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长寿我喜欢过生辰
十二章
宫宴毕, 女乐。
孟公公在一旁高声道:“恭送陛下。”
钟念月怔了片刻,从桌案下探出。
正想,是不是要将她留在此地, 等众人都退去后,再有人接她呢……
却见晋朔帝拾一旁的披风, 弯腰,伸手, 将钟念月从桌案底下捞了出, 披风一裹。
“帽子戴好。”晋朔帝低声道。
钟念月站直了,飞快地将披风帽子扣在, 扭匆匆一扫。
只见满殿的人都跪地俯首, 做出了恭送的姿态。
没有一个敢抬的。
钟念月敛目光,跟了晋朔帝。
还没忘记同孟公公道:“公公记得要同我娘说一声, 免得她担忧。”
“我记呢。”孟公公笑应声。
钟念月跟在晋朔帝身后,不知不觉便出了保和殿。
外面已是鹅『毛』大雪,冻得钟念月不知不觉便打了个激灵。
晋朔帝步履一顿,朝后面伸出了手:“过。”
钟念月倒也不客气,追过去,走在了晋朔帝的内侧,道:“陛下身躯高大,挡风正正好。”
宫人闻声, 惊愕低。
晋朔帝目光轻动,面『色』不变, 只抬手随意地『揉』了把钟念月的发顶。
她纪小, 梳的还是双髻,团发髻,各垂下条珠串。串的珠子火红溜圆, 像是脑袋结了果子。
晋朔帝随手捏一个把玩了下。
钟念月:“莫要拽掉了。我娘选了半日呢。”
晋朔帝低低应了声,心底还飞快地掠过了一丝遗憾。
她到底不是个什么物件,不能搁在博古架,从此便不必去动了。
她有父母兄长,每日里还会念别人。
“我到哪里去等我娘好呢?”钟念月喃喃道。
“哪里都不好。”晋朔帝道。
再往前行步,钟念月便见了龙辇。
晋朔帝却没有立即去。
钟念月不由抬瞧他:“陛下一会儿该要往哪里去?”
“乾清宫。”
“还要摆内廷宴么?”
钟念月记得明清时,似是有这样的习惯。
皇帝寿诞,都会摆下内廷宴,只宴请皇室中人,恭贺陛下千秋万寿。
晋朔帝淡淡道:“不摆。”
钟念月也不问他为何不摆,只缩了缩脖子,将帽子拢得更紧,道:“那我能到陛下那里去,先躲一躲寒风么?”
晋朔帝这又有了一丝笑意,他应了声:“自。”
“龙辇我是不敢坐的,陛下派个人背我罢。”钟念月道。
话音落下,便见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抬了一顶软轿过了。
钟念月怔了下。
怎么倒好像一早备了似的……哦,也兴许是她时坐的那一顶吧。
钟念月怕冷,立即便坐了去。
不多时,轿子。
他们的身影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而那厢保和殿中的诸人,这缓缓朝外行去。
“钟大人,夫人。”小太监小跑了前,“姑娘被惠妃娘娘接走了,说是今日夜冷天寒,恐怕望不见时路,不慎摔了跤。便留姑娘今日宿在宫中了。”
钟大人暗暗一皱眉,面倒是不显,道:“可请示过陛下了?”
小太监道:“已经报给陛下跟前的孟公公了,姑娘这会儿应当都该在温暖的屋子里坐歇息了。”
万氏倒觉得不大像是惠妃的手笔。
惠妃行事谨慎,哪怕嘴说再如何疼念念,也不会轻易为她坏了规矩。
万氏脑中闪过了一道身影。
……晋朔帝?
可又觉得不大可能。
虽说念念于陛下有救驾之功,但帝王要赏赐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又何必这样处处都记于心?
那小太监说完,便躬身退去了。
万氏回过神,也不好再说什么。何况,她本就疼惜女儿的身子。
“罢了。”四下都是人,万氏一拽钟大人的袖子,“咱们走罢。”
反倒是一旁的钟随安皱了下眉。
钟家一家人步入风雪间。
有人低低道了声:“惠妃待钟家姑娘,果真大不相同。”
“好冷。”
“幸而念念没有咱们一块儿走。”万氏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那宫殿檐下,祁瀚在那里立了一会儿。
小太监正要问:“殿下,咱们也出宫么?”
祁瀚转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大皇子、皇子。
大皇子满面喜『色』。
皇子却是满脸的不高兴。
祁瀚笑了下:“走,向母妃请了安再出宫。”
这一路风雪疾行,倒也不觉得太冷。
等到了惠妃宫中,祁瀚甚至还觉得背有了些热意。
宫人疑『惑』道:“娘娘还未回,殿下怎么走得这样快?”
祁瀚目光一转。
殿前冷清,并无别的声音。
祁瀚攥紧了拳,低声问:“今日母妃可送了什么东西过?”
宫人道:“不曾。殿下是寻什么的?”
祁瀚摇摇,道:“我今日在宴少了个东西,还当是母妃派人替我收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小太监也品出了味儿。
太子这要见的根本就不是惠妃,是想见钟家姑娘啊!
