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归[1990]

京市火车站

烈日灼灼, 出站口人头涌动。

“怎么就你一个，咋没来？”韩太太小儿子。

这太太天生苦相，一张脸长, 嘴角往下, 看着就是不好惹的样子，刚从火车站出来就迎来了日头暴晒，坏情在看见小儿子第一面以后烟消云散。

韩海里头拎着一个, 肩上扛着一个, 见妹妹韩兰兰还想自己的行李箱塞他里, 一就给她推了回去，低声说：“自己拎, 多的姑娘了, 懒得要命！”

韩兰兰从母亲后面钻了出来，娇声娇气的叫了一声“二哥”，抱着母亲的撒娇：“二哥可越来越不像话了啊, 这箱子这么重我可拎不动啊，我不管啊娘叫二哥给我拎着。还有哥怎么没来, 你得跟哥说一声, 在京市给我找个好对象, 咱们兴县那地方的男人, 太粗俗了, 我可看不上。”

行李箱就被硬塞进了韩海里头, 韩太太看着疼, 又他里的包袱塞进彭彩兰里。

这下，彭彩兰又气上了。

看看小姑子那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就生气：“兰兰，县城的工作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你打算在京市待多久？”

韩兰兰：“我来了肯定就不走了啊。”

她这回来, 家里头的行李都带上了，哥二哥都买了房子，在京市立户，由，她也算是半个城里姑娘了。

韩兰兰是韩太太的来女，从小就备受父母宠爱。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也是个惯坏了的，到在二十好几了，正工作也没找个，前年别人介绍她在县城中『药』房给人抓中『药』，弄错了“鸡血藤”跟“血藤”，害人家病上加病，最后干不下去了只辞工待在家里。

彭彩兰说，就你这懒汉样，可别住在我家里。

可当着韩兰兰的面说：“那你可来巧了，哥那边的房子年前才装修好，还有一间房空着呢。”

韩兰兰脱口而出：“一间房怎么够，爹娘也要住下来呢。”

韩太就：“二媳『妇』，家里床铺那些安顿好没？”

她来之前还在跟之气呢，给韩海打了个电话，就没跟韩江说，要说她自己喜欢小儿子，也是想要跟小儿子住在一起的。

彭彩兰笑了笑：“哥那边的房子可是一进院呢，小院子打理得舒舒服服的，那边空房也多，光卧房就有三间。”

韩兰兰说，我可住了一辈子的院子了，可不稀罕什么一进院，她来这里是冲着住楼房来的，刚巧太太也是这样想的。

当初二要买房，嘴里都说出一朵花出来，什么娘以后我给你养啊，您以后来京市就跟我们一起住啊，可太太来了，一瞧彭彩兰说的那些话，竟没有一点要跟他们一起住的意思。

“二哥，我听说你们买的可是城里的楼房，你哪来的钱？”彭兰兰说。

“你说啥，也整房子了？”韩太太那张苦瓜脸就更难看了，她听到买了房子，不是高兴，不是为儿子出息感到得意，而是觉得一无法掌控儿子了的羞耻感。

从六岁去体校打球，里头的一张粮票，一『毛』一分钱，要怎么支配出去都得听他们的，偏生在娶了媳『妇』以后变了，再也没有全额交给父母了。

养儿防，养他长到底是为了啥。

还不是为了了以后有儿子帮着挣钱，病了以后有晚辈在床前伺候？

人越年，力越弱，对子女的控制之却会翻倍的增长。

与韩太太肖似的，是韩海的那张长脸，他笑眯眯的围上去：“可不是，轻轻松松就买了呢，谁知道怎么突然那么有钱了呢。”

这意思，就是暗示以前悄么么的藏私房银子了。

韩海那双眼睛在头身上扫扫，又在太太脸上看看。

头是个讲究人，做恶人的一般是这太太。

韩太太一听，苦瓜脸被地引力一拉，满脸的沟沟壑壑：“他哪里来的钱，年的时候我让他打一万五修围墙，都说没钱呢，真是年纪越越不像话了，娶了媳『妇』忘了娘，良给狗吃了......”

