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李

繁忙的一天，似乎总是从各种会议开始。

最近李啸行出差了几天，党政联席会一直延后没开，攒了好多议案等着表决，早就排好了长长的议程。

只不过今天书记在座，大家心里就像埋了个□□似的，免不了有些神游天外。

“这都是怎么了，打起精神来，”李啸行似是毫无所觉，面上挂着笑，用手指敲了下桌面，“每一个议案都要认真签署，要对公司的发展负责。”

李柏舟偏头看了他一眼，自然地接过了主持的职责：“刚才这个议案请大家再仔细看一下，依次来说一下修订意见。”

挨个儿把这几天积攒的议案讨论完毕后，李啸行宣布开始讨论本次会议新提交的事项。

第一个当然是书记提出的，对供应部王部长的撤职处理。

李啸行听完处理意见，仰头靠在椅背上，半眯着眼睛开口：“王部长你站起来，把你这条朋友圈念一遍我听听。”

被点名的王部长脸色十分精彩，磨磨蹭蹭地起了身。

“念吧，”李啸行催道，“怎么，找不到了还是想不起来了？”

“……嗯。”王部长含糊应道。

李啸行点点头：“没事，书记都给你截图了，来，小刘，给放到投影仪上让他念。”

小刘看看李啸行又看看书记，最后把目光转到李柏舟脸上，终于看到李柏舟十分微小地冲他点了个头。

他从电脑里把图片调了出来，原本小小一张截图被放在巨大的投影上，看上去十分怪异。

王部长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硬着头皮念了起来：“这、这班上得……身累心也累，不知道自己每天……都图啥，哎，狗、狗……”

“自己写的字，自己都不认识了？”李啸行挑眉问。

“李总，我错了，”王部长哭丧着脸，“我身为部门领导，应该身先士卒，鼓舞士气，不应该……”

“我又没让你念检讨，”李啸行语气冷冷地打断了他，“接着念。”

王部长摸不清他是什么意思，只好声如蚊讷地接着念了下去：“……狗逼单位，狗、狗逼领导，干得没、没一点意思。”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李啸行举起手掌拍了两下：“骂得好啊。”

整个会议室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啸行身上，他用手上的钢笔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各位，我们公司经常开什么会啊？工作安排会、职工大会、新员工座谈会……对吧？但是对基层干部的想法和意见，我们关心得还是太少了。就是要让大家骂，让干部员工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才能找到我们管理的弱点，开展更好的自我批评。”

他转头笑着去看书记：“书记，是不是？”

张书记冷哼了一声：“怎么，李总的意思，合着我们还应该感谢他？”

“那不至于，”李啸行说，“批评虽然是好的，也得讲究方式方法，王部长你这个方式就不是特别妥当，对不对？”

“对对对对！”王部长疯狂点头。

“所以今天的处罚你还是得领，”李啸行状似苦恼地抓了抓头，“不过这朋友圈也算是个新东西，咱们的现有制度上没规定过，舟总啊，制度可得根据时代变化随时更新才行。”

“是，”李柏舟有些倦倦地支着头，从手边的文件夹里哗哗翻着文件，“虽然我们公司没有这方面的规定，但参照集团公司今年年初下发的关于领导干部加强自身修养和自我学习的通知，里面有提到企业领导要注重微信、微博等网络平台的影响力。”

他找到了那份文件，翻到之前折页的地方一字一字念道：“在信息平台发表不当言论，造成不良后果的，应予以警告批评，并及时纠正；情节严重时，可由纪检部门给予停职查看处分。”

“噢，那既然集团有规定，我们下属公司就参照执行吧，纪委下去拟个停职察看的文件。”李啸行拿过来看了一眼，“啪”地合上了文件，“好了，下一个议案。”

张书记坐在旁边眉头紧皱，几次想要插话，却没能插进去。这会儿终于逮到空，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注意。

“我这里的议案是关于钢结构小组的初步架构和考核办法，”李柏舟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念资料，“首先需要大家表决通过一下这个项目的分管领导和各级负责人。”

这个新项目虽然是书记牵头做起来，但直接领导挂的还是李啸行的名字。

表决开始，书记那句没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怼了回去，脸色十分不好看。

会议结束后，张书记一句话也没说，自顾自出了门。

李啸行收拾好自己的资料，也往外走去。

其他参会人员不约而同地压慢了步子，生怕和他们的距离不够远似的。

李啸行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叫人：“小舟？”

