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纪元[末世]

现在的伏雪焰，到底是什么？

周立简被这个问题困扰住了。

她是类人的血脉，可精神却逐渐偏移了类人的轨道；她没有旧人类的血统，思维却越来越像旧人类的方式。

那从今往后，夹在这两方水火不容的势力之间，伏雪焰该如何自处？

……

……

伏雪焰正趴在草丛中，几次歪过头来，都发现和她并排趴伏着的周立简紧皱着眉头。

他的眉弓线条舒展，眉形却很锋利，末尾并不上挑或者下坠，气质便显得越发端正沉稳。

伏雪焰忽然抬手，穿过横亘在两人中间的枝叶，拂向周立简的眉间，试图把那道痕迹抹去。

但就在即将触碰的一瞬间，地面忽然震动，机甲轰鸣着，从不远处的高速路上辗轧而过。

“他们来了，跟你算的时间分毫不差。”周立简收回满腹心思，带着夸赞的语气，小心从灌木的枝叶间向外窥视。

伏雪焰悄悄收回手，没让他发现。

机甲群大张旗鼓，从两人面前飞驰而过，但凡有个侧翼侦察，都有可能发现草丛里躲藏的人影，然而它们没有，精神力探测器还在工作，每台机甲的控制台上，都显示目标就在前方不远，这好像为机甲群提供了无限动力，全都在阵型里埋头赶路，一鼓作气直冲望天崖。

十台机甲的阵容，这在废土上已是极强的战斗力量，若是面对拾荒者建立的小型营地，几乎只要一个冲锋就能解决。

也是因此，隐藏在暗中的埋伏没敢第一时间冒头，或许是被吓破了胆，也或许是正在请示上级，竟将这队机甲群放过了第一道阵线。

“我们跟上。”伏雪焰对周立简道。

两人不远不近缀在机甲群身后，在机械巨大的震动和噪音中，利用旧时代的报废汽车和高速下的排水通道隐藏行迹。

出于对周立简气息的熟悉，伏雪焰能够在机甲群前方放出精神诱导，那“信号”完全模拟了周立简的精神波动，如同暗夜里的明火，勾引机甲群似飞蛾般不顾一切前扑。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熟悉，直到与伏雪焰识海中那场伏击的场景重合时，路边的林地里，突然升起一团橙红，跃到高空发出夺目的光芒。

仿佛光天化日之下，竟出现了第二个太阳。

……

……

“是我们的一级警告信号？”最前方的机甲驾驶舱里，黄晨正皱眉盯着天空，“我不记得这里有我们的驻军。”

“我检查了战报手册，这片区域应该没有驻军，但刚刚又确实是原血的信号。”接话的是这支新部队的袁指挥官，既然新部队被调查员接收，袁指挥官也自动降格成了袁副官。

经过几天的共事和了解，黄晨对于这位新副官可谓是相当满意。

陈亦在总部人脉很广，认识的朋友也多，消息十分灵通，黄晨空降的背景就是她多方面旁敲侧击来的，这也成为黄晨噩梦的开始。

但袁副官不同，面对长官尊敬有加，对待任务认真负责，最重要的是，以他那老实保守的性格，绝不会冒着得罪长官的风险，私自去调查黄晨的过往。

也因此，黄晨对袁副官便多了几分耐心，“信号是给我们发的，对方接下来应该会有动作，准备好通讯频道，我来和对方交涉。”

“可是，他们好像在冲锋。”袁副官有些犹豫，远处的烟尘正在飞速朝己方接近，“我认为应该先构筑防御，不管对方来意如何，是敌是友，我们也好随机应变。”

“没必要这么谨小慎微。”黄晨摇头笑道，“我是调查员，原血联盟野外战地最高指挥官之一，我要执行的任务是总部最高机密，只要是原血的属下，都必须给我让路。”

黄晨其实并非是在刻意炫耀什么，这话中的自豪是与生俱来的，他自出生以来就荫蔽于家世背景的荣耀之下，也因此从不认为世界上有什么难事，一切艰难险阻都可以被伟大的旧人类跨越。

他是真的很年轻，偏圆的娃娃脸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小，仿佛青年训练营偷跑出来的未成年，连身上的制服和徽章都像是偷来的，那头细软的黑发被光线打亮，色泽竟像阳光一样金黄浅淡。

……黄毛小子。

袁副官竟然在这一时刻，冒出这个绝对不恭敬的念头。

……

……

在黄晨的坚持下，两方机甲群终于会晤。

通讯器连接后，黄晨清了清嗓子，正摆出架势要说明来意，却先听到了对面的严厉警告，“你已进入原血联盟W号管制区，请立即离开，否则我方有权采取武力驱逐。”

