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风同舟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好好对待”的”。

“你能不能说句人话？”

“没必要。”

“……”

白琢安静了好一会，突然尖锐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自嘲道：“原是我不配。将军德高望重、军务繁忙，就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任务？”

池西苑看了白琢一眼。忽然间又转了语气，换上了一副充满歉意的面孔，轻声说：“我一想到你在这种污糟糟的地方呆了那么久，就怒火攻心，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话说的，好像让白琢去做那些事情，派人去盯着白琢、羞辱白琢的人不是他一样。

白琢懒得跟这个神经病废话，直言道：“要是再不说有什么事，我先走了。”

话这么说着，人却一动不动，就静静地躺着，看着池西苑慌张地解释着：“我是真的生气。你不要不相信。襄阳来的车队里那些人，对你不敬的，我都杀了。”

白琢淡淡地应了一声：“嗯。除了那个船夫？”

“除了那个船夫！”

池西苑突然冷漠了下来，抬高下巴，哼了一声。

“他是贱民，你是贱人，你家挺般配的。我现在要让你见的人，也挺贱。”

他侧过身体，让白琢看见之前被他挡住的，被牢牢的捆绑在椅子上的女子。

白琢眼前一片白茫茫，骤然加快的心跳声随着耳朵里的轰鸣声不断冲击着他仅剩的理智。

他差点控制不住冲上去与池西苑拼命。

然而，最残忍的是池西苑那幸灾乐祸的解说。

“福慧郡主心疼她女儿，求到了长公主和太后面前，不巧被皇上遇见了，皇上发怒，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于是把鹿月县主除了户籍，贬为庶民，罚长公主、福慧郡主禁足一年，不得与外人接触，这不，才几个月，鹿月县主就沦落到此地了。白琢，你看她容色是不是比原来更娇艳了？”

女子明妆丽服，厚厚的妆容遮盖了苍白的脸色，披头散发，嘴巴被堵住了，泪眼婆娑的看着白琢。

池西苑还嫌不够，一把掀开被子，从白琢腰间取下一个香囊，在女子面前晃动着。

一个靛青色的香囊，香囊上那一朵折了腰的桃花。大琰的小绾佩戴的样式，小舟公子独有。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白琢五岁时第一次见到鹿月，小女孩儿梳着两个鬏鬏头，穿着嫩黄色的小棉袄，肉嘟嘟的脸，大大的眼睛，眉心还点了一点胭脂，十分的可爱。

她在她父母和一众侍卫的陪伴下，鼓起勇气将一盏白白胖胖的兔子灯递给了他。

“小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这盏灯呀？我把他送给你好不好？”

那盏兔子灯，他躲在暗处看了很久。他没有钱，甚至一靠近那个摊子，就会被人拎着胳膊甩到一边，再附赠一句：“去你娘的小叫花子！”

这个小姑娘却很敏锐地注意到了他看着兔子灯的目光。而且很慷慨的把灯送给了他，一点儿也不嫌弃他的乞丐模样。

一晃五年。第二次见她穿裙装，他已经是江阳王府的半个小少爷了。

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姑娘身着鹅黄色的细纹罗纱，头戴一支点翠簪子，规矩地站在她父亲身后，趁人不注意，调皮的朝他作了个揖，感谢他在学堂里一直罩着她。

她总是甜甜地唤他：“兄长！舣舟兄长！”

最后一次见她，也是成为飞卢山二当家以后第一次见她，是在她与白珂成婚之前。

他心气不顺，自己一个人在山下酒馆里喝闷酒，喝多了以后被兄弟们抬回寨子里，也不知道他喝醉了说了些什么，反正，第二日，有一个兄弟就自作主张，把鹿月绑架到了山上。

少女蜷缩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中，身体抖得不成样子，见到他时，却还能鼓起勇气、泪汪汪地质问他为何要当土匪、想要做什么。

白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保持沉默。鹿月与他四目相对、对峙了一会，挑起两道秀眉，瞪着红通通的眼，给他下了最后的审判。

“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的婚礼，还是会请兄长，你尽可以和白珂不醉不归，但是……从此以后……兄长，我都就此别过。”

到头来，他还是她的兄长，一个不成器、不知悔改、甚至堕落了的兄长。

杀人诛心，今日，他彻彻底底的输给了池西苑。

白琢平静的坐了起来，长睫毛一颤，漆黑的眼眸中浮起几分浅笑。

“看来你今日是有备而来。不过我也不想让着你。你先听听我的条件再做决定，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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