“本宫问你。”祁瀚转看向他,“你今日跟钟姑娘,都见了谁?”
“锦、锦山侯……”
“除了他们呢?”
“就、就只有一个宫人,她同姑娘说,随我。姑娘便跟她走了。那宫人就是在殿内伺候的,不是谁身边的。哦,对……”小太监突想了什么,“我好像见了孟公公。”
“孟公公?他那时不是在父皇身旁伺候?”
小太监茫道:“那、那奴婢也说不好了。奴婢只是瞧那衣袍的制式花纹像是……”
“别说了。”祁瀚骤打断了他。
“……出宫吧。”祁瀚道。
祁瀚这次迈步迈得更急了,似是要将一腔情绪都发泄在其中。
等回到太子府,宫人伺候他换下衣裳,惊声道:“殿下整个后背怎么都湿透了?”
祁瀚没有出声。
他立在那里,似是陷入了自己的绪之中。
这厢钟念月径直被送入了暖阁中。
宫人们伺候她洗漱,还打了热水给她泡脚暖身子。
晋朔帝就在一旁看她。
钟念月被他盯,倒也不觉得不自在。
她只是忍不住出声问:“今日就结束了?”
晋朔帝:“嗯。”
“就这样?生辰就过去了?”
“嗯。”
钟念月记得有记载唐朝皇帝过生辰,是如何过的呢?
摆宴花萼楼,太常设乐,有山车、走索、丸剑、杂技等等,再有百匹大象、犀牛种种入场。
教坊还要作《千秋乐》,万方同乐。
天下诸州同宴日不休。
夸张些的。
还搭下经坛、戏台、彩殿,有僧道诵经,戏班唱戏。
这些也就罢了。
兴许晋朔帝就不爱这些东西。
钟念月抬看过去,低声问:“今日在宴,陛下吃长寿面了么?”
晋朔帝今日耐心得很,信手拨了拨一旁的长灯的灯芯,淡淡一笑道:“朕不信鬼神。什么万岁长寿,都不过是虚言。”
这人也太没仪式了些。
皇帝不更应该讲究这些么?
晋朔帝叫她这样一问,似是了些兴致,便又问:“念念往日是如何过的生辰?”
钟念月脑中装原身的记忆。
可她却更想说自己记忆中的生日。
这叫她不至于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钟念月低声道:“每我生辰,我父母都要带我去拍……”拍照。
钟念月变了个说法:“画一幅画。”
“我娘要亲手给我煎一个荷包蛋,我爹亲手煮面,面条还得是自己抻的,一根长长的,不断绝。”
“钟大人原还会做这个。”晋朔帝道。
“后我这一天要吃个蛋糕。一个是我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掏了钱为我买的。还有一个是一些好友为我买的。许愿也要许次。”
“后我会收到很多礼物,有人赠我琴,有人赠我书,有人赠笔,也有人赠我卷……就是课业……”
晋朔帝轻挑眉尾:“还有赠这个的?”
钟念月点了下,垂下眼眸,睫羽轻颤:“只是……”
不知何时能再过得了。
钟念月念刚动,就“啪嗒”掉了滴眼泪水盆里。
室内静寂。
久久无声。
晋朔帝将手中的剪子丢到了一旁,他缓缓身走近,就见钟念月“啪嗒啪嗒”眼泪掉得更多了。
孟公公也惊了一大跳。
还不等他问出声,晋朔帝便先伸出手抬住了钟念月的下巴。
钟念月哭得很是伤心。
就和在清水县时揪他哭差不多。
晋朔帝一弯腰,将她抱了,挨床沿坐下,问:“哪里又疼了?”
钟念月却未答他这句话,只重新抬望他,双眼水光颤颤:“我喜欢过生辰,陛下不喜欢么?”
晋朔帝不知人的生辰有何意义。
应当新没什么分别,不过是提醒,你在这世又多活了一岁,朝死亡更近了一步,你心中所求,可都做到了么?
除此外,谈不喜欢,倒也不会讨厌。
晋朔帝看了看钟念月的面容,等回过神的时候,他的手不知何时掩住了钟念月的双眼。
他手指轻轻一动,没能把眼泪替她擦掉,反倒将泪痕划得更长了些。
晋朔帝道:“朕喜欢。”
从今日喜欢。
孟公公其实也惦记陛下吃长寿面的事,一闻声,连忙道:“快,还不快去命御膳房备下一碗长寿面。要一根长长的,不断绝的那种。”
孟公公笑道:“姑娘爱过生辰,不如一并吃一口就是了。”
钟念月这觉得自己哭得不像样子。
她一抹脸,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这会儿再一低,瞧见自己整个都到晋朔帝怀里了。
腿还滴滴答答地往下落水呢。
那水却是还擦了大半在晋朔帝的衣摆,洇成了一朵朵花。
钟念月怔了片刻,方真心觉得这晋朔帝是太子、苏倾娥、惠妃这一类的角『色』,大不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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