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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修的是无情道

第27章 倘若帝君离渊,终是从那高高在上的云……

人间春秋代序, 日升月落,于天宫不过是潦草一日。

可正是这潦草一日,发生的变故无异于滔天巨浪, 足以令九重天上大大小小的所有神仙们瞠目结舌, 却没有人敢多言。

哪怕是平日里最爱八卦的孔雀与星辰掌司, 这一次也缩着头当鹌鹑, 再不敢多说一字。

该因这次的主角, 是一个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过的人。

——帝君离渊。

“……所以, 帝君真的一夜白发?”刚出关的混血小狐族好奇地捅了捅自己的兄长,“师兄, 你如今调任在北荒, 可曾见过帝君大人的模样——再不济,咳,你可曾见过那位能令帝君大人心神动『荡』的小仙子?”

那可是帝君大人!在这些还未寻觅到自己的‘道’的凡尘小家伙们心中, 再没有什么比传说中九重天宫里俊美出尘、遥不可及的帝君大人更厉害的了!

九重天的帝君大人浑身上下都挑不出一丝缺点,是顶顶厉害的神仙!

混血小狐族还记得当年自己刚被家族找回时,便听见的有关帝君大人在千年前, 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 抵御魔族的传说。

该让帝君大人动心的女仙,该是何等风采呀!

“咳, 我了解的也不多。”师兄没能抵挡住小狐狸的撒娇攻势,一手接住了她塞过来的野花, 同时压低了嗓音道, “我只记得当时帝君大人想要饮酒, 后来出去了一会儿,再出现时,就白了头。”

小狐狸眨巴着眼睛, 半晌后问道:“没了?”

师兄‘啊’了一声,有些『迷』糊:“没了啊,不然呢?”

“怎么会没了呢!”小狐狸被自己的傻子师兄气得跺脚,狭长的狐狸眼一翻,“师兄,你还没和我说有关那个女仙子的事呢!”

“那个小仙子啊,是个小花仙……”

正当两人嘀嘀咕咕的时候,身着蓝袍的师兄腰间的玉佩忽得发烫,随即有白光闪耀不灭。

已经进入北荒驻军有一段时日的咎汲立即明白这是时间到了,他放下了手上帮小狐狸编织到一半的花环,认真嘱咐道:“宣师妹,你要认真修炼,争取早日得道,等你来了九重天后,我们就能——”

“诶呀好啦,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烦不烦啊!”小狐狸推着咎汲往屋外走,“你赶紧回‌去闭关吧——不对,你要先去看看帝君大人,若是帝君大人有事找你,找不到人了,可就是我的罪过!”

咎汲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如他这样的身份下凡来确实有诸多阻碍,且不救后咎汲就要闭关,再次见到宣狐秋,还不知是何年岁。

太多话压在心口,咎汲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

面对着宣狐秋的催促,咎汲只得再次将那些老生常谈叮嘱了一遍,眼见宣狐秋要不耐烦了,这才离开。

他走时拖拖沓沓,真正离开时,却又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宣狐秋看着那道蓝『色』的身影骤然消散于空中,小声地叹了口气。

总是对着太阳看,眼睛里又干又涩,可难受得很,想要流泪都流不出来。

可宣狐秋就是这么枯坐到了天黑。

直到婢女来请她回去时,宣狐秋起身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那九重天上的帝君大人是不是也是如此呢?

自己只是盯着太阳枯坐了一日,便无法承受了,而正所谓“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若是以此换算,那九重天上的帝君可是独自做了一整年呢。

怨不得,他会白发啊。

宣狐秋想,那位帝君大人一定很喜欢他的小花仙吧。

……

喜欢不喜欢的,鴏常不知道,但他现在已经快被离渊『逼』疯了。

“你没事来我的丹『药』房做什么?”

鴏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炼丹炉旁的那道白『色』身影,还有一旁瑟瑟发抖的小道童们,无奈地按了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

“你堂堂九重天帝君,要炼什么丹『药』不能吩咐旁人,偏偏要自己出手?”