一说起来，就好像养了条狗，长成了还吃几餐肉。

养了就是赔买卖，臭了良的死东西。

结婚了娶了媳『妇』就有了二，尽听媳『妇』的不听娘的话了。

的工资很透明，没参加工作的时候就是津贴和打比赛的奖金，进省队以后每月都有津贴，到了家队以后更多，不光这样，参加稍微上点级别的运动会，得到名次都会有奖金。

韩江虽然算不得在乒一线的运动员，但巅峰时期也打全运会跟世锦赛这级别的比赛，奖金也拿了不的。

运动员的收入在那个年代不算特别好，但比庄户人家还是好了不。

当初可都是交到了太太上。

在太太不信了，结婚之前就退役了，分配到学校以后的工资也看得见，他要是有钱，肯定是私吞了当初打比赛的奖金了。

而这之前，头是三令五申的跟韩江强调，钱必须交给家里的。

一说到钱，彭彩兰在旁边也陪着笑脸，当起孝子贤孙那副面孔来。

太太那张苦瓜脸看了看儿媳『妇』，很不满意的哼哼：“我孙子呢，怎么没见他来接我们？”

她是想孙子了。

可韩江，就是她目中适合扛行李的那个。

一家人在火车站广场转悠了一圈，总算是找到了公交车，太太也不嚷嚷着住楼房了，直接要杀到了韩江家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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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单位回来，范晓娟直接热了个眼晕。

虽说北方没有南方那么『潮』湿燥热，但是五点多从单位走回来，胡同里一溜儿没什么绿植，也够晒得人不太舒服。

进了院子里总算是凉快了一点。

范晓娟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娇气，换成在，她可当不成漂洋海寻找梦想的女壮士。

她走到厨房拿了个碗，想到早上煮了点绿豆沙放进冰箱里头的。

电冰箱是昨天送来的，早上出门时刚『插』上电，绿豆沙在冷藏柜躺了一个白天，应该是冰好了。

一进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个小孩在那里开门——关门——开门——关门。

韩星辰一会儿打开冰箱柜门瞧一眼。

一会儿又瞧一眼。

灯光照在她稚嫩的小脸蛋上，哇塞，哇塞塞！

够冒冷气出来的冰箱可真是太稀罕人拉。

这孩子，真是多年都改不了好奇的臭『毛』病，全家人出了以后，也没有上神仙一样的日子，冰箱还是了很多年，朱莉家里买了一台新冰箱，顺就旧的送给他们了，当时韩星辰也是这样，站在冰箱门口开开关关的玩了一个上午。

范晓娟当时给孩子说了好几次，每次回到家还看见女儿玩冰箱。

她听朱莉说，总这样开开关关的耗电，那点省钱省到骨髓里头的小思就怎么都不好了，再看到韩星辰玩冰箱，就狠狠揍了她一顿。

后来她才说，只是好奇，要是冰箱门关上了，里面的灯还会亮不。

孩子的探索精神，一点了就不会有了。

“韩星辰，别是开开关关的，费电。”

“妈妈，你看，这里头有凉气呢，跟小卖部里面的冰箱怎么不一样。”孩子脸上带着天真的傻气。

“小卖部里面的只有冷冻功，就是专门冻雪糕的，咱们这个还有冷藏，瓜蔬菜什么的就放在上面，不会冻坏了。”

“那下面可以放冰棍吗？”

“可以。”

“我要冻绿豆棒冰吃！”

“可以。”

“里面怎么总有灯闪呀闪呀的啊，妈妈你说关上门还有亮光吗？”

“关上门就没有了，开着灯是让你看见里面放着什么东西，你再这样打开关上，等下灯就给你玩坏了。”

韩星辰吓得赶紧冰箱合上。

总算是不玩了，范晓娟也舒了一口气，不知道讲通了没有，她的女儿对冰箱的好奇到底维持多久呢？

早上起来给冰箱『插』电的时候，韩星辰就冰格里面放满了水，丢到下面的冷冻抽屉里，这会儿已冻硬了。

她笨拙的冰格倒来，“咚咚咚”磕了几下，冰格里面的冰块就掉落在抽屉里。

范晓娟还来不及拦，就看见这孩子飞速往嘴里塞了一个。

“会冻坏牙，吐出来。”

“呜呜呜呜。”不要，才不要，这是没有甜味的冰棒呢。

韩星辰穿着小吊带，漂亮修长的小臂『露』在外面，挥挥臂，萌得鼻血都出来了。

范晓娟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乖乖的。”

“妈妈。”小娃虽然冻的不要不要的，还是依依不舍的冰块吐到妈妈掌里，一下子扑腾进了妈妈的怀里，拱了拱，在妈妈柔软的胸口蹭了蹭，那上面仿佛还有小时候的『奶』香味道呢。

这孩子，没有爸爸在面前还是很会撒娇的。

有爸爸在嘛，妈妈永远是第二选择，这么贴的小棉袄热天的捂她爸爸身上去吧。

抱了一会儿，范晓娟说：“呀，咱们还冻绿豆冰棍呢。”

