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春

是李俊！

看来李俊是彻底疯了。

李淮要走，却被萧青烟一把拉住，“李俊的饮食里有阿芙蓉。”

他微微一愣，道，“何时的事？”

“很早，当东京城有那东西传出时。”

那时纳兰刚进宫便想要亲自下手，谁想李俊防备地紧，她只好一步一步伏小做低从学徒做起，整日里跟在那些趾高气昂的御医身后，这才寻得这么一个机会。

正好薛怜儿在平康坊演了那一出，李俊心智便开始变了。

阿芙蓉能让人产生幻觉，且不知疼痛。

李淮点点头，“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

他刚走，营帐门便被拉开了，良夕一脸期待的往里探了探，一见自家娘子，竟哭得像个孩子，一路小跑至她面前。

“婢子终于见着娘子了！娘子身子可安？听人说，娘子怀有身孕？可有医者瞧过？医者如何说？娘子……”

她妙语连珠连连下来，萧青烟还未来得及招架，她竟突然停住，哽咽了起来，“娘子，婢子可是担忧死了！”

萧青烟给她擦拭泪水，浅浅一笑，“良夕，林墨没死。”

良夕突然顿住，一时竟忘了呼吸，“娘子，您在说什么？婢子……婢子方才没听清……”

“林墨没死。”萧青烟坚定地看着她，“她还活着。”

可话音刚落，良夕的泪水再也受不住，又哭了出来，萧青烟哄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住。

良夕道，“太好了！婢子的两位娘子都还活着！”

言罢，她突然沉默了，可惜……羽香不在了……

她又哭了起来，这回怎么劝也劝不住。

良夕哭的时间里，东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

皇帝浑身是血骑着一只白虎在东京城游荡，似是在寻一个人。

百姓们惊得纷纷将早已紧闭的门窗上再上了一把厚重的锁，猛兽不是人，它们会吃人，而且无孔不入。

一时之间，东京城人心惶惶，他们不怕漠北来的狼军，竟更害怕自己的陛下。

可就算如此，依旧有无辜百姓丧命于满城奔走的猛兽之口，死伤人数竟一数十剧增。

更让人讽刺的是，来自漠北的狼军们竟纷纷护着百姓与猛兽们战斗了起来。

这也让百姓们心中纷纷种下一个因果，谁才是统治于良国最佳的人。

是李俊？还是漠北军？

良夕帮她梳洗干净，换了一身浅色的常服，看了眼天色道，“娘子，时候不早了，可饿了？婢子给您和小世子准备些吃的？”

许久没吃到她的手艺了，当真是想念的紧，她微靠在床榻上，点点头，“去吧。”

良夕满心欢喜地下去后，她看向窗外微微拧了拧眉，李俊在东京城的事迹她早已听闻，当年的他是何等风光无限，而今竟是这副样子。

她竟突然不恨了。

正如她在城墙上所言，他不配。

她轻轻抚上微微隆起的小腹，也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的心思与几年前在相府时大有差异。

她会心一笑。

突然营帐的门被拉开，她淡淡地抿了抿唇，有些欣慰，才几个月不见，良夕的厨艺竟精进得那么快，不过是几息，便做好了吃食。

她别过头，眸子突然一顿。

眼前站着的是一身狼军打扮男子，正脸色苍白死死地看着她，“好久不见，林四娘！”

是萧子昂！

萧青烟以为聪慧如他也知何为舍何为得，谁想他却这般蠢，倒是她高看了他。

“萧四郎这是来同妾叙旧？”

萧子昂冷笑一声，“是啊，这么久不见，自然要来叙叙旧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他身后钻出一个有些瘦弱的一个小娘子，她瞪着双目看着她，问他，“她？”

萧子昂点点头。

那小娘子眨了眨眼，近前几步双手一提，竟硬生生将她扛了起来。

萧青烟很是诧异，这小娘子看着这般瘦弱，竟有这般神力？

原以为小娘子这就将她扛走了，谁想她顿了顿，又将她放下了，她正诧异，却见那小娘子猛地在她脖子上打了一记，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也不知他们是如何通过重重侍卫将她带出来的，醒来时，她便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

脖子上的疼痛依旧明显，她微微一动，便听到屋子里有一丝响动。

下一刻，那小娘子的脸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她仿佛在看着一样新事物般看着她，摇头晃脑的。

“你是哪家的小娘子？”萧青烟问。

小娘子依旧不做声，许久之后，她猛地起身，打开门跑了出去。

一股凉风顺着门冲了进来，惹得她一个哆嗦，她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着周围的环境莫名有些熟悉。

有一股茶香从门外飘来，她双眉微微一凝，那是凝香雨露的味道。

她顺着茶香起身，行至门前，她才恍然。

这里是远明侯在京郊的别苑。

萧子昂正坐在水榭廊下煮着凝香雨露。

她走出屋子，沿着廊桥往他走去，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带起额间的那几丝碎发，衣袂随风扬起，仿若一个仙子落入凡尘。

直至她走到他身旁，萧子昂才停下手中的动作，“醒了？”

他惨白着一张脸，眸光已然没了昨日的凶光，大约是凉风的劲儿太大，他竟咳了几声。

那位力大无穷的小娘子正蹲坐在他身旁，见他咳嗽，她立刻去顺他的背，又从怀中拿了一瓶药，递给他。

他将药推开，再道，“林四娘应该知晓自己身处何处吧？”

