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帽似云来

碧云君微笑着看着开阳:“私自下山，几遍？”

“……十遍。”

“乱买读物？”

“五遍……”

“明知故犯呢？”

“……明知故犯翻倍。”开阳忙去抱腿:“可可可是我还没犯呐师尊！我就说说，没想真去做！”

“知道，为师也就考考你。”

“哦……”开阳舒了口气，松开了碧云君的腿。

碧云君环视众弟子:“你们黑天半夜聚思过崖上干嘛？凉快吗？”

“咳，在思过崖肯定是思过呀，一边抄门规一边反思自己的过错，比较有气氛。”

“对对，我们都觉得思过崖特适合反思，以至于这上面都有点挤不下。”

“那门规上有没有写禁止随便串门？何况还是深夜。”

“……”

“这次念在你们……思过心切。”碧云君憋着笑说:“不罚了，回去睡觉吧。所有人宽限一天，白天再抄。”

“宽限十天也抄不完啊……”开阳小声逼逼了一句，在被碧云君瞥了一眼后，也赶紧低头收了纸。众师弟很快作鸟兽散，思过崖上又恢复了冷寂。

天枢也不知道师尊在旁边听了多久，但隐约能感觉出他心情不错，于是试探着问:“师尊来找我？”

“看见你这儿亮着，就知道有猫腻，上来一看果然没错。别想多了。”碧云君故作倨傲地说。

“知道了，有猫腻。”天枢了然一笑，凑到碧云君近前:“因为我上崖以来晚上都没点灯，只有今天点了灯，你就觉得怪。”

看到师尊怔了一下，天枢继续说:“你每天都在下面看我。”

说着低下头试探着亲吻对方。碧云君居然没有拒绝，而是热切地回吻。天枢有些惊讶，他看似沉着，其实心里紧张得不行，两手僵硬地搭在对方肩上，半点都不敢造次。但渐渐地，他发现怀里的人吻得异常动情，心里放松下来。

夜风吹过山崖，吹得山间草木飒飒作响，吹得那盏孤灯火光闪烁，两人就在昏暗的石洞里忘情地接吻，不说一句话。

自回山以后就没跟师尊亲近过，此时好不容易碰到，天枢吻得心潮澎湃，头脑空白。

这时又一阵风吹过，天枢隐约听见什