这话本是带着几分戏谑和调笑,熟料那人竟真的答道:“有的。”

一道极细极细的金光从炼丹炉中出现,旋即光芒大盛,直叫人不敢『逼』视。

——丹成。

一旁的鴏常忍不住惊叹起这枚丹『药』的完美,下一秒,如珍珠般大小的丹丸便飞入了白衣帝君的掌中。

离渊垂眸那枚丹『药』,嘴角勾起了浅薄的笑意:“给她的东西,还是要自己炼制才好。”

语调分明是带着笑的,却偏偏让人觉得无比悲伤。

鴏常早在之前就将小道童们挥退,等离渊说完这句话后,他面上的笑容褪尽,转而被一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取代。

“离渊。”鴏常道,“她已经不在了。”

离渊握着丹『药』的手微微收拢,仍没有看向鴏常,淡淡应了一声。

鴏常摇摇头,再次将话挑明:“宁娇娇已经死了。”

离渊蹙眉,终于侧首与鴏常相对:“我已知晓,你如今是何意?”

“你的小花仙已经死了——她跳下了斩仙台,神魂俱灭。”鴏常终于没忍住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那人掌中的金『色』丹『药』,“九重天上再没有需要用它来延长寿命之人了,你这丹『药』又是为谁炼的呢?”

延寿丹听着平平无奇,可光凭‘延寿’二字,便知其逆天之处。

延长必死之人之寿数,从而欺瞒阴阳,扭转乾坤,这又谈何容易?

倘若真如炼制普通丹『药』一般容易,那这天底下恐怕再也没有将死之人了。

离渊被他说得一怔,转而轻叹:“是我着相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存于离渊掌中的金丹顷刻间化为了一阵细碎的分明,和着光,就这么消散在了空中。

阻止的话语尽数卡在了口中,鴏常身为司管丹『药』仙君,一向对自己这些宝贝珍之重之,因而险些被离渊这暴殄天物的行为气得倒仰,只是还不等他骂出口,便对上了离渊的面容。

他在笑,笑得完美又虚假,嘴角扬起的弧度无比冰冷,眼眸里黑沉沉的,并无半点曾经的意气风发。

就凭这一眼,鴏常便懒得与离渊计较了:“算了算了。”他道,“来吧,有什么烦心事不妨与我说一说,看在多年老友的面子上,我就不收你银钱啦。”

说完后,鴏常便撩起衣袍下摆,竟是直接靠在那几可通天的炼丹炉旁席地而坐,姿态肆意潇洒至极。

他咂咂嘴道:“可惜缺了一壶酒。”忽而,鴏常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不如我们去将你藏在月落清河中的那壶酒取出来,一同共饮——”

“鴏常。”离渊道,“够了。”

但看这句话似乎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命令,可鴏常知道离渊绝非生气。

也许是因为声音太轻的缘故,却也分辨不出喜怒,而是莫名让人觉得有几分……即将破碎的脆弱?

鴏常被自己感‌受吓了一跳,连忙挥退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转而望向背对着自己的离渊,收敛了脸上刻意做出的嬉笑与不着调,认真问道:“你与情魂融合的如何了?”

这一次离渊没有迟疑,他答道:“尚可。”

“尚可?尚可是什么意思?”

鴏常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他站起身,不依不饶地走到了离渊身后,“那是你的情绪,是你与天地之间共鸣联系的依仗!离渊,你别又折腾出什么事!”

见离渊不回‌答,鴏常更是着急道:“你便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离渊侧首,如雪般的长发从肩上滑落,白衣仙君抬起手,发梢便落入了他的掌心。

和那日所见的白雪相似。

却绝不会化‌,也不会从手掌中流逝。

她那么喜欢雪,如果‌还在,想必看见自己的白发后也会觉得新奇好玩。

离渊微微出神,而后又轻轻摇头。

罢了,连看见自己旧伤疤都要难过的小家伙,见到自己白发,恐怕又要闷闷不乐了。

见对面人长久未曾回应,鴏常没忍住呼唤道:“……离渊?帝君大人?”他大胆地伸手在离渊面前挥了挥,“怎么?连我的问题都不作答复了,你这是想直接沉默逃避?”

