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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神明降临

第290章:云陌书鸢番外

云堂堂五岁的时候,冬天那一年,书鸢开始卧床不起,天气好的时候,云陌会背着她出去走走,会陪着她坐在院子里,回忆他们走过的曾经。

去世是在云堂堂六岁的时候,也是在冬天,夜里下了第一场雪,门前白了一片,有一排小小的脚印,树叶被压弯了腰,垂着脑袋。

那天是冬至。

云陌军队休假,他早起煮了饺子,书鸢最近嘴里总是没味,他包的时候多放了配料。

保姆候在门口:“先生,太太还没醒,我去叫她。”

“我去叫。”他把锅盖盖上:“你看着这里。”

保姆笑着应:“好。”

书鸢怕冷,卧室里空调温度很高,毯子掉到了地上。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蹲在床边。

“阮阮。”

“阮阮。”

他叫了两声,没叫醒她,他就趴在床边,呼吸刻意放轻,窗帘拉着,昏暗的光线里他的脸部轮廓绷的很紧。

云陌凑过去,吻了一下她眼睛。

书鸢这一觉睡到了黄昏,白色的雪与赤红的晚霞交织在一起,像是上帝打翻了颜料,绘了一副落寞的画,只留了几分凄凉。

不知道守了多久,天开始黑了,窗户上腾了一片水雾。

云陌站起来,动了动已经麻木的膝盖,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准备往外面走。

“云陌。”

手被一个暖暖的手拉住了。

他回头,眼里热热的:“阮阮。”他蹲回去,盯着她有些迷蒙的眼睛,音色里有几分抱怨和几分委屈:“你睡了好久。”

“对不起。”书鸢手上握的很紧,她把情绪放在眼睛里,晦暗无光:“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你在等我,梦见你说你想我,梦见你哭了,所以我就醒了。”

是他在等她,那她拼了命也要醒过来。

屋里没开灯,他借着星光看她,眼睛动了几下,泪就滚了下来:“我好害怕,害怕你不醒过来了。”

“云陌。”她眼眶里堆满了泪,安安静静地:“不要这样。”

云陌站起来,弯下腰,泪滴在她眼睛里,他把她抱在怀里:“我没办法不害怕。”

他做不到,要他接受这些,他做不到。

他不能想这些,眼泪收不住地往下落,滴在她脸上,脖子上,要了命地疼。

不能哭,不能哭。

书鸢抬起僵了半天的手,放在他背上:“云陌,别哭,好不好?”

“好。”

她捧起他的脸,一下一下吻掉他脸上、眼睛上的泪,最后落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轻轻的、凉凉的,似清风划过。

“我饿了。”

云陌缓了一会儿,见她笑了,原本堆积在眉间的忧虑也顿时烟消云散了。他俯身亲了她几下,光线还是暗的,但他眼睛是亮的。

他藏不住眼睛里面的欣喜,就明着放给她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想吃你想吃的。”

“好。”云陌说:“今天冬至,我们吃饺子。”

书鸢说了一声好,把手绕在他脖子上,勾住:“我不想动,你给我换衣服。”

他用鼻尖蹭了蹭她的,眼里盛满了她的样子:“不害羞了?”

她脸埋在他脖子里:“不害羞,你是我孩子的爸爸。”

“好。”

中午的饺子全都糊在一起了,保姆下午又用上午云陌留下的饺子馅包了一锅的量,饺子出锅,云陌抱着书鸢下楼。

书鸢一惯怕冷,一到入冬,客厅的空调就没断过。

保姆看着这一幕,既觉得他们幸福,又心疼。

云陌把饺子放在她面前,筷子也递过去:“一天没吃饭了,赶紧趁热吃。”

他眼睛还红着,书鸢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阿姨,今天冬至,坐下来一起吃吧。”

保姆笑着摆摆手:“我上午就吃过了。”

书鸢笑了笑:“好。”

她总是这样,世界以痛刺她,她却报之以歌。

对世界都是温柔,都是笑脸。

如果有如果,那些曾经辜负过她的人,会不会有一刻的无地自容,会不会有一秒的自行惭愧?

云陌愣了一下,伸手揉了揉她头发:“先吃饭。”

“云陌。”她嘴里咬着饺子,鼓着嘴巴问他:“我想去广场看雪。”

他抽出纸巾,擦她嘴角的水渍,眼里带着熠熠星光:“吃过饭我带你去。”

“我走不动。”

她是真的走不动,浑身都没劲了。

云陌哽着嗓音,捏着手心:“我背你。”

她不再说话了,低着头吃饺子。

夕阳西下,白雪被晚霞染红,铺了一整个世界。

这一刻,有云陌在身边陪着,书鸢找不到不爱这个护着他的世界。

八点钟的外面,雪没有停,但是今晚天上有星星,随着闪烁的霓虹灯坠落在天际,黑色更多一点,衬不出美感,只余了几分苍凉,落寞的让人心酸。

云陌背着她绕了一整个广场,看遍了盛世的晚景,走过了一个雪季。

书鸢靠在云陌肩上,眨着已经失去所有光泽的眼睛:“书老头说,天上的每颗星星,都是人死后化作的,会在天上飘上一晚,最后一次保护放不下的人,然后就会化成风消失不见。”

她笑着说的:“云陌,以后我就保护你。”

云陌背着她,十二月的风跟烈,刮得他全身的骨头都快要折了一样,他咬着牙,泪融化了地上的积雪,嘴里血腥味蔓延:“我不要你保护,我要你陪着我,一辈子。”

