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楚国风云

多年以后，楚国人见证了因为拿别国国君献祭而丧失争霸机会的案例，那便是我们前面讲过的宋襄公活祭鄫国国君！

此举让宋襄公的谦谦君子形象一落千丈，使得齐桓公后最有机会称霸中原的宋国众叛亲离，最终在与楚国的战役中落败并受伤致死。

由于鬻拳腿已断，残废之人不宜为帅为将，楚文王便任命他为大阍（hun）。大阍是楚国特有官职，相当于城门校尉。

众所周知，城门是都城门户，直接关系国家安全，是重要职位。这个职位级别非常高，所用之人首先是对国家对君主无限忠诚，且必须是极具敬业精神者。史料记载，鬻拳担任大阍后，其后代世袭此位。

鬻拳因为羞辱国君而自断一腿，这个其实便是刖刑，根据春秋时期的规矩，一般羞辱、威胁国君所受的惩罚便是刖刑，即砍断腿，所以鬻拳要自断一腿。而一般守城门的，往往是断过腿的，所以鬻拳最后是守了城门。

作为典守城门之官的大阍，鬻拳在其任上更是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成为楚文王最信任的重臣之一。

公元前675年，楚文王亲征巴国，因中巴军埋伏而获败，楚文王自己也是面颊中箭，不得已而败回郢都。

但就在楚文王残军到达郢都城门时，却见城门紧闭，只见鬻拳在城头大叫：“臣闻大王兵败，甚为惶恐。咱楚军自先王以来，攻城无不克，征伐无不胜，从未有退回郢都之楚军。微臣替大王羞耻，故不敢开门相迎，请大王恕罪！”

楚文王又怒又气，心想：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这个鬻拳怎么这么死板刻薄，没见不谷已是重伤在身？

便冲鬻拳叫道：“爱卿言之有理。但今日形势非同一般，寡人需即刻请医，待伤愈后，必将再次征讨，以雪今日之耻。爱卿快点开门吧。”

鬻拳道：“大王，黄国与巴国同罪，大王不妨率兵伐黄国，臣探得黄国以为咱大楚正与巴国交战，未加防备，大王此行一定可以取胜，届时微臣一定为大王打开凯旋之门。”

楚文王听罢，也不再多言，命令军队再行出征黄国。

有人要问了，这个鬻拳也太不近人情了，怎么可以这样呢？没见包括楚军的君王在内的许多士兵受伤需要救治？子弟兵都到了城门口了，你让人家回家一趟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

但我们在讲楚武王时知道，楚军之所以在数十年里能够战无不胜，很重要的一点便是严苛的军规：战败主将自裁。

这是一条严肃的军规，不但败军之将须自裁以谢国人，连那些一同出征的具有一定地位的领导班子成员，都要问罪。这可能是最早的问责制度了吧。

对于楚国来讲，出征的楚王只是一员楚军中的将帅，而这样的制度本就是订给你将帅看的。

楚文王之所以能够继任楚武王成为楚王，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楚文王的哥哥屈瑕在伐罗之战中落败，当时屈瑕不但是楚国百官之首莫敖，更是楚国的世子，未来的接班人！但按军规，屈瑕最终自裁谢罪！

现在你楚文王才当楚王十五年，你难道忘了楚军的军规了吗？规矩，永远是最重要的。如果楚军的这条军规被你楚文王破坏了，那以后，拿什么去约束去激励楚军？

对不起了，大王，老臣不是不知道你已受伤，不是不知道你需要休整，但你真的不能进城啊，你进了城，你就不是得胜回来的楚军统帅，你就得接受军规的制裁，你就得死！

与其让你死，不如逼你一把，逼你带着得胜的军队回来。于是鬻拳便建议楚文王去攻打黄国。

作为曾经的战将，鬻拳早就在楚文王率军出征巴国时便注意起楚军的情况来，他当然也有自己的兵与情报体系，当然在楚文王返回到郢都前便已知楚军打了败仗，他当然更知道打败仗对于作为统帅的楚文王意味着什么。

于是，他行动了，他为楚文王找到了一条解决问题的好办法，那便是为楚文王找到一场一定会得胜的战役，这便是他建议楚文王去攻打黄国的原因。

但他也知道，作为臣子，自己居然敢将自己的国君据之门外，这是大逆不道之为！

鬻拳看着楚文王率军远去，大叫道：“大王，微臣无礼至极，这就请您同意微臣惩罚自己吧。”说罢，举刀砍下自己的右腿！

真是令人触目惊心之举！上下五千年，这位叫鬻拳的臣子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连续两次因忠诚而对自己忠诚的君王无礼，连续两次因为对君主无礼而自残一腿！

只是楚文王可能不知道自己这位忠诚的臣子此时已是双腿尽失，都是为了楚国，为了自己。

但也正如鬻拳如预料的那样，楚文王一举拿下了黄国，终于可以带着胜利回到楚国了。但谁也想不到，就在回国的途中，楚文王箭伤复发而亡！

鬻拳闻知消息，悲伤不已，深深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拒王于城外，而让他尽快救治，楚文王或将有救！但自己是不得已而为之啊，一边是事关楚军的军规，一边是事关楚王的性命，两者都重要，自己必须要作出一个选择，这是自己的责任，是自己对于楚国忠诚、对楚王忠诚的应尽职责！

鬻拳带着残伤将楚文王的遗体迎归楚郢都，上书继位的楚王：“大王，微臣两次冒犯先王，虽然先王未加治罪，但微臣之罪当诛。请允许我陪先王去吧。”

鬻拳自杀了，他被葬于楚文王墓前，生为楚王守门，死亦为楚王守门，赤胆忠心，青史留名！

《左传》对鬻拳有一个高度的评价：“鬻拳可谓爱君啊，劝谏国君并自行受刑，受刑犹不忘引导国君归于正道。”

当然，史料记载，鬻拳砍下自己的第二条腿是在得知楚文王死了以后，他先砍掉自己的右腿，然后再自杀。

但这个是历史学家要计较的事，我们关心的是，鬻拳的这两次劝谏君王，实在是令人感慨。他为了劝谏君王，其实都是抱着必死之心去劝谏的。

我们都知道，好话谁都愿意听，但意见尤其是批评意见很难被接受，无论古今中外，批评意见再好，领导听了也是感冒的。加上时间、场合、对象、范围等因素影响，多少人因为讲实话讲真话而受到影响。而古代的君王，那是高高在上，能够让君王接受批评，多么不容易。

几百年后的唐代魏征是碰到了一位好领导，所以他功成名就，但历史留下了大量的因劝谏君王而被贬，甚至赔上身家性命的言官忠臣的案例，明朝多少言官下狱？

清朝还留下“王鼎尸谏”的历史：清道光年间的军机大臣兼大学士王鼎，在禁烟运动和鸦片战争的形势下，王鼎主战并支持林则徐禁烟，但道光帝不听，王鼎写好谏言后上吊自杀，以死来进谏，称为王鼎尸谏。

其实，笔者之所以喜欢春秋战国历史，其中一个原因便是春秋时代，虽说是礼崩乐坏战事不断，但总是有令人感慨的人材辈出，也总是看到君主的英明之举，尤其是尊重知识尊重人才，虚心纳谏的故事比比皆是，真正值得当代人好好学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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