离渊收回思绪,刚想要扬起唇角,却又想起了情魂的那句问话,终是放弃。

“我将它困在了体内。”离渊道,“你放心,它的意识已经陷入混沌之中。”

鴏常皱眉,一针见血:“所以你还是没有将情魂收回?”

白衣帝君望向他,答非所问:“我最近想起了很多以前忘却的事情。”

鴏常翻了个白眼,直白道:“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

开什么玩笑?九重天上的帝君离渊竟会忘事?离渊莫不是真以为自己被那天缘大阵缝隙里泄『露』出的魔气熏傻了吧。

离渊恍若未闻,他仍是背对着鴏常,一步一步向着屋外走去,鴏常虽不解,却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屋外云雾缭绕,然而在一片云雾的包裹之中,却开垦着一小片的『药』田,里面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草『药』,没有半点九重天上的仙气。

如同凡间的寻常『药』田那样。

离渊在一小片『药』田前,驻足不前。

他想,倘若她在,一定会很喜欢。

“……所以即便是我容易往事,你身为天帝有帝王之命护身,也绝不会容易忘事!”

离渊没有解释,等鴏常抱怨完,他忽然道:“如今三‌界各有禁制,轻易无法从其中越界而出。”

“早些年似乎没有这般限制。”

离渊的语气云淡风轻 ,因而鴏常便也没将其当成一回‌事,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对啊,所以当年我和虞央,不是总带着你们几个下凡去玩么!”

如今天缘大阵似有崩裂之意,加之天道无常,欲予人族修士之生机,故而如今仙界与人间壁垒愈发难以冲破,也就是那几个灵力极高‌的老家伙,和他们几个天资还算不错的仙君才能勉强下凡玩玩。

恐怕要不了多久,人间就会自成一派,再也不甘屈居于神魔之下了。

哎,到时候,现在这批小崽子们,可就不能如他们当年一样自由自在的玩闹咯。

回‌忆起某些往事,鴏常闷笑了几声,整个人都放松了些,连语气都变得欢快跳脱。

“你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当年我们的离渊帝君可是个乖孩子。”

鴏常扬起眉梢,不知想起了什么,从闷笑转成了大笑,眉宇间一派写意风流。他随手拿了根灵草放在口中咬了一口,嫌弃地撇了撇嘴,随后快步走到了离渊身边。

“喂,离渊,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凡间的时候,唔,也是我们带着你的吧?那时候……”

他本以为离渊还会保持沉默,让他一个人说下去,本来嘛,鴏常也习惯了这样自娱自乐。

熟料这一次,离渊竟是破天荒的没有继续沉默。

“并非如此。”

本在俯身观花的白衣帝君直起身,迎着鴏常惊愕的目光,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鴏常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得糊涂,顺着追问道:“什么‘并非如此’?”

离渊看着他,嘴角似乎向上勾起了些许弧度:“当年,并非是我第一次下凡。”

这笑容里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恰如一夜春风暖阳忽来吹灭冬雪,转瞬即逝,徒留虚幻缥缈的温柔。

就连鴏常也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他『揉』『揉』眼,再看过去时,却发现离渊又变成了那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鴏常直觉其中大有文章可做,他连忙又问道:“难道是你以前自己偷偷溜去凡间过?——不对啊,就你当初那温温吞吞的『性』格,哪怕是我们带着你下凡,你都曾犹豫不决,生怕踏错一步……”

鴏常没把话说完,这是他们二人的默契。

那时的离渊实在处境糟糕,上任天帝对其‘真爱’之人所剩下的小儿子极尽宠爱,而天后又是个脑子拎不清的,成日沉溺于情情爱爱。

落得个小离渊,没人疼没人爱。

那时鴏常就觉得,虽是天帝之子,可这个小仙君简直过得比自己这个孤家寡人还要可怜。

后来渐渐相熟,鴏常才终于见识到这个传说中的‘小可怜’在温润仙君皮囊下的狠戾与果‌决。

离渊有着超乎常人的坚韧,凡是他下定的决心,便一定会做到,绝不会中途放弃。

天地万物在他眼中不过一盘棋局,厮杀惨烈故而才能博得生机,从来落子无悔。

这就是鴏常眼中的离渊。

强大理智到近乎不近人情。

“所以我很好奇。”鴏常捋了捋自己的袖子,嗤笑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哪位大能,竟是可以将你这出尘绝艳、纤尘不染的神仙拉下凡尘不成?”

