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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身修的是无情道

第52章 不如归去圣君归来,万仙朝拜……

宁娇娇并没有太将仲献玉的话放在心上, 她以为这一切过是两人间彼此的客套。

实际上除了在雨中桥上相逢时,心中忽然漾起的悸动,宁娇娇如今已经平静下来。

现在想来, 也许是烟雨朦胧, 让人眼前也『迷』蒙, 错将恍神认成心动。

她所有的情绪都很淡, 喜怒哀乐好似蒙上一层纱, 浅浅散散, 如同夜深时听闻窗外绵绵细雨,忽远忽近, 仅旁人, 甚至宁娇娇自己都会将其忽略。

“家父冒昧让宁仙子前来,实在打扰。”

一声紫『色』落雪衫的宣小姐亲手为宁娇娇倒杯热茶,她的声音很柔很酥, 带着一股天然娇媚,并不做作,反而如丝珠管弦般悦耳, 让宁娇娇由自主地想起方才与姜北芙一道听过的戏曲。

婉转动听, 又有愁绪万千缭绕。

“宣长老帮了我许多,宣小姐必如此客气。”宁娇娇接过茶, “也必叫我什么宁仙子,我娇娇, 宣小姐若是愿意, 叫我一声‘娇娇’, 或者‘宁姑娘’都可以。”

对面的紫衣女子点了点头,唇边漾开浅笑,“那娇娇也用一口一个‘宣小姐’来唤我, 我本名宣狐秋,师长亲友都唤我阿秋,娇娇若是愿意,便也叫我一声阿秋好啦。”

两人的视线于空中相遇,约而同弯起眉眼。

宁娇娇看着宣狐秋比常人更苍白的脸『色』,心中大致有猜测。

宣狐秋大约是有些体虚足之症的,只是不知是何病症,竟是让如今势力雄厚的月山狐族都束手无策,还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

宁娇娇一面想着,没有出声,细细量起了宣狐秋的容貌。

她宣狐秋的生得极美,并非是五官有精致完美,而是周身气质独特,既有女人味的妩媚,又让人觉得艳俗,或许是带着点病容的缘故,她的面容呈现出一健康的苍白,这股苍白又为她平添了几神『性』。

像是庙里供奉的狐仙娘娘,媚而俗,带着一奇异的宽和平淡。

宁娇娇看透,她思忖片刻,索『性』直白地开口,“我在月山恐怕待太多时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阿秋姐姐妨直言,我若能做到定去完成。”

宣狐秋见她这般慎重,笑着摇摇头:“必如此严肃紧张,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要托娇娇你帮个忙,将此物带在芥子戒里,待飞升后,将它交给上界的一位仙侍。”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了个什么圆环状的东西,宁娇娇定睛一看,才现是一个花环。

这花环大概做有些时日了,上面的花都不太新鲜,无精打采地耷拉着,本该浓艳的『色』彩都褪『色』,花瓣的边缘处还有些泛着黑,过整体很完整,看得出来它的主人将它保存的极为精心。

宁娇娇歪了歪头,眼神在花环上绕一圈,没有直接伸手接过,而是抬眸看向宣狐秋,眸中流出些许困『惑』:“阿秋姐姐和宣长老好像都很确定我能飞升?到底是为何?”

宣狐秋对着宁娇娇笑下:“缘生镜是不会出错的。”

宁娇娇道:“就怕万一。”

“没有万一。”宣狐秋摇摇头,“娇娇你怕是有所知,这缘生镜原是藏在那九重天上的月落清河中的,乃是曾经天界帝君的宝物。那月落清河据说又与什么……唔,好像是叫‘天外天’的地方相邻,那天外天可厉害了,里头都是就出世的圣君们,我听我……我师兄说,那些圣君们,各个都很有本事,甚至能破开时空壁垒,穿梭于三千世界。缘生镜终年受此等仙气浸染,自然不是凡物,绝会出错的。”

宁娇娇敏锐地注意到,当宣狐秋提起‘师兄’二字时,眼神空了一瞬。

“既如此,倒是我虑。”宁娇娇问,“知阿秋姐姐想要我把这花环交给谁呢?”

