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废纪元[末世]

“完美体的精神状况，或许还能在我这样的同类面前隐藏，但皇可以看清一切，至高无上的主宰掌控着我们。”

执行官似笑非笑，斜睨着周立简，“想要FXY2230安全，皇就不能安然回归，你明白了吗？”

周立简双手交叉，挑眉道：“你想对皇出手？野心不小啊……说真的，来EFN35这一趟，我可真是大开了眼界。”

“皇是需要更替的，类人和旧人类也是，一成不变没有任何好处。”执政官成竹在胸般，微微扬起了头颅，“如果不是带着诚意来，我大可不必找你，之所以愿意商谈，只是为了给彼此都留个机会。”

周立简皱了皱眉，撑着单臂在轮椅上挪了挪，长时间维持一个坐姿，他的左腿有点受不住压力，“别告诉我你想要皇的命。”

“为什么不可以呢？”执政官竟然大笑两声，眼中爆发出锐利的锋芒，年轻女人冰冷的气质突然间充满了压迫感，“那一位自己都想自杀了，不如成全皇也成全我们自己。我身为执政官，很多事情不方便亲自做，甚至沾染上都有风险，以你的身份，难道不是做这件事的最佳人选？”

“如果我身体健全，我一定会给你鼓掌喝彩，很完美的算计。”周立简乐不可支，摊了摊唯一的左手，“不过你看看，我凭什么去杀皇？用这一只手一条腿吗？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执政官的视线扫过周立简空缺的那半侧，“我之前的提议，没有作废，一针改造原液就能解决的问题，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你现在点头，我立刻就让人把针剂送过来。”

“恕我拒绝。”周立简却仍是果断摇头。

“……没关系，你可以继续考虑。”执政官也不失望。

不如说她对此早有心理准备，如果这么干脆地劝服了周立简，那才真的叫人失望。

执政官主动换了个话题，“你亲眼见证过九年前的NFN1，对比眼下的EFN35，感受如何？”

周立简瞟她一眼，“不得不说，恍如隔世。”

坐在椅子上的执政官眯了眯眼睛，“边境地区的堡垒，一直是不稳定的变数，因为距离CFN1太远，精神网影响力有限，即使出了差错，核心地带也无法及时得到反馈。被你斩掉头颅的NFN1执政官，是最后一批完美体执政官，当时的供子者和改造体，确实遭受了难以描述的虐待。极度缺乏物资的极北荒原，不能多那么些要吃饭的嘴，据我所知，被淘汰的改造胚胎和体质虚弱的供子者，其实……都被送上了食品制造的流水线。”

周立简收起了轻松的表情，低垂下视线，一旦追念过往，他就很难从血腥中抽离出来。

“救救我们，求求你了……救救我们！”

“呜呜呜，他们都被压成泥了，好可怕，我不想死得那么惨！”

“大哥哥！大哥哥你有办法的对不对？我那天被罚在堡垒外面做苦役，我看见你杀掉了一个类人！你一定有力量救我们大家的对不对！”

凄凉的呐喊还在耳边回荡，当时的周立简，如最后的救命稻草，被无数双漆黑肮脏的手紧紧抓住。

那是迫使他握紧黑剑的最初动力。

看着沉默的周立简，执政官态度也变得沉重，“NFN1失陷后，皇修改了执政官选拔政策，我当时只是一个普通士兵，因为战绩和能力突出，被皇选中。身为改造体，很多事情我亲身经历过，我知道供子者和改造体的苦难，便绝不会让惨剧在自己手中重演。”

她说着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轻拍了下桌子，顺势站起身，在房间中踱了两步，带跟的短皮靴踏出咯咯脆响。

“你看看这方堡垒！”执政官一伸手，指向看不见的钢穹之顶，语气激昂，却并不缺乏理智，“我将它治理得很好，在原血联盟的不断攻击下，我有能力维持这一方净土！类人和旧人类和平共存并不是天方夜谭，完美体、改造体、类人、旧人类……你打过交道的没有打过交道的，我都见过！我都认识！他们有的是我朋友，有的是家人，有我生死与共的战友，有我铭心刻骨的……”

执政官陡然咬紧牙关，将要说的词艰难咽下去，片刻喑哑的嘶嘶喘息后，她稍微平静了点，捏着拳头站在原地，眼中却仍然有愤怒的余焰。

她缓慢地、一字一句道：“在我眼中，他们与我的关系和意义，远比基因和血脉的区别更重要。可是有皇在、有原血联盟在，这些仇视和杀戮就永远存在。我不仅要结束皇的统治，更要彻底击败原血联盟，重新用我的方式来统领不同的生灵，这是我成为执政官的第一天就给自己赋予的使命！只要我还在喘息，我的头颅没有被击碎，就绝不会放弃！”

