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面君
上午时，在洛府通往素府的南道上，一支庞大队伍正在向北前行，绵延一里有余。前方有呜锣示警，又是四名骑士，又是十二名穿青色襦裙，腰上挂刀的武士。
后面的牛车马车上百辆，车上各立形形色色的旗帜，车两旁跟随侍女与侍从，或捧盒，或举盆，或抱瓶，或抬箱。
这些人都戴着斗笠，浩浩荡荡，人数上千，道上氓隶在国人指挥下慌忙将货物搬弄到两旁林子里，或田地中。然后氓隶跪在地上，头埋不起。国人则向其中一辆五驾马车作礼。
《礼》载：天子驾八，王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驾三，士驾二，庶人驾一。
那驾马车上应该就是芳国国君了。
叶柏在一山坡上远远看见了，就转身翻过山丘，山下便是南道，到了道边亭子里。
向亭子里一人道：“国君已至前方了！”
那人转头正是恒煊，穿着白色襦裙，佩白玉环。他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穿杏色直裾，戴着长冠的中年人。
中年人沉声道：“小君子只需按事先排练的既可。”
中年人姓恒名季字少宗，也是恒氏小宗，出自屏邑恒氏，与恒煊同辈。却是文氏考虑恒煊到底年轻，不能单独成事。得安排成熟稳重，心思缜密的人来专门辅佐恒煊完成随驾事宜的。
恒煊示意明白，出了亭子，居前站好。中年站他侧后方，然后是恒秋，叶柏二人，接着还有有八名佩刀侍从。
等了一会，先来一人接洽。看到恒煊一行竟是一少年当先，先是一愣。于是恒季上前先接话：“素府恒氏在此接驾！”
那人回道：“司马大人呢？”
“克北有军务缠身，恕不能前来面君，只得让小君子恒煊代父接驾。”
恒煊见那人点了点头，也不细问深纠，好像早有所料，于是又折返回去。
又过一会，恒煊听见了鸣啰声，心想来了来了。
眼睛盯着前方，精神镇定得很，情绪内敛以至心跳都能感觉到咕咚咕咚的跳。
突然！
恒煊感觉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这才看见刚才竟被心跳吸引心神，以至国君的队伍一下到了眼前才回神。
恒煊不用回头都知道是恒季拉的。见四骑与十二武士走过，一辆五驾马车停了下来。寺人捞起帷幕，弯腰出来一白衣少年，正是芳伯！
竟然这么年轻！
恒煊不敢细看，稽首行礼，沉声道：“小子恒煊叩见君上！”
芳伯见他起身端详一二，点头笑道：“是司马恒卿之子了，世人皆言恒氏天家血脉，男俊女美，此子应验！”
恒煊不敢答，忙请罪道：“家父因战事出府，恕不能见君，故命小子特来侍奉君上！”
芳伯一愣，疑惑道：“战事？什么战事？”
恒煊以为芳伯还没收到消息，就要回答。却见芳伯脸色一沉，冷笑两声，就转身上车。
这是何意？
恒煊不解的看着队伍重新移动，恒季沉声解释道：“国君失权久矣，有战事都是执政与我恒氏处理，不通知国君也是习惯。不碍正事，跟着仪仗走就行了。”
恒煊抿了抿嘴，看来自己知道的还少呢。北边战况正激，而且没人通知国君，卿大夫们自己就解决了。
而且照理应迎国君至万伦接待，但是师晃也没提这一事，恒季也不提，国君本人也当不知道，仪仗直接就往目的地考湖走。
恒煊抛下杂念，也坐上准备好的马车加入队伍中。
行至晚上，就扎营休息。
恒煊处在外围，他知道这是靠近乾邑的地方，这还没出恒氏封地呢。
就见恒季已经安排好人，拉来几车食物和水。
恒煊看着那几十个帐篷，也不问为什么不安排近城邑中。只是暗想这上千人一时半会也不会走，这吃喝也得花费不少呢，而且可都是恒氏供应的。