听闻这个问题,宣狐秋再次笑下。

这一笑又有很同,宣狐秋的眼神变得悠远绵长,面上的笑容却是天真的,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活力,整个人都不同,如同神庙中供奉的狐仙娘娘显灵,活了过来似的。

有那么一瞬,宁娇娇甚至觉得,这位阿秋姐姐也没有比自己年长很,虽然面容成熟些,内里却该是个和她差年岁的小姑娘。

宣狐秋一手拿起花环,指尖在已经泛黑蜷起的花瓣上,像是想要触碰,却又不敢。

她将花环递到了宁娇娇手中,轻声道:“劳烦娇娇替我将它带给九重天中一位叫咎汲的仙官,告诉他,别等我啦。”

……

……

有宣家帮忙,婚宴的一切事宜都进行的很快。

“大师兄,我觉得这件真的可以。”

宁娇娇生无可恋地站在太叔婪面前,木着脸仍由对方打量,嘴上忘棒读着夸赞:“你看这件衣服『色』彩正红,刺绣精致,就连衣裙上的凤凰都是栩栩如生的,哇,好看啊!”

刚赶来月山的太叔婪还等宁娇娇和他聊聊近日见闻,就不由分说地将她和柳无暇一道带到了房内,‘嘭’得把门一关,直接将储物戒里的一堆喜服拿了出来,层层叠叠的锦绣如同晚霞落尽时染红散在天边的红云,几乎将宁娇娇所在的客房堆满。

迎着宁娇娇充满暗示和期待的目光,太叔婪量了半晌,摇摇头:“我觉得行。”对着宁娇娇骤然垮掉的神情,太叔婪扬眉道,“这衣服刺绣精细,颜『色』倒是很正,可惜底『色』太红,看着让人无端”

宁娇娇脸上终日未改的淡笑终于在太叔婪不讲理的攻势下碎裂,她怨念地看眼以扇掩唇,正在扇后偷笑而一言的二师兄柳无暇,抽着眼角道:“可这已经是第三百五十七件衣服,大师兄,你这些喜服我一天穿一件,都足够能穿一年,总不见得让我都试一遍吧。”

太叔婪伸出一根手指在宁娇娇面前摇摇:“错。”

“是一年。”太叔婪慢条斯理地摆弄下自己墨蓝『色』广袖上的褶皱,抬眸微微一笑,“这只是我储物戒中的三之一罢了,若是都拿出来,起码能穿四五年不重样。”

宁娇娇:“……”

输,是她输。

柳无暇终于绷住笑出声,见门内两人齐齐将目光投向他,等忽觉妙的柳无暇溜走,就听两个声音齐齐开口——

“二师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穿着件很好看?”小师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

言下之意,便是她想继续试。

“二师弟,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师妹值得更好看的嫁衣?”太叔婪眯了眯眼,含笑看着柳无暇,语带威胁。

言下之意,就应该继续试。

过若是让太叔婪由着『性』子来,恐怕能试到地老天荒,这婚宴都不用办。

柳无暇:“……”

他沉默几秒,先是转向宁娇娇,微微叹了口气:“娇娇,这也是你大师兄的一片苦心,毕竟等你飞升之后,我们就很难再见。”

宁娇娇怔忪,搭在衣带上的手自觉地收紧,将那嫁衣捏成一团。

明是喜气洋洋的红『色』,如今看来竟变得无比沉重。

这段日子,宁娇娇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感,她故意不去想这些必须面对的未来,只执着于飞升一事,可如今柳无暇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将她一直以来试图掩盖的事实直接戳破。

“——所以你这次就听大师兄的,试几件吧。”

柳无暇对着宁娇娇眨了眨眼,语气轻松道:“师兄们虽然没有师妹你那么好的天赋,但是想来最再过个两三百年,飞升上界也绝对没问题,这几百年,就要劳烦师妹在上面多等些时日了。”

太叔婪立刻跟上,就在刚才的瞬间,他知何时给自己一键换装,又变成那眉目肆意妩媚的女子扮。

“师妹就听我一次吧。”太叔婪掏出不知何处的帕子轻轻擦拭着存在的眼泪,故意做作地拿腔拿调,“难得师兄准备这么,就盼着能将小师妹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嫁。你想想,若是当场飞升,这衣裳是要穿到九重天上去的,千万能随意,然丢的是师妹的脸。这些衣服师妹能多看几眼,我这做师兄的也高兴了,若是当真没一件合适的——”

“你待如何?”

房门发出轻轻的木板转轴声,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几显而易见的笑意和调侃。

来者领口『露』出了鲜艳的大红『色』——是里衣的颜『色』,腰间系着蓝『色』的衣带外面,罩着天青『色』薄衫,头戴金冠,整个人像是一只花里胡哨浑身『插』满鲜花的开屏孔雀。

“师父?!”宁娇娇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向那人小跑而去,衣摆处渲起一片红『色』的涟漪,“师父,你怎么突然来了?”

