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心伤
半个时辰后,不用白琢开口,晏小周率先承认了她确实想和惊雷教同归于尽。
“因为我梦见了妹妹,她说,我该死了不该死的人。”
第一次听她这么认真的讲起她的妹妹,白琢不知为何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因为一个梦,你就想去给晏煦偿命?他是一切错误的源头,没有他,就不会有晏家大夫人,你和你阿娘的命运就不会这么苦。”,他眉头打了个死结,让百思不得其解的,不仅是晏小周说出那句话时的理所,还有她对她妹妹的态度。
晏小周抿着嘴,圆眼睛黑白分明,就像棋盘上黑白的两粒棋子,太过干净,反而能把所有纷乱的情绪严严实实的遮盖起来。
她摇摇头笑着说:“我才是那个错误的源头,若没有我,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她给白琢讲了一个故事。故事里,晏家六小姐七小姐,出生时是两个身体连在一起的畸形儿。她门的父亲把她们藏在山上一个隐蔽的寺庙里。又找来最好的大夫把两个孩子的身体分开。
妹妹从小活泼可爱,最讨人喜欢,连她们那个疯疯癫癫的阿娘见到她都笑得温柔,还会教她刺绣。
姐姐却与妹妹的性格完全相反,她最不讨人喜欢,性格阴郁,几乎从不与人交流。除了她妹妹,没人愿意与她玩儿。
她们三四岁时,妹妹无意间跑下山,遇见了她们的父亲,父亲把两个孩子和她们的娘亲一起接回了家。
因为妹妹,晏煦越来越宠爱这小姐妹俩,连带着去她们娘亲那里的次数也多了。一来二去,小姐俩多了一个即将出生的小弟弟。
可是她们娘亲临盆在即的时候,府上大夫人却联合了一个坏人偷偷把姐妹俩绑架了。
后来那位大夫人被沉塘,子女被发卖了,她们的父亲为了仕途,又被迫娶了一位所谓的大家闺秀,同样的善妒,同样在背地里手段毒辣,但这些与那对小姐妹都无关了。
故事讲到这里时,晏小周停顿了好大一会。白琢却已经猜到了后面的走向。
无非是姐妹俩逃跑未遂,妹妹为了救姐姐,跳进了湍急的河水里,并因此去世了。
姐姐活成了妹妹的样子,多年后阴差阳错回到晏家,又经过一番波折,终于杀死了罪魁祸首晏煦。
晏煦死了以后她才发现,晏煦其实对她们很好,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死。而且晏煦的死,与惊雷教的人脱不开干系,迷茫、歉疚又愤怒的情况下,她决定要打入敌营内部,找机会与她的敌人鱼死网破,或是同归于尽。
加上飞蛇町的故事,晏小周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经历,都完完整整的透漏给了白琢。
在飞蛇町的故事里,她是被师父和同门师兄妹宠爱着长大,单纯活泼不知世事,却因此引狼入室的少女。
而在这个故事里,她是最不讨人喜欢,性格阴郁的姐姐,背着妹妹的死债,活成了妹妹的样子。再次做下错事,背上另一条死债,苟延残喘的活着,一心求死。
她从头到尾都带着淡淡的笑容,那么黑,那么沉静的眼睛,那样温柔望着白琢,眼底却没有一丝生机,眼中的星芒闪烁,好像随时会熄灭。
白琢听完故事已经很震惊了,再对上她的目光,他心头剧痛,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把目光投向窗外。外面的院子里,筠儿正在一板一眼的练剑,筱筱手里那着一根小木棍,在专门为她圈出的一小片沙地里写写画画。她笑得很灿烂,时不时对着眼前的虚空说些什么,仔细一听,能听到“这是妹妹,这是筱筱,这是哥哥……”“妹妹你在画什么呀?”“妹妹你饿了吗,你想不想花生糖”之类的句子。
她弯成月牙儿的眼睛,特别像多年前与白琢一起藏在树上,分食一个野果子的小姑娘。
白琢回过头喊了一声“小周”。晏小周紧紧闭着眼睛,等着他的审判。
白琢双手捧住她的脸,让她面对着自己。他笑容明朗的如同秋日高阔舒朗的、青蓝色的天空。
“对不起,十年来,我就只认识一个晏小周。她既不阴郁,也不内向,她总是做错事,可是每一次,她都尽全力去弥补,尽量不给别人添麻烦,温柔却不自知。她是我见过最口是心非、最嘴硬心软的人。我当她是我的小福星,每次遇到危险,我一想到她,就不那么害怕了。她助我度过了很多生不如死夜不能寐的日子。”
“她现在就在我面前,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好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晏小周不敢睁开眼睛,她鼻子很酸,藏在背后的手,手心里全是汗水。
她怕她一睁眼,看到的是白琢专注而温柔、坚定的不容置疑的目光。
她不想在白琢面前,推到心里筑起的最高的那一堵墙,把所有的弱点、把最崩溃的模样,露出来让他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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