这本是戏谑之语,谁知离渊在听见这话后,身体竟有一瞬间的紧绷。

‘你该不会从未下过凡间吧?’

‘你说脏?凡间可一点都不脏!有很多有趣的事情!’

‘所谓爱恨恩怨皆是天下之大趣事,即便是神仙也各有偏好,又为何要要求凡人也清心寡欲,活得像是你们这般无趣呢?’

……

荒唐的记忆一瞬间纷至沓来,那人的声线和面容都已十‌分模糊,可这些话语却仿佛被人刻入骨髓般,忽近忽远地在脑中回『荡』。

从焚天归一牢的回‌来后,离渊脑中总会闪现过一些片段。

有曾经他触怒上任天帝,被罚去白头山断臂之崖思过。

有曾经遭人算计,被囚禁于无妄之海。

有曾经他见识神魔大战,独自一人看尽人间惨景。

……

离渊的记忆告诉他,是他一个人趟过了刀山火海。

可是他的情感‌却在大笑着说,并非如此。

并非如此。

可怎么会并非如此?

藏在袖中的小指轻颤,蜷缩起来,离渊几乎有几分透不过气起来。

远处是清风映秀,云雾缭绕,若是能透过云端往下眺望,应当是能见到一派山峦起伏连绵。青山绿水,孤鸿无绝,在这样天真莽撞的山海间,即便是自命不凡的狂风暴雪,也终究无法在其中傲慢而行。

这就是人间俗世‌啊。

多好。

鴏常见离渊似有心事,想了想,皱眉道:“记忆有差可不是小事。”他顿住,抬手布下了隔音阵,还是不放心地压低了声音:“离渊,会不会是当年明逸老儿的执妄散所致?”

他口中的‘明逸老儿’正是离渊生父,也就是上任天帝的名讳。

当年天帝明逸自知无力回‌天,昏了头,不知从哪儿得来了万年一枚的执妄果‌,将其磨成粉加入酒中,美其名曰要和离渊最后一次谈心,实则却是想要消除离渊的执念,让他忘记所受过的屈辱,忘记复仇。这样一来,明逸和他的好儿子还能留得一命。

所谓执妄果‌,不仅能消除一个人的执念,甚至能消除那个人的执念在旁人心中的地位。

譬如离渊执着于复仇,那么他被消除执念后,不仅是他,连同样知道离渊执念的鴏常都会将此事淡忘。

执散妄消,因果‌缘灭,简直是能牵动阴阳的大杀器!

或许就连天道都觉得此物太过珍贵,因而所需要的生长环境极其苛刻,必须种植在极恶魔土之上,再以圣山天池之『露』日夜浇灌,如此方可达到阴阳均衡,才能万年结出一颗果‌子来。

鴏常想想都觉得可惜,这万年一颗的执妄果‌,竟然就被这么浪费了。

不过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离渊,你若真觉得有所偏差,不妨去找找看姻缘仙君或是那婆娑仙子?”

鴏常提起的人都是天界老人了,也是知道当年那些往事的人,值得信任。

他自觉思虑十‌分周全,可熟料离渊还是摇头。

“天缘大阵万年劫数就在眼前。”白衣帝君敛起眉眼,“不能有丝毫懈怠。”

又是不行。

鴏常一把揪下来那到他腰间的黄昏草,烦躁道:“那你就赶紧融合情魂,这样一来不仅能增添与天地间的情感‌融合,也能更好的抵御天劫!”