面对那向自己投来的期盼目光，周立简却低着头，没有回答。

气氛在尴尬中陷入凝滞。

执政官垂下眼，慢慢整理好情绪，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执政官模式。

她淡然说道：“周立简，我对天发誓我对你没有一句虚言，如果你也期望一个改变的机会，请不要再犹豫了。”

“我有一个问题。”周立简终于慢慢掀起眼帘，“你为什么能察觉到我跟雪……咳……FXY2230的关系？”

执政官愣住，半晌后，才若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眼神——我第一次见你那天，就发现你和她对视的眼神，绝不是猎手和俘虏的简单关系。哈哈哈……不管她后来演得多好，我都没有相信过她，无意识之间流露出来的细节更可信，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内心的感情暴露出来，给对方带来麻烦；却又带着眷恋和不舍，看了一眼，就永远想看第二眼。”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周立简却观察到，执政官的视线不自觉抬高了，越过自己，望向背后的墙角。

“你对感情理解得很透彻。”周立简紧盯着她，“但……也太透彻了。”

执政官微勾的嘴角瞬间抿得平直。

她转过身，大步走向门口，临出门前却又忍不住驻足，试图进行最后的劝说，“既然话已经说开，我对你和FXY2230的试探就算是结束了，你们可以自由活动，想见面也可以自由见，只不过我不能放你们离开堡垒。只要我还是EFN35的执政官，你们的安全和生计就没有任何问题。”

周立简平淡地望向她，“那么之后呢？我不同意你的计划，你又会打算怎么做？”

执政官却哈哈一笑，“没有你，当然也有解决问题的办法，只不过付出的代价稍微沉重一点。但是话说回来，对比我曾经历的绝境，这点代价……呵，九牛一毛罢了。”

她说完，大步流星地离开。

周立简听着脚步远去，才放松紧绷的神经，像瞬间被抽走了骨头似的，软在了轮椅里。

“出来吧。”他有气无力，对着房间深处喊。

房间最里侧，配备独立的小卫生间，周立简话音刚落，墙上的透气窗就被撬开，一道游鱼般柔韧的身影钻了进来，无声靠近了周立简。

“累死我了，这位执政官真不是省油的灯。”周立简朝她歪了歪头，虚弱笑道，“是我这辈子遇见过最难缠的人之一。”

伏雪焰席地坐在轮椅下方，搬过周立简的左腿放在自己腿上。

大腿触感都僵硬了，伏雪焰从上到下地按摩，帮他活血，“你们谈了很久。”

“听到了多少？”周立简大喇喇敞开坐着，任她动作。

伏雪焰的注意力全在他的腿上，力道适中地慢慢推开肌肉，“不多，我被人缠住了，好不容易脱身去牢房找你，却发现你不在，我顺着残留的精神痕迹搜索，刚刚才找到这里。”

周立简却注意到新的重点，“被人缠住？谁？”

伏雪焰头也不抬，却能听出语气里的不耐和厌烦，“多余的人。”

周立简瞬间想到，“那个繁殖对象？”

“嗯。”

“他对你动手动脚了？”周立简陡然坐直，握住伏雪焰的肩，想看她的脸。

但伏雪焰手上一使劲，便成功让周立简痛嘶着倒了回去。

“你被关这段时间，左腿缺乏活动，再不想办法让它走起来，你迟早这条腿也得废。”伏雪焰漠然道，“堡垒没有原血联盟的外骨骼，你要是不想彻底变成个人彘，只有一条路能选。”

周立简却翻了个身，用臂弯勾住伏雪焰的颈项，将她拉得贴近自己。

直到额头贴额头，四只眼睛目目相觑了，周立简冷冷道：“转移话题？那个繁殖……不，对象……呸，这都什么词……你还没说完那个人的事！”

“到底是谁转移话题？”伏雪焰平淡地回视，清亮的眼眸仿佛一眼能看到底，“周立简，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知道你可能有苦衷，但你明明不是那种迂腐的旧人类，你都能接受我的存在，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一个新的自己？”

伏雪焰一边说着，一边用纤细修长、虽然握剑却毫无疤茧的双手，轻轻撩开周立简的右边裤腿。

难看的疤痕显露出来，伏雪焰却没有低头，用指腹触摸着突兀的骨骼断面，双眼却仍然直视着周立简。

“你为什么宁愿留着这样的残缺，也不试着让自己好过一点？”

伤口传来的麻痒，是伏雪焰的手留下痕迹，轻轻一点，便在神经上漾开波纹，绵绵不绝，涌至心口。

“谁不想健健康康活着。”周立简只能用苦笑面对伏雪焰，伸开左臂，将她半揽住，“我也想能完整地拥抱你，可是我不能。”

伏雪焰不吭声，只用双手环在他后背。

周立简从胸臆中长长呼出口浊气，把头埋进伏雪焰颈窝里，闷闷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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