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香

媗霖答应柔心，不将此事告诉沈皦玉，随后即刻去自己在长安城的药楼，为柔心制解药。此事偷摸，好几次险些被沈皦玉发现。

柔心将药物发作归咎于伤口还未痊愈，倒也瞒过去。整日凭着沈皦玉宠爱，在沈府‘为非作歹’。

将沈府闹得鸡犬不宁的小小姐又回来了。

以往被责罚过的奴仆心有余悸，有些权的管事无不夹着尾巴做事。

时间一晃又回到五年前，沈府热闹无比。

柔心就算惹了祸事，一切皆由二小姐摆平。昨日，柔心在沈大夫人的朝晖堂外，水塘里一尾青鲤突然跃起，无端上岸，沾湿了柔心衣裙。她便派人将水塘里所有青鲤打捞起来，送往厨房熬成鱼粥，供城北乞丐暖腹。

沈大夫人自白马寺礼佛归来，听闻此事，大怒一场。后来沈晏去朝晖堂，不知他同沈大夫人说了什么，沈大夫人竟不再追究。

再过两日，是沈易母亲的忌日，因是小妾，沈大夫人自然不许大办。沈易平时的月钱少得可怜，除却买书，再是托人封口费再去买香蜡火烛。

掌灯时分，天将要落雨，沈皦玉正派人在院内搬花。

柔心这才得闲溜出府买了香蜡火烛去沈易的院子，此院最是偏远，廊檐未掌灯，伺候的奴仆也不知去了何处。

推门进去，一股潮湿腐朽袭来，奔出屋外。里头漆黯一片，也没有炭火暖屋，感觉是个空屋。难不成沈易换了地儿？

很快，里头一阵咳嗽声消散柔心疑虑，赶忙点燃烛火，以手护着里屋走去。

浅色床幔破烂几个洞，床上的人蜷缩身子，后背因咳嗽突起。再一看被子，明显是春秋薄被。

沈易面色苍白，眼底青乌一片，嘴唇干裂出了血。

柔心将烛火放下，赶过去倒了一杯水，沈易捧着饥渴喝下，柔心复又倒了两杯。再去打开衣柜，将里面所有衣裳抱出来，盖在沈易身上。

看他脸色稍微暖和一些，柔心方狠狠皱眉，“伺候你的人呢？”

沈易体内暂时舒缓，歉意朝柔心笑笑，连道数声麻烦了，随后才道，“都被大夫人调遣走了。”

“为何？”柔心紧跟问着，“她这次又找了什么幌子来整治你。”

沈易摇头一笑，不答。

两人在院内角落，找了一处背风处，沈易对着铜盆磕头，最后久久伏地不起。

柔心看他身形瘦弱，再来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便说道，“要不，我让长姐送你离开这里吧，沈氏母子心肠太歹毒，防不胜防，有他们压制你，你何时才能出头。”

沈易一笑，眼中有万分坚定，“不行，我还得留在沈府，得靠功名，让我母亲名字正光明出现在沈家族谱上。”

“为何？”柔心不理解，“这些不过是虚名，过上十年，谁会在意，谁会去翻看族谱谁与谁！”

沈易摇头，“你小小年纪，没经过折辱，不会懂的。柔心，多谢你今日为我母亲带来祭祀烛火。这个，是我母亲留在我的唯一东西，送给你。”

是一根木钗，极其简单朴素。

瞧她不接，沈易便笑着，“怎么，我将你视为朋友，连你也看不起我？”

柔心抿唇，伸手拿过来，“等你以后高中状元，我便派人将此还你。”

“好。”沈易满是信心答应着，他还预说什么，数双脚步声由远及近，柔心将火盆熄灭。

“那我走了，往后你多保重。”

“又去何处玩了？”沈皦玉在屋内看书，身上拢着秋香色软纱袄，长发披散，看见柔心耸眉垂肩，将书放在炕上矮几上，“过来。”

柔心双手背在身后，慢慢挪过去，看着沈皦玉掌心纹路，将脑袋凑过去，扬起笑意。

沈皦玉将人抱在怀里，闻她脖颈处，“怎么身上有烛火气？”

将人相互依靠而坐，柔心手脚冰凉，努力嗅了嗅，确定没有之后才知她是胡乱说的，便道，“没有吧，定是你闻错了。”

沈皦玉也不深问，执她手暖在掌心，“都已准备好了，我们明天午后离开。柔心，想去哪里？”

柔心闭眼预睡去，“随意。”

“去南蜀看看你王爷师父？还是去北上塞外？要不南下去，当年你不是对那里意犹未尽，我们便再走一遭如何？”

柔心翻了个身，双手勾住沈皦玉脖颈，“去哪里都行，只要您能摆脱沈家人。”

柔心吃了两颗药，沈晏才同意自己留在沈府。

那沈大夫人会同意么？那些顽固族老会放人么？

困意逐渐来袭，柔心强忍着又问，“长姐，荣辱对世人来说很重要么？若是你……会以荣辱过活半生吗？”

忽然凑近的人脸，沈皦玉眼眸一眨，微微笑着，“怎么忽然问这个？”

“我只是不明白，人活着是为了什么？好死不如赖活着，可日日平凡，不过是行尸走肉，这样的人生有何意义？便只是能去拼劲去争夺某个东西。”

无人与柔心说长姐以往之事。柔心便觉得她是一位不寻常的深闺女子，可言语举止总能深入我心。

沈皦玉轻笑，“荣与辱，亦分自己与他人如何看待。便是泼天功勋换来的，自己不认也无用。从未做过亏心之事，别人说你有辱斯文人道，那你身上便是沾满污迹。”

柔心原本迷迷糊糊，此下来了尽头，“还是不明白。沈易的母亲当年是沈大夫人间接害死的，他心里知道，却不报仇也不离开沈家。而是想一登高台，金榜归来狠狠给沈大夫人一计下马威。他这样，大夫人可是侯夫人，又不能让她有性命危险，何必呢？”

一头热将心里话悉数说出来，又看沈皦玉笑意深深，柔心这才觉得自己被炸出今晚去了何处，脸色有些讪红，最后索性伸手去遮沈皦玉的眼睛，“我今日就是去找了沈易，我反正坦白交代了，你不许这样看我。”

沈皦玉笑着将遮掩眼睛的手拿下来，笑道，“世人之活，皆靠信念。只要寻着一丝，便是活下去动力，朝看初云，暮看晚霞，便是人活之缘由。”

信念……柔心叫这次拌住，“可我没有信念。”

“可以找一个。”

“去哪里找？”

沈皦玉却含笑不语，道一声天机不可泄露。之后却柔心缠着问，若是不说出个缘由，可有的闹了。

她只好说，“你且睡。闭眼入梦时，问问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亦或是，梦中最常遇见什么？”

柔心问着，而后恍然点通，原执念即信念。

长久以往，日然思念，许是汇集了天地灵气，成了精，钻入人心里去扎根。

柔心当真照做，入夜漆黑，想了许久，自己以往想要的不过是长姐罢了。如今她就在身边，自己还想要什么？

入梦去，又是一片桃花林。其中最是枝繁叶茂的树上，挂着一人画像，华裳长裙摇曳，身段窈窕纤细。

梦里常见过的是她。柔心走过去，预掀开她面纱，下一刻风吹来，吹散眼前人。

她伸手在漫天花瓣中抓住来人，将预消散之人扯回来，待看清她的面容，痴笑了，“原来长姐就是执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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