择解释缘由，而是隐去目中火花停在唐益眼前，它一点都不心急，它有信心获得这场耐心游戏的胜利。

何诎有恃无恐的态度令唐益越发恼怒，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只能静等，直到现在。

自现身以来第一次，何诎表露出对某件事情的兴趣，甚至为此做出主动的行为。

“教授，你刚才说过荒唐的刺杀，那是什么意思？”唐益转述何诎的问题，没有刻意拖延。

现在还太早，何诎表现出的“在意”还不够多，没到可以拿捏的地步。

那段记录不知在心中来回过多少次，谷教授甚至不用思考，缓缓说道：“新历14年12月14日，一名年轻的记者得到采访许千秋的许可。”

“下午3点，记者进入房间，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下午3点25分，许千秋要求众人4点前不许进入房间。”

“下午3点40分，记者带着许千秋手写的通行证离开，在门口的花坛坐下，手中拿着带血的匕首，没有离开。”

“下午4点，许千秋的尸体被发现，众人将花坛旁的记者逮捕。”

唐益疑惑问道：“这个刺杀哪里荒唐了？”

谷教授交叉在一起的十指用力收紧。

“赫里斯是黑天鹅组织的医生，没有系统地学过医术，救治水平却异常高超，在他手下几乎没有救不活的病人，只要赫里斯在身边，许千秋不会因为任何创口而死亡。但是那天，赫里斯刚好离开。”

“邢杀不必多说，同样不在黑天鹅。我问过邢杀理由，虽然邢杀不愿解释，但是我很清楚，如果邢杀是因为别人的原因而离开，以他的性格，黑天鹅组织一定不会如此平静。”

“同样在那一天，陈念，黑天鹅的心理咨询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黑天鹅。我们不得不另找他人对记者进行心理评估，但是无论换了多少‘专家’，始终没人能做出和陈念一样详细的报告，我们甚至连那些报告的正确性都无法确定。”

“如果说这些都只是巧合构成的小概率事件，还能用意外来进行解释，那么许千秋的死亡经过就显得太过荒唐，无论如何也无法道理进行描述。”

“记者的身体素质非常普通。他完全不具备悄无声息夺得匕首刺杀许千秋的能力，许千秋还是超凡，哪怕没有预知能力，许千秋依然能凭借身体优势轻易解决记者。”

“况且，以当时黑天鹅的能力，许千秋只要一声呼救，立刻能出现大量警卫解决记者，但是他始终没有。不仅如此，现场没有丝毫打斗的痕迹，看起来就像许千秋把匕首递给记者，然后引导记者将匕首插进许千秋的心口，默默坐在椅子上等死。”

“医检报告说，匕首插入，许千秋没有立刻死亡，而是至少等待了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哪怕只早五分钟，以当时黑天鹅的技术实力，许千秋依然不会死。”

“但是许千秋依然死了，这还不够荒唐吗？”

谷教授不知道“它”对什么感兴趣，只能尽可能详细地讲述一切，期望在描述中正好提及“它”在意的情况。

谷教授的策略显然生效了。

何诎再次开口，对唐益说道：“对他说，希尔36号。”

唐益隐约捕捉到谷教授的思路，没有掩饰动作，偏头看向何诎，心声问道：“你说什么？”

“对他说，希尔36号。”何诎依然面对谷教授，没有转过身子。

唐益：“希尔36号？那是什么意思。”

何诎没有解释，而是加重语气说道：“对他说！”

唐益无奈，看向耐心观察他反应的谷教授，念出何诎所说的名称：“希尔36号。”

唐益看见谷教授的表情僵住了。

人类情绪的传达，原来是如此微妙的事情！

谷教授脸上的皮肤如大理石般纹丝不动，然而只是那双眼睛，竟然就足以能让人看出他的心绪如暴风雨下的海面，在风声、雨声、雷霆声中疯狂涌动不休。

唐益带着惊叹的情绪看着这一切，看着那海面卷起浪潮，然后被更巨大的海浪吞没，最后于突兀间风雨尽歇，连海浪也消失不见，仿佛一切从未存在。

谷教授深吸了口气。

他无从知晓别人在他眼中看到了什么，仍然自以为巧妙地掩饰了心情，神情又恢复到一贯的令人感到刻薄的严肃。

教授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小盒，在里面取出一枚白色药丸递给陈维远。

“去床上躺着，然后吃下去。”

陈维远呆呆地看着谷教授，旋即反应过来，也不问为什么，伸手接过药丸，按照谷教授的指示在床上躺下，张口将药丸吞下，还不忘给自己盖上被子。

即使有着超凡的身体素质加成，药丸依然在吞下的瞬间就发挥了作用，陈维远闭上眼睛发出了轻柔且均匀的呼吸声，看起来已经陷入了沉睡。

谷教授分开交叉的双手，躺在椅子上，似是释怀般叹了口气。

“真的是你。”谷教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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