小星星一下子就爬起来了：“绿豆冰棍，绿豆冰棍哎！”

范晓娟早上煮的绿豆沙从冷藏室取了出来，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搁进冰格里面，『插』上小棍儿，冻好以后就是绿豆冰棍了。

做好了这些，母女两个一人盛了一碗绿豆沙吃着。

冰箱里面冷藏出来的绿豆沙跟用自然冷切的不一样，喝起来真是冰冰凉凉的，在夏天这天气里，喝上一碗真是解暑。

韩星辰喝完一碗还要。

“不再喝了，太冰了，会拉肚子的。”

“但是还想喝。”

“晚上再喝一点。”不不太晚喝，怕晚上『尿』床。

小姑娘在长了一点，倒是不像以前那样，自己想要的就耍赖皮不听劝。

孩子一点点长了，就连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都感觉到微妙的变化。

有了冰箱就方便多了，范晓娟家里出来的蔬菜，到了收的都收下来，有的放进冰箱，有的送人。

这青菜是一茬一茬的，冒头了吃上个礼拜，了这个时间就了，得等到下一茬。

可每月买菜的钱是省下来了，家里头基只用掏钱买肉。

省了不钱呢。

母女两个一边研究着冰箱，韩太也跟着韩海走进了胡同里。

都说京市是个城市，可她怎么看，都不如韩家沟宽敞。

这时候的胡同还没改造，外头『乱』糟糟的，公共厕所还是旱厕，臭气熏天，可要不是这样的环境，这会儿的胡同也不会这样便宜，太太来之前就听村里人讲，城里面的人忒不讲究，住着楼房就在人头顶上拉屎撒『尿』的。

不胡同里也不见得好。

太太皱眉：“家房子买这呢？”

韩海点头：“是呢，别看这外头不好，里面可宽敞呢。”

韩兰兰捏着鼻子从公厕门口：“再好再我也不喜欢，这公厕跟咱村里的旱厕差不多，臭气哄哄的。”

彭彩兰气得瞪她，还好意思说，又不是什么金尊玉贵的小姐，这是京市是全房价最高的地方好吗。

一个厕所，都顶你韩家沟一个院子了。

真是没见识！

韩头还往人杂院里面一探头，一看之下就吓到了，里面挂着跟万旗一样的是人家里头的衣服，这里面到底住多人呢。

买的是这里的屋子？

要让他住着，不如去二家里挤一挤了，可二啥意思呢，也没留他们去他新房里面瞧瞧呢。

韩头里泛起嘀咕来。

韩海那里地方小，再说共同面对范晓娟的时候，太太跟彭彩兰同仇敌忾，可并不代表韩太爱、韩兰兰、还有彭彩兰这三个女人挤在一个屋子里不会唱戏。

“等下，您去哥院子里头就知道了，里面可宽敞着呢，好一个院子，听说嫂子这半年挣得多，可脚了呢，您是不知道，电冰箱都买回来了。”韩海有个耳报神。

二一听家的这么洒，里头就不舒服。

电冰箱是个什么玩意儿，不是开小卖部的城里人才会买的东西，她又不卖冰棍，买什么冰箱，真是钱多了造的。

特别是韩太，那一张脸拉得长长：“城里头的姑娘，怎么可是个日子的。”嫂最近赚得多那句直接就让她忽略掉了。

韩头冷笑，他一般是不做恶人的，有什么丑让太太冲上去。

韩太越想越生气，那张苦瓜脸上沟壑纵横，往下拉着的嘴角越发显得人苦相，又跟韩头拍着胸脯赌咒：“这会来，我就是要他们两个戳散了，好让我的儿子归，以前多听咱的话，挣的钱都往回拿，这才几年的功夫，爹娘的话都不管用了，我这里真是堵得慌，就算是这里再不好，我也要住在这，膈应她，赶她走，我就不信咱们这好几个，还熬不死她范晓娟！”

韩兰兰翻了个白眼，作为女儿都觉得亲娘这毒誓发的可真是太毒了。

她以后可千万别找这样的婆婆。

彭彩兰说呵呵哒，可真不是好伺候的，千万别去我那里住随便你怎么撒野，她冲韩海抛了个眼神。

韩海呢，却看见哥站在不远处，脸阴沉着。

他里一个咯噔。

打几次交道以后就知道，哥已不是以前的哥了。

而韩江就站在不远处，刚好看见了韩太太数落着范晓娟时候的丑恶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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