正暗自计算时，一声音传入耳旁：“前面可是恒煊世弟？吕仪在此有礼了！”
恒煊回头见是穿青色襦裙，面白无须，身材高挑的贵族少年，也未及冠，与自己年龄接近。
恒煊回礼后，叶柏在身侧轻声说道：“来人应该是司空嫡子！”
恒煊了然，芳国司空一职如司马一职被恒氏世袭一样，世代由董里府吕氏担任，也是不下于恒氏的芳国大族。
吕仪已至面前，寒暄几句后。恒煊见他有意结交，叶柏也暗示提醒吕氏与恒氏近几代都是政治上的盟友，不能当做一般大夫之子。
于是恒煊邀吕仪进入刚搭好的帷帐，坐下详谈。
恒煊开口道：“我之前还以为就几百人，那成想这么多人，我看各车辆旌旗上的族徽，大夫家怕是有十几家了。”
吕仪笑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龙来大半大夫家都派人来了。我还没见过这么多元子呢，而且具是你我一般的上大夫之子。”
诸侯之子称公子，世子。
卿大夫之子称元子。
恒煊疑惑道：“没有大夫在例吗？”
吕仪摇头：“各大夫各有封地事务，都来了，那阵势就大了。而且君上自己也说要轻车简从的。”
敢情没有一个大夫随驾，全都是让儿子顶上的呢。
吕仪看出恒煊心中所想，笑道：“此前也有过贯例，总有国君在珑宾待闷了，想出去走走，游山玩水的。
几次之后，只要有国君出游，就成了各大夫之子交流的机会。不过对那些身体柔弱，喜静不动的君子们就是遭罪了。
我才随驾四天就已经不堪其累了，队伍里已经有人病倒，告罪归家了。”
恒煊看他果然有些憔悴，不解道：“君上如此大费周章，从珑宾一路北上，走走停停已经一个半月，他自已不累还好说，关键是就为了游猎，也太……”
贪玩二字没说出口。
吕仪苦笑道：“唉哟，世弟你不知道，国君居珑宾，又不处理国政，天天无事可做，周围玩腻了，想出去走走，也是情有可原的。”
因为年龄相近，聊得也投机，待吕仪侍从在一旁提醒后，才发现天色已晚，于是起身告退。
出了帐篷，侍从问道：“恒煊还是其兄长恒盛不同，恒盛太老成了。”
吕仪困倦道：“这才见过一面，那就能看清一个人，再接触几日吧。”
这边叶柏对一旁恒煊道：“今天是吕氏，明天应该会有其他元子来接触试探。”
恒煊点头。
虽然国君失权，但随驾君前这种事，本身就有很多意味。做为司马，其他大夫怎会对恒氏的基本情况不了解。
当恒氏嫡次子来随驾，就是家主恒珽没有什么意思，但已经表明恒氏内部的风潮涌动。
一路上走走停停，有家臣的安排，素府沿途各邑供应了这上千人的水和食物。由于贵族众多，所需衣料，香薰，甚至锅炉斗笠等日用品都会满足，这些都是恒煊出面赠送，恒季操作执行。
几日送出的物资，已经让恒煊有点担心，恒季见状解释道：“君子无须担心，这些东西送出去再多，家老们也不会说什么，反而君子要是送不出去，送少了，待家主回来还要被训斥。”
恒煊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好家伙，这送东西，是待客之道，尽地主之谊，是示好，别人接东西也是承情。要是某一个不送，必然得罪人，要是某一个不接，也是打恒氏的脸。
另一方面也是显示恒氏大方，炫耀家底的意味。
之前恒煊还想着，不就一次随驾吗，如何如此有份量，比得过兄长出征的功劳。
现在明白过来，恒煊方知这次随驾的重要性，从某种程度讲，确实会让父亲和家臣们将两者的功劳对等持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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