黄晨一噎，只觉通讯器里的声音冷酷坚硬，无形中气势都被压了一头，连忙提起中气回答：“我是总部特派调查员，黄晨，正在执行机密任务，证件和档案可以向你方出示，还请立即放行。”

袁副官开始接驳对方的机甲系统，准备传输身份证明，突然惊讶道：“他们拒绝了接驳申请。”

与此同时，通讯器又传出那道冷硬似铁的声音，“W管制区仅向首领一人负责，无论任何身份都请迅速离开，若执意逗留，我方有权采取武力驱逐。”

黄晨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他刚刚才信誓旦旦，向袁副官保证一切都很顺利，结果分分钟就被打了脸。

这可不行！好不容易甩开了发生龃龉的陈亦，难道现在又要再重演一遍！

黄晨抢过通讯器大喊，“我是原血联盟调查员，野外战地最高指挥官！现在我要求你方上报职务和隶属，并向我传输相关证明，否则我将认为你方系伪装部队，蓄意阻止我完成任务！”

对面还是那冷冰冰的调调，“你没有职权调取管制区任何档案，我再重复一遍，管制区仅向首领一人负责，如果三十秒倒计时后，你方还未脱离管制区域，我方将立刻展开攻击。”

黄晨沉不住性子，拨开阻拦自己的袁副官，怒气冲冲地嚷嚷，“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们在这里扯皮的时间，任务目标早蹿到你那管制区去了，放我进去追，你以后还能少担点责任！”

通讯器里只剩下无情的倒计时，“三十、二十九、二十八……”

“油盐不进，这都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只向首领负责是吧？好像只有他们能见首领似的，我一定要找首领当面投诉！”黄晨习惯性地敲打着驾驶台，厉声怒喝，“竟敢阻拦调查员执行机密任务，究竟谁才是原血的叛徒！袁副官！战斗准备！我要给这群混蛋一个教训！”

袁副官忧心忡忡地皱着眉，“长官，您再考虑一下，是否可以转交我们的任务，毕竟是对方的管制区域，我们确实不好强行进入。而且他们的机甲并不比我们少，林地里可能还藏着别的埋伏……”

黄晨却冷冷盯着他，眉眼里全是杀气，“袁副官，你现在是我的副官，请记住你的职责。”

转交任务？死都不可能！

家世的伟大是先人的伟大，不是他黄晨的伟大，这一点他心里一清二楚，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仅靠家族才获得如今的地位，也为了证明自己的确继承了先人的优秀血统，这个任务必须被圆满完成——由他黄晨亲手！

“十八、十七、十六……”

倒计时还在继续，僵持的两群机甲却没有一方退却。

相反，机甲的背部弹仓已经打开，瞄准镜都对准对方的驾驶舱，明明是同一势力，却好像马上就要不死不休。

袁副官忠实地执行了黄晨的命令，但在战斗准备的间隙，仍在做最后的努力，“长官，您再考虑考虑……”

“不用再说了。”黄晨冷然道，“他们的身份还未证实，战报手册上也没有这么个管制区，看他们的态度这么恶劣，未必就真的是原血联盟属下，身为调查员，既然发现异常，我就必须捍卫原血的尊严！”

袁副官低声叹息，但仅是片刻后，他重新凝神屏息，找回了战斗状态。

如果不能劝阻，那么他的职责，就是服从命令。

“十、九、八……”

双方的距离都在谨慎拉开，弹仓里隐约冒出助推器的火光，就连黄晨也一派肃穆，肾上腺素急速分泌，以至于头皮发麻，双手都在兴奋地颤抖。

每一个驾驶员都握紧了操纵杆，汗液润湿了手掌心，所有人只等指挥官一声令下。

就在倒计时即将进入末位时，忽地，一声爆缸般的巨响，突然在两群机甲的侧方爆开。

一台冒着浓烟的阿尔法惊慌失措地冲进了阵地。

它似乎刚刚遇到了袭击，双臂上的枪管烧得通红，突突突地向着周围扫射，行驶轨迹像不倒翁般左摇右晃，完全没注意到自己闯进了什么地方。

没头苍蝇一般，它从阵地的左侧穿插到了右侧，又继续没头苍蝇一般，冲出了高速路肩，咻地划了个抛物线，飞进了林地里。

就好像喜剧舞台上出场的小丑，仅仅走了个飞快的过场。

但令人窒息的平静已被打破。

不知道是谁开的第一枪，两群机甲在硝烟中冲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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