青云子斜睨了她一眼,扬眉道:“徒弟都要成亲了,我这个老家伙还能出山走走吗?”他一面说这话,一面走进屋内,扫了圈堆积成山的红衣婚服,对着行礼的柳无暇摆摆手,又看向太叔婪,嫌弃道,“见到为师也知道行个礼?

太叔婪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旋即小小地翻个白眼:“您千里迢迢来此,又是要做什么?”

青云子却不理会他,他走到那堆红罗锦绣面前,伸手捏了捏衣摆上的布料,触手温凉,缎面上的暗绣在触及阳光是骤然显出了原本的模样,可以想象,若是在灯火下穿着这身喜袍该有么好看。

巧夺天工的设计,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青云子显然对自己大徒弟的『性』格十解,见此调侃道,“错嘛,难得见你们俩的大师兄这么大方。”

想起太叔婪之前那酷爱敛财的作风,宁娇娇没忍住笑出声,柳无暇也弯起唇角。

既然青云子来了,几人也再纠结衣物,而是一起围到了青云子的身边,宁娇娇头阵,说了些自己这些日子的见闻,重点落在了无垢门先前闹出的事上,太叔婪也补充几句后续收尾,柳无暇则是安静地听着,手下动作停,没一会儿,茶壶中的龙井香气扑鼻,清雅的气味扶平一切的喧嚣。

“除去这些外,你们最近没惹什么事吧?”青云子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柳无暇身上。

柳无暇摇摇头:“一切安好。”尾音刚刚落下,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轻咳了一声,含笑道,“除了大师兄之前差点又要对人一口一个‘丑东西’……”

本来歪在庭前喝茶没个正型的太叔婪一听这话立刻起身,义正言辞地辩驳:“我没有!”他顿了几秒,现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刷的一声展开折扇,弯起眼风情万地一笑,“师弟你可以能冤枉我,这几日都没见着仲道友的影子,我怎么可能骂人呢!”

宁娇娇:“……”

简直是不自招。

宁娇娇无奈摇头,也知道大师兄对仲献玉哪儿来的这么大怨气,似乎从那日到了月山开始,但凡两人相遇,太叔婪对仲献玉就没个好脸『色』。

师徒四人聚在一起总是有很话可以说,或许是想到明天的事情,或许是喝点酒,今日几人的话都要更多一些。

太叔婪晃晃酒杯,道:“师妹飞升后,记得记下上界有什么你喜欢的宝贝,到时候等我也上去,都帮师妹拿回来。”

柳无暇撩起眼皮:“我看是你自己想要才是,别打着娇娇的幌子。”

两人一言一语互怼了几句,平日里柳无暇从没有这么话,就连宁娇娇也没想到他毒舌起来居然可以喝太叔婪相上下。

就在她听得津津有味时,身旁的青云子忽然‘呀’一声,一拍脑子,懊恼道:“忘忘,差点忘。”他一边嘟囔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了什么东西塞在了宁娇娇怀里。

“给你的。”青云子道,“快看看,这件嫁衣绝对比你师兄选的好看!”

青云子说的没错。

宁娇娇的指腹从手中的嫁衣上划过,宛如被流动的溪水包围,布料轻盈细腻的可思议。

一件可以称得上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嫁衣。

嫁衣没有完全展开,宁娇娇并看清全貌,然而光是一眼都被摄住了心神。

『露』在外面的衣摆上绣着鸾凤穿花的图样,似乎在衣角上零星坠着些挂饰,在昏黄的夜『色』中如繁星点点闪耀,青云子轻轻抖开,就在裙摆处恰好是凤尾,上面的金丝像是被人融进布匹中似的,天然到看出半点匠气,散开时华贵又优雅,如凤凰振翅,翱翔九天。

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布料。

‘咣当’一声,太叔婪的酒杯落在了地上,长长的广绣被翻出浊酒沾染,一向最爱美甚至有几洁癖的他却半点也在意,兀自看着青云子手中的嫁衣发愣。

“……疏星织锦?!”太叔婪难以置信地开口,听见这字的柳无暇也僵在了原地,眸中同样是惊异,他看向青云子,还及开口,太叔婪已然飞快起身到了青云子身边,“你去空巫山闯了疏星阵?!你怎么敢——”

对。

太叔婪想,青云子一直是极其理智的一个人,即便待他们这些徒弟是真的错,也绝至于为了一幢虚假的婚事,孤身去闯那疏星阵。

所以……

“是为师。”青云子取笑道,“阿婪啊,你可沉稳些吧,你看看,都吓到你师妹了。”

