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上超凡

唐益守着电梯，不到十分钟，夏楠莺从里面走出。

夏楠莺似乎恢复了以往的淡然，看见电梯外的唐益没有丝毫惊讶，轻轻点头便算打了招呼。

唐益惊讶地盯着夏楠莺，连点头回应都忘了。

夏楠莺一直很美。

唐益从未怀疑过这点，然而从不知道夏楠莺到底有多美。

以前的夏楠莺永远素面朝天，身上裹着洗到发白的老气校服，看上去异常的青涩，她的美丽就像蒙尘的珍珠，唐益知道它的美丽未被完全展露，然而对它真实样貌的想象不免要被尘土所影响，下意识地克制不少。

今天的夏楠莺就是洗净的珍珠。

她的脸上化了淡淡的妆容，细腻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令人难以挪开视线。

乳白色长衫外面罩着一件及膝的棕色风衣，混杂着青春的活力与成熟的知性，再配上那宁静平和的眼神，让人忍不住想要在其中彻底沉沦。

唐益一句话说不出，只能呆呆地看着，心中第一次确定，原来他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同样会被美貌所捕获——仅限于夏楠莺的美貌。

唐益的反应太过异常，夏楠莺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右手抬起摸了摸脸颊，问道：“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有。”

“那你在笑什么？”夏楠莺看着唐益，就在她说话的当口，唐益忽然莫名奇妙地笑了起来，一副非常开心的样子。

唐益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夏楠莺的视线，他的眼神向下躲了一瞬，然而很快又感到后悔，目光重又回到她的脸上。

舍不得挪开目光。

“很久没见，看到你的样子，莫名开心起来。”唐益说道，每一个字都发自真心。

夏楠莺抿了抿嘴。

偶尔也会有这种时刻，唐益用玩笑的口吻说出一些像是“真心”的话语，每一次都让她有所动摇，想要停在这令人沉迷的状态里。

然而时间从来冷漠，它不会因任何人的情绪而停止，带着情绪和沉迷无所动摇地向前，迫使她抛开那持续瞬间的软弱，重新恢复清醒与理智。

夏楠莺说道：“看来你确实没事，那我就先回去了。”

唐益一惊，看见夏楠莺已经做出转身的姿态，唐益连忙抬起左手覆在额头之上，双眉紧紧皱成一团，用痛苦的语气说道：“啊，头忽然好疼。”

夏楠莺停下动作，安静地看着唐益“浮夸”的表演。

她的眼睛如琉璃版干净，干净到任何谎言都没有生存的余地，让唐益有种时空变幻的错觉，好像他正坐在合则一中的教室，刚刚和夏楠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真是熟悉的眼神。

唐益越发忍不住笑容，把手从额头上放了下来，轻声说道：“奇怪，现在忽然又不疼了。不过来都来了，去医务室坐会儿，稍稍休息下再回去吧？”

“嗯。”夏楠莺回答得很快，朝着医务室走去，显然本就没打算离开。

唐益没有立刻跟上。

他站在原地看着夏楠莺的背影，嘴角不自主地勾了起来。

夏楠莺走出一小段距离，回头说道：“原地傻笑什么，快点跟上。”

“刚才我在想，如果换一个人，大概会觉得你很奇怪。”唐益一边靠近夏楠莺，一边说道。

夏楠莺看着唐益步步靠近，说道：“那取决于换成谁，至少你不会觉得奇怪。”

唐益的右手在心口用力拍了拍，对夏楠莺说道：“我的心脏受伤了，就在刚才，你用一句话击中了它。”

夏楠莺脸上依然是那副淡然的神情，似乎对唐益的表现见怪不怪。

至于她的心情，无人可知。

两人一起并肩进入医务室。

守在台前的护士已经换班，夜班护士带着耳机开心地追着流行剧，唐益两人的进入没让她的目光有丝毫偏移。在实训楼的医务室值夜班，只要没人来台前，基本可以等于自由行动。

唐益朝护士看了一眼，确认对方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偏头对夏楠莺说道：“如果你有疑问，你可以随意开口，今晚的我不会隐瞒。”

夏楠莺意外地看着唐益。

“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

唐益笑着说道：“理由我刚才就说过了，今天见到你，我非常高兴。”

“这有什么值得高兴的？我们每天都能见面。”