“不能融合。”

兜兜转转,离渊竟是回答了缘邱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白衣帝君依旧眉目从容,不紧不慢地回答着鴏常的问题。

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次的答案,皆是否定。

鴏常深觉自己今天就要被这人气死,他深吸了一口气,还不等开口,就见离渊垂首,而后竟是在一小块『药』田前蹲下身。

本就是气质清绝出尘,又偏爱白衣,加之现在连头发都成了雪『色』,离渊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冷意。

往常的离渊虽然也让人觉得冷,却是如月光凝视尘世‌风月时,那种带着些许俯视与怜悯的垂视。

即便清冷,也要用温柔包裹。

可现在的离渊不同,鴏常迟疑地想,现在的离渊真的像是人世‌间的一抹雪『色』。

仍是清冷漠然,仍是出尘绝艳,只不过他沾染上了些许凡间『色』。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离渊身上的凡间『色』不似月『色』倾盖,大约只有一盏灯火般的细微。

鴏常轻轻一叹,终是没有再开口。

他不在说话,离渊却在一片静默中突兀开口:“也许就是这几日了。”

鴏常似有所觉般地抬起头,他看向白衣帝君,忽然问道:“倘若天缘大阵裂缝愈大,凭借众仙之力也难以弥补——你当真要以身殉道?”

离渊颔首:“这是帝君之责。”

鴏常沉默了片刻,别过脸看向了云雾之外。

“便没有其他——”

“这是最好的方法。”

鴏常哑然。

他当然知道这是最好的方法,既能减少仙将的伤亡,也能将天缘大阵破碎后,对三界的影响降到最低。

离渊从来都是这样,用最直截了当的方式,精心算计,将一切可能的伤亡都降到最低。

如棋局,离渊说出的话,也从不会轻易更改。

哪怕代价是他自己。

“我真实搞不明白。”鴏常哑着嗓子,“即便如此,你也不打算融合情魂吗?”

他们彼此心知肚明。

有了自我意识,哪怕仍依附于主体,却也已经不是‘魄’,而是‘魂’了。

“分明融合后,你——”

“我从禹黎身上明白了一件事。”

离渊忽而打断了他的话,他侧过脸,完美到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面容在光线的分割下,竟显出了几分晦暗。

“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那一瞬间极致的威压于『药』圃铺开,饶是仙君鴏常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现在能说得这般轻巧,是因为无牵无挂。”离渊终是站起身,“而我我知道,即便我当真陨落,我知道你、虞央、缘邱婆娑,甚至是北芙,你们都能做得很好。”

鴏常从未曾见过有哪个仙人 ,能将‘陨落’二字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正当鴏常张口想要否认时,又听离渊继续:“可若是我融合了情魂……”他恍惚了一瞬。

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因为它往往会让人做出迥异于理智的荒谬判断。

“倘若……”

这一声如同叹息,离渊抬起头,仍站在那片『药』田之内,展开手掌。

鴏常这才发现,在离渊的掌心之中竟是又三枚焦黑的常花花瓣。

“你看,”离渊轻笑了一声,“我现在都在留恋。”

三‌枚花瓣躺在掌心,离渊伸手捏起了一瓣,骨节分明的手配上焦黑的花瓣,一时间竟有种别样的诡异美感。

“鴏常你有没有想过,那倘若融合后……”

“我后悔了呢?”

鴏常呆愣原地,反应过来后,心中掀起滔天骇浪。

他从未想过竟会如此。

倘若离渊开始留恋着滚滚红尘,倘若离渊开始以私欲作祟而无法做出最正确的判断,那又与上任天帝有何不同?

鴏常眼神复杂,竟是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

种种纠葛因果‌他实在理不清,不过倒是可以确认一件事。

帝君离渊,终是从那高高‌在上的云端,跌落进了滚滚红尘。

……

……

“呀,这是哪儿来的小婴儿呀,竟还用锦布裹着!”

刘嫂子本是路过河边,见那婴孩粉粉嫩嫩的脸被寒风吹得煞白,顿时心疼地将她抱了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得是多狠心的人才能抛弃自己的孩子不管呀!”

另一位更年长些的捅了捅她:“你这就要带回去了?倘若东家责罚可如何是好?”

“胡说!谁说要让东家养的?”刘嫂子白了那人一眼,将孩子搂得更紧,“我看这孩子面善,打算自己养着,不行吗?”

刘嫂子自己都不知道,倘若今日不是她来,无论是碰见谁,这侥幸在斩仙台中捡了一条命的婴儿,都是活不成的。

斗转星移,因果‌循环。

是非善恶,终是有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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