太叔婪过神,又恢复风流潇洒的模样,他扭头看眼不知何时皱起眉的宁娇娇,对着她摇摇扇子:“是我心绪起伏太过,让师妹受惊。”

宁娇娇眉头皱得更紧。

纵然两人对话间有些清楚,但光凭那几句话,宁娇娇也能猜出这条衣裙的价值不菲。

“师兄口中的‘疏星织锦’是什么?”宁娇娇没有被他含糊过去,反而抓住了方才他脱口而出的陌生词汇开始追问。

一向口无遮拦的太叔婪这次倒是没有开口,他斜眼瞥了眼青云子的脸『色』,见他并不阻止,这才与宁娇娇讲了起来。

疏星织锦,是空巫山山魅守护的至宝,传说空巫山上通九天,下至幽冥,而这织锦,则是空巫山山崖峭壁凝结千万年的日月星光而成。

身披此物,白日可见星月,黑夜可现日光,且水火不侵,腐烂,传说中上一块凝结的疏星织锦被做成战甲献给天上一位女神君,伴随她征战四方,直至她自愿陨落。

宁娇娇敏锐地抓住了要点:“这般珍贵的东西用在这里,是不是太暴殄天物了?”话出口后,宁娇娇现似乎太过冷硬,抿了下唇,对着青云子摊摊手,玩笑道,“您当着大师兄的面给我,也怕大师兄嫉妒得红了眼?到时候我们可要私下相争。”

太叔婪:“……”

“倒也是诶。”太叔婪眨眨眼,若有所,“那日后等我大婚,师父也千万可吝啬才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加上个时不时打岔的柳无暇,小凉亭里瞬间又变得热热闹闹起来。

青云子却看出了同。

许是因为不是真正的大婚,宁娇娇内心很是平静,甚至还能出言调侃,但青云子却看得明,无论是唇边的笑,还是弯起的眉眼,都没有到达宁娇娇的心里。

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地仿佛已经失去所有的情感。

这样的眼神,青云子可太熟悉。

“好了,你们别打扰你师妹了,去去去,一边儿去!”

青云子挥挥手,如同赶鸭子般将太叔婪和柳无暇赶出了房间,转头又瘫在了椅子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耷拉着眼皮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坠子,对着宁娇娇挑起眉梢,“说吧。”

宁娇娇『迷』茫道:“师父想让我说什么?”

“那要看你想说什么。”青云子『摸』了『摸』下巴,“比如你想问我的问题?亦或月山那宣老儿托你带给我什么东西……”

这老狐狸果然已经猜到了。

宁娇娇也再隐瞒,先是拿出了之前宣狐秋在委托她“花环一事”后,赠予的那件宝物。

“这也是一截凤凰骨。”

宁娇娇想起宣狐秋当时的神情,微微叹了口气。

宣狐秋的身体显然已经无法支撑下去,全靠着这截凤凰骨勉强维持着喘口气,如今将东西给她,宁娇娇几乎都能想象到她的结局。

青云子觉有异,他握着那截凤凰骨微微出神,轻轻叹了口气。

他仍记得那时宣长老找到自己时满目的苍茫,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女儿竟被人害得差点殒身,一切仅仅是因为传说中妖骨不详的谣传。

那时青云子第一次,主动将凤凰骨送出去。

……就像他也没想到,居然这世上还会有人主动将凤凰骨归还一样。

“我的故事讲完,轮到师父你。”宁娇娇舒口气,自顾自给自己倒杯茶,“那件嫁衣如此不凡,师父到底是怎么得到的?”

这话听起来像是质问,只是配上宁娇娇那双澄澈干净的眼眸,已经她微微抿起的唇,青云子轻而易举地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

这件嫁衣如此不凡,师父你为了得到它,可有付出什么代价?

代价是有的。

但却不是青云子付的。

“这件嫁衣,是我的一位朋友托我带给你的。”青云子半阖着眼睛,似真似假地说道,“这是人家为贺你新婚嘛,于是找了找家中物什,好不容易翻出来个好东西,托我给你送来了。”

宁娇娇拧着眉,她先想到的是姜北芙,可姜北芙已经亲自将赠礼送到了她的手中,而后又想到了鸿蒙仙府的师姐妹,可是她们应该尚且知此事才对……

哪怕是仲献玉,也已经送一对碧玉镯作为贺礼。

过既然是“家中物”,那也许是宣长老托人所赠?

这么一想,宁娇娇便道:“宣长老太客气。”

青云子扬眉:“谁说是宣老儿送的?”