两人目光相接。

唐益轻声说道：“不一样。时间不一样，情景不一样，事情不一样，心情不一样，你不一样。”

换成其他人，大概会继续追问哪里不一样，但夏楠莺不会，她以那清澈的眼睛看着唐益，什么都没问。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彼此。

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他们两人单独相处，没有任何东西的影响，没有任何时间的限制。

没有同学，没有铃声，没有老师，只有夏楠莺和唐益。

许久，夏楠莺忽然移开目光，低头看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在考虑应该问出怎样的问题，也许她已经确定了问题，但是在考虑应该用怎样的措辞询问，也许，很多个也许。

但这都和唐益无关，唐益什么都不猜，他贪婪地注视着夏楠莺，享受这独属于彼此的私密空间。

夏楠莺那安静的模样，和以前一样，那份清冷，似乎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总觉得你又变回了以前的样子。”唐益开口说道。

夏楠莺认真地回答道：“我没有变过，只是你的心情变了。”

唐益没有反驳夏楠莺的话。

也许夏楠莺说的没错，其实她一直没变，只是唐益的心情在变。

这些天的繁忙令唐益的心态变了很多。

能够掌握现在就好了，不能要求人们一成不变，也不能要求人们永远清冷。

大多数人都会受到力量的影响。符野如此，郑长恭如此，束飞云如此，连谷教授那种人也得受到影响，也得配合赵青青的工作，人们活在这个世界上，或多或少要受到影响，。

被它影响不是可耻的事情，夏楠莺又不是彻底地屈服堕落，她只是像个普通人一样有所选择地顺从，这并不是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唐益一直在反省，他之前为什么会表明激烈的态度，现在他明白了，他是在害怕。

他害怕夏楠莺发生变化。

他清楚地意识到自身的弱小，他清楚地了解到，强大的力量总会带着强大的诱惑，只要人们有所动摇，就可能彻底沦陷其中。

他害怕夏楠莺沦陷。

饥肠辘辘的人，无法抵挡珍馐美食的诱惑；生无分文的人，无法抵挡富可敌国的诱惑；卑贱落魄的人，无法抵挡显赫一方的诱惑；步履艰难的人，无法抵挡捷径快途的诱惑。

夏楠莺就面对着这些诱惑。

当夏楠莺站在徐夭夭身边的时候，唐益真切感觉到了失去。

于诱惑而言，一次和无数次没有区别。

因为太过在意，因为恐惧伤害，唐益甚至没有验证，而是直接预设了夏楠莺的屈服，陷入到不可自拔的愤怒和沮丧之中。

这就是争吵的缘由。

如果没有进入谷教授的记忆，在旁人的影响下唐益审视自身；如果没有苏小蘋的插曲，在特殊的情绪下夏楠莺袒露心迹；如果没有徐克用和徐夭夭的重视，让夏楠莺重审态度，也许矛盾会一直持续下去。

生活总是充满了如果，好的坏的参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取舍。

唐益注视着夏楠莺的脸，看着上面熟悉的神情，心中充满了安定感，温声说道：“你不问些什么吗？”

夏楠莺想了想，摇头道：“今天只是来看看你，我什么都不问。如果明天你依然还有这个想法，那么明天再回答我的问题吧。”

夏楠莺顿了顿，看着唐益的眼睛，认真说道：“我不希望你被偶然的情绪左右，不希望到了明天你又开始后悔，然后因后悔的情绪而迁怒别人。”

“你是不一样的。”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认为自己与众不同，很多时候反而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唐益不知该说些什么，安静地看着夏楠莺。

夏楠莺原地坐着，真的什么都没问，

时间无声流逝。

夏楠莺坐了很久，起身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先回去。”

唐益跟着起身。

“早点休息。”夏楠莺说道，朝着医务室外走去。

唐益跟着过去：“或者你也睡在这里？”

夏楠莺偏头似是想了想，还是摇头说道：“就到这里吧，不用送了，我先走了。”

唐益还想说话，但是夏楠莺用眼神制止了他，于是他安静下来，默默看着夏楠莺离开。

她真的什么都没问就走了。

没有提起苏小蘋，没有提起唐益这几天的经历，没有探听唐益异能的秘密。

什么都没有。

好像专程来此，就是为了给唐益一个看她的机会。

唐益看着夏楠莺离开。

对这个女人，他心里更是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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