“不过是深入虎口罢了。”萧青烟自在地坐了下来。

“你不怕我杀了你？”萧子昂问。

“杀了我？”她噗嗤一笑，带着凉薄的讽刺，“用什么杀？萧家？”

她定定地看着他，几息之后，她又笑了，“萧家，已经没了。”

喉间一股腥甜呼之欲出，心脏也跟着阵痛麻痹着他的神经，他又忍不住咳了起来。

这回那小娘子不给他递药了，而是直接将药往他嘴里塞。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终于有了可喘息的契机。

他好不容易缓了口气，却又吐了一口鲜血，他道，“全城的人都在寻你，也不知，他们寻见你时，是你死还是我死。”

萧青烟猛地心尖一颤，她明显感到四肢的行为动作有些迟缓。

这是中毒的迹象！

她看了一眼正冒着青烟的茶炉，凝香雨露的味道很重，恰好能掩盖住茶炉里散发的旁的味道。

这味道像是杏仁在火里烧，淡淡的藏在了凝香雨露里。

怪不得他只把她带到京郊，这里是萧子林丧命的地方！

“怎么样？”

萧子昂得逞一笑，“可还满意我给你安排的死法？放心，为了缓解我的疼痛，药量放得极少，你只会感到四肢乏力，随后呼吸渐渐衰竭，最后慢慢的死去。过程会极其痛苦！”

他要同她同归于尽！

噗通一声，他身边的小娘子突然无力，正软软得倒在了他身上。

她讽笑道，“她对你这般忠心，你却要杀了她。”

“她本就不该活着。”他道，“正如你！”

“上天让我活，怎么？你有意见？”她笑笑，“上天该让萧家绝，萧家也必绝！”

萧子昂浑身一顿，一口鲜血终究没止住，喷了出来。

他瞪着双眼盯着她，“林四娘，你不得好死！”

萧青烟挑眉，“你不是杀过我一死？结果如何？”

教唆林可儿推她落望星楼，结果将林墨害死了！莫不是上天垂怜……

萧子昂气得要砸几子，只是他实在没力气，连抬手都困难。

萧青烟道，“你倒不如平心静气，方才有一线生机，亦或是，你根本不想活命，那且罢了，萧家早已绝后，也不差你这一个。”

“五郎……”萧子昂突然一个激灵，“你将五郎怎么样了？”

“萧五郎私藏布防图，早该入狱，也不知怎地竟被萧家人救了，但救了又如何？”

她浅浅一笑，“四郎莫不是忘了，京郊流民匪患成灾，一旦他离京，便必死无疑。”

萧子昂的脸顿时青了。

萧青烟继续道，“哦，我想起来了，萧子林好像也是死于流民匪患，啧啧啧，萧家人可真是命苦啊！”

噗的一声，鲜血再次将面前的几子铺了一层薄薄的红雾，萧子昂竟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气血随着情绪不断翻涌，他的视线开始渐渐模糊。

这情况与大限将至无异，萧青烟微微挑眉，“萧四郎，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大限将至？”

突然，庭院的大门被猛地撞击开，有一个沾满鲜血的声音从外头冲了进来，萧青烟定睛一瞧，来者不是旁人，竟是骑着白虎的李俊！

萧子昂笑了，他奄奄一息，但依旧开口道，“这世间最能闻味儿的，除了畜生，便是猛兽！林四娘，你的死期……到了！”

萧青烟眉头微蹙，直至白虎驮着李俊走到她面前。

李俊居高临下，脸上的鲜血看着十分的诡异，仿佛是一只来自战场的厉鬼。

他见到她，脱口而出，“二娘！”

他的眸子早已浑浊不堪，身上亦是伤痕累累，但他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微微笑着，更像一具苟延残喘的尸体。

也不知纳兰给他吃了什么药。

这样的李俊才有些吓人，因为他已经失去了理智。

她忍着恶心，对他道，“滚！”

他自是不会滚，只是定定的站在那里，他指着萧子昂道，“是他绑了你？”

萧青烟不语，他却自顾自道，“好！寡人要他死！”

他一声令下，座下白虎近前几步，竟一口叼起萧子昂的脑袋，萧子昂都还未反应过来，就这般尸首分离。

他很满意，但萧青烟却觉得恶心。

回想起来，李俊做的哪件事不让她恶心？呵，没有！

李俊处理完萧子昂，又回头走到她面前，向她伸手，“二娘，寡人带你离开！”

萧青烟抬首，定定地看着他，“李俊，你清醒一点！我此生决计不会跟你走！”

李俊却不死心，再道，“二娘，寡人带你走，老皇帝不是真的待你好，他是想培养你去暹罗联姻，只有寡人！只有寡人待你是真心的！二娘，跟寡……”

他还未说完，突然有几支箭嗖嗖地从远处飞来，在她眼前穿过了那白虎的眼和身子，更穿过了他的胸膛。

李俊，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

一箭穿心。

“阿因！”李淮一个旋身从马上飞下，直奔她而来。

她还沉浸在方才李俊的话里，她知道老皇帝并非真心拿她当女儿，只是在利用她。

但当她知道真相后，她却依旧有些苦涩，她的前半生，到底做了什么？

信阿娘，被萧东极利用，信李俊，又被李俊利用，信萧若华，更是被她陷害，信老皇帝，他竟也是背后磨刀霍霍。

她真的累了！

李淮紧紧抱着她，在她耳边柔声道，“阿因，我来了。”

萧青烟想要回抱她，可一丝力气也无，泪水从她眼角渐渐滑落，她道，“李淮，我们去江南吧。”

李淮点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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