“云陌。”她安安静静地趴在他背上,有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去:“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顾糖糖,陪着他长大,看着他结婚生子。”

“阮阮。”他眼睛湿润,嗓音撕扯的厉害:“答应我,陪我一辈子。”

云陌已经快要疯了,似执念一般,用哭声祈求。

“书鸢,一辈子那么长,你不能留我一个人过。”

雪落下来,落在她脸上,没有立刻融化,她睫毛动了一下:“书鸢……书鸢要长命百岁。”

要陪云陌一辈子的。

她都记得,她答应他的。

“书鸢,我们好不容易才在一起,我们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书鸢,勇敢一点,为了我撑一下……

晚风好像突然变揉了,雪还是没有停,但是雪也很揉。

她失了力气,重力全压在他身上,气若游丝,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呢喃:“云陌,对不起,答应你的陪你一辈子,我要食言了。”

还有,她说:“我爱你。”

真的好爱好爱。

因为一个人,她对这个曾经憎恶至极的世界,爱到不舍得离开。

下辈子,请云陌早一点找到他的姑娘,早一点牵住她的手,早一点拉着她走出黑暗。

“云陌。”

“嗯?”

“我这一生,有你陪着,已经很精彩了。但还是希望有下辈子,和你的……下辈子……”书鸢想把云陌搂紧一点,但是已经没了力气。

今晚的雪好美,对不起,不能陪着你一起看雪了。

下辈子,能不能还来我身边。

似神明一样降临。

脖子上的手松了。

肩头一重。

云陌脚步僵住。

似乎是心疼了。

这一晚的风突然变柔了。

雪也停了。

在她离开的夜晚,全世界都向她发来了善意,也是这个世界唯一对她温柔的一次。

可是,迟了。

书鸢没能收到。

雪停风也停。

她身上的温度停留的久了一点。

那个没有得到世界体谅的姑娘,连走的时候,都是安安静静的。带走了满世界的恶意,留给世界的都是善意。

明知道,他的姑娘丢下他,走了。

云陌接受不了这个,背着她一直走,眼睛里充了血一样:“外面冷,我们回家。”

后来天亮了,东方鱼肚泛了白,他说:“阮阮,天亮了,该起来了。”

柯蓝闻讯赶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崩溃了。

简肖把她搂到怀里,不让她看见这揪心的一幕。

第一年。

第二年。

第三年。

……

第十五年。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所有犯过错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大院里很热闹,项城矜贵的宝贝儿子大婚,新娘姓简,来的宾客非富金贵。

云堂堂有了一副大人模样,挽着新娘。

婚礼快要开始了,云堂堂绕过庭院,去了后院,父亲最喜欢待的地方,有时能安安静静地待上一天,一间画室,里面全是她母亲的画像。

云堂堂过来的时候,云陌依靠在墙上,弯着腰,呆呆地望着一副婚纱照,很久很久,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副是书鸢亲自画的,一笔一划勾勒的都是她和他所有的过往,所有的不易。

云堂堂知道父亲又想母亲了:“爸。”

云陌回头,满头的白发最刺眼,眼睛里早已不见了光芒,晦暗的没有一丝颜色:“爸爸老了,你妈妈还是老样子。”

还是年轻漂亮。

“爸,您还是跟以前一样帅。”

云陌笑了一下,情绪藏的很深:“走走走,去前厅,大喜的日子怎么往这里跑,我跟你妈结婚的时候,恨不得黏在她身上。”

云堂堂是害怕,害怕父亲像母亲去世的第一年那样,躲起来自杀。

婚礼结束以后,年轻人在闹。

云陌在画室里眯了一会儿。

他做了一个梦,是噩梦,梦里她哭着说:“云陌,好冷。”

第二日,宾客还未散完,云陌捧着一束花,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从后院偷偷去了墓地。

十月的天,突然下了早雪,比那一年的雪凉。

云陌把花放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说,像是无事,只有眼睛藏不住,出卖了他最真实的情绪。

他能瞒过全世界,但瞒不住自己。

他想她了。

想的快要死了。

他伸手,碰了碰墓碑上已经旧了的的照片,他站起来,准备离开,走了两步,雪突然大了,他定住脚步,再抬不动一步。

云陌走回去,寻了一处,坐了下去,把墓碑上的白雪拂去,靠在上面:“阮阮,是你在留我吗?”

她说,要他陪着儿子长大,他做到了,要他看着儿子结婚,他也做到了。

只有风声、雪声在回应他。

他靠在墓碑上,像她以前靠在他肩上一样:“阮阮,下雪了,我来陪你看雪了”

云陌靠着,睡着了,梦里她又说:“云陌,我冷。”

她怕冷啊,他怎么能放她一个走呢

“阮阮,不要怕冷,我来陪你了。”似睡似醒中,云陌弯了弯眼角,念了一句妻子的名字,又看了一眼照片,闭上了眼睛。

书鸢的墓地打扫的很干净,墓碑上的照片依然青涩,雪从眼前滑落,仿佛真的透过时光,回到了最初时期,他喜欢了半生的姑娘,站在满天雪花里,笑靥如花,冲他招手,亮光铺满整个世界。

“云陌,快来陪我看雪啊。”

“好,阮阮。”

她说要带他去看雪,他没有犹豫,就随着她去了。

云陌走的时候,很安静,脸上是挂着笑的,比早秋的风还要柔。

所有人都知道,十五年了,这才是他的解脱。

他用一夜白头告诉所有人。

他放不下。

无论一年、十年、百年。

他永远放不下。

所以,他去找他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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