没想到他会用这个称呼，众目睽睽之下，李柏舟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加快了几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你这个钢结构小组的绩效管理办法，是不是有点保守啊？”李啸行与他并肩往前走，若有所思地问道。

李柏舟想了想：“目前的方案是按照收益计算工资，只要收支持平，工人就能领到原来的工资水平；如果有盈利，工资按比例上涨。第一次做，算是比较常规的方案。”

两个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李啸行的办公室。

“假如收益太低呢？”李啸行拉开自己桌子的抽屉翻动着，“新项目上马，肯定需要加班加点，万一工资再降了，恐怕工人会有怨言。”

“你的意思……最低也要保证工资水平持平？”李柏舟思忖了一下，“会不会影响士气？即使做不好也工资照发的话……”

“那就按你的方案走，如果到时候实在效益看不过去，再想办法做个补偿算了。”李啸行简短地给这段对话做了个结尾，“这个给你。”

“嗯？”李柏舟莫名其妙，这才看清他是从抽屉里找了把钥匙出来。

李啸行伸手拽过他的手，把钥匙塞在他手里：“去楼上我休息室歇一下，中午吃饭叫你。”

李柏舟愣在那半天，李啸行后面又嘱咐了他几句话，他一句也没听进去。

李啸行的休息室，在公司算是个有点敏感的地点。

最初是因为公司刚迁过来时，李啸行的房子装修出了点问题，有的部分需要返工，暂时住不了，他又懒得再占个公寓，便在办公楼找了个空房间，搬了个单人床进去，凑合着睡了几天。

后来有时碰到紧急的工作，晚上不回去，也会在那里睡上一两晚。

时间长了，那个房间的家具越来越齐全，算得上一个像模像样的休息室了。

李啸行在里面休息时，有什么事情助理或者其他人会上去找他，一来二去的，莫名传出了几多绯闻来。

因此后来李啸行为了避嫌，也不常去里面休息了。

李柏舟低头看着手里的钥匙，摇了摇头：“我没事，再说，不太方便吧……”

“有什么不方便，”李啸行绕过桌子推他出去，“看你脸色不好，不好好休息早晚要出事。怎么，还要我送你上去？”

他作势要抽李柏舟手里的钥匙，李柏舟忙躲了一下：“不用不用，我上去就是了。”

李柏舟没乘电梯，进楼梯间爬了一层楼，开了李啸行休息室的门。

这间房子布置简洁，有床和衣柜，床头柜上放着台灯和充电器，还放着两本书。

洗漱的牙刷和毛巾都放在门旁边的一个塑料脸盆里，许久不用，毛巾已经变得发硬。

李柏舟打开衣柜看了一眼，柜子里除了几件替换的衣服，还有半箱矿泉水，半箱方便面。

十分李啸行风格。

他把手机放在床头柜上，转身想找个什么东西把床扫一下，放在柜面上的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是李啸行发来的消息，告诉他房间有保洁按时打扫，衣柜上层有新的枕巾被子，旧的扔盆里，会有人拿去洗。

算是很了解他了。

李柏舟依言打开柜子取出枕巾床单换了，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多日没休息好，尽管这床铺枕头有点硬，舒适度没那么高，还是很快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听到轻轻的两下敲门声，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李柏舟花了几秒才搞清自己身处何地，也才听到门外有人在叫他。

他坐起身，猛地被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侵袭了脑袋，身体一晃，抓住了床头才堪堪没倒回去，用力到手指都有些泛酸。

李柏舟维持这个姿势缓了一下，努力睁开了眼。眼前的视野还是在转，转得他眼前发晕。

他试探着动了动，将两只脚放在地上，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

他最近犯头晕都是很快就过去，从没像这次这样漫长过。

门外李啸行还在敲门，听声音似乎急躁了许多。

李柏舟呼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放在两脚上，闭上眼抵抗着又一阵的旋转感。

出乎意料地，虽然头晕目眩、脚底下像踩着棉花，他走起路来还算□□，平平安安地走到了门口。

他扭开门锁的同时，门立刻被李啸行从外面打开了：“怎么了你？”

李柏舟本来靠抓着门把保持平衡，被他这么一推门，不由后退了两步，倒也自己站稳了。

“头晕。”李柏舟皱着眉摇了摇头，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顿时更强了几分，随着他的动作停下来，又渐渐平息了一些。

他自己抬手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出现肌肉失控的症状，意识思路也清楚。

“赶紧，”李啸行抓住了他的手肘，“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确定这种眩晕感不影响行动之后，李柏舟倒是还挺乐观，“我自己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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