迎着宁娇娇满目疑『惑』,青云子摇摇头。

“急,你总会知晓的。”

……

……

也知为什么,这句话一直缭绕在宁娇娇的心间,可直到她换上那件嫁衣,也还是没想通这到底是何人所赠。

“宁师妹。”

清冽的嗓音如春风拂柳,仍如往常一样,可这一次好像又比以往些道清的情绪。

早已穿戴整齐的宁娇娇蓦然回首,那抹苍白的身影便撞入了她的眼眸。

心头像是被一阵风吹开,宁娇娇怔在了原地。

她本是在看风景的。

布置好的“喜堂”在山顶最高处,宣长老坚持要等到特定的时候才举行仪式,宁娇娇愿呆在那里,也想回山腰处,便到了山顶最僻静的地方。

算算时候,其实宁娇娇也该回去了。

但她没有动。

清风吹拂而过,散去若有若无的阴霾,入目所及远处是苍山雾霭,今日的白云格外厚重,压得很低,丝丝缕缕的如同传说中的仙雾一样,仿佛特意等候于此,要来接引什么人一般。

“仲师兄怎么来这儿了?”掩饰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宁娇娇轻巧地带过话题,也知为何,明该去的她偏偏停下脚步。

仲献玉似乎也没想好如何答,他摩挲了下指尖:“我来看看你。”

这句话说完后,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微风卷起宁娇娇的衣袖,似乎要将她向下拉扯,仲献玉像是也意识到了这点,他垂着眼帘,含笑开口:“当时就觉得你穿这件喜服,一定会很好看。”

宁娇娇总觉得这句话似乎有些古怪,但也没多想,随口客套几句,便打算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身后忽然又传来了一声——

“娇娇。”

宁娇娇听见那白衣公子这么说到,语调复往昔那样尽在掌握之中的急不缓,上扬的尾音有几短促,像是被一堵通天高墙堵在其外的风,戛然而止。

“我就知道,你穿嫁衣的模样应该是极好看的。”

宁娇娇知道自己该放在心上,也该停下脚步。

然而就在下一秒,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猛地回头,就听那人唇边带着笑,然而他那双本该如夜般深邃的眼眸,知何时已褪去所有光芒。

绪在宁娇娇脑中骤然爆开,她几乎有几语无伦次,连语序都有些颠倒:“——所以嫁衣是你所赠?!你必、用……”

她太过着急,『乱』了心神,连称呼都变了样子。

偏偏如此,还几鲜活。

“有必要。”仲献玉断了她的话,神情又恢复一贯的温润从容。

他笑起来,只是那双眼却无端地空洞。

“娇……”仲献玉顿了顿,改口道,“宁师妹值得最好的。”

咚——咚——咚——

远处代表着吉时的钟声响起,古朴厚重,惊起飞鸟四溢,几近没过心跳。

宁娇娇知道自己该回去的。

但或许是那钟声太响,竟是遮过众生相,让她眼底独独映衬出了唯一一人。

“仲献玉,你……”宁娇娇知该怎么说下去。

你知不知道这一切只是一场戏?你知不知道这些都是假的?你知不知道,哪怕你真的找来了这人世间最珍贵的布匹,所做成的嫁衣与我而言也是无用?

你……又为何要如此呢?

宁娇娇想不明白,却执着地想要问个清楚。

然而就在宁娇娇开口的那一刻,雾霭尽数散开,道道金光从天空中径直而下,齐齐聚集在了山顶处,山顶瞬间大亮,光芒万丈,明是白日,却硬生生将别的地方映衬地如同黑夜,唯有那一处,是所有日月星光的汇集。

在光芒聚集地那一刻,宁娇娇整个人像是踏在了云端之上,脑中的所有绪顷刻间化作云烟,一瞬间又再次聚拢,所有失去的、模糊的、本该记得的、理应忘记的记忆——

她全部想了起来。

一时间九重天上似有沉寂已久的凤鸣隐隐传来,巨大的威压从更高处一点一点压下,修为低的小仙甚至控制不住地跪倒在了地上,哪怕修为高如鴏常,竟也被这威压『逼』迫地从本该完美的梦中醒来,满目惊诧,他喃喃自语:“这是天外天的圣君功德圆满,渡劫归来?”

与他抱有同样思想的自然还有其他人,哪怕是意识到发生什么的小仙官,也能发现这时的灵气极其之浓厚,好似连一向无情的天道都在庆祝什么似的。或是好奇,或是逐利,或是其他绪,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往同一个地方而去——

连他们都没有意识到正是应那句话。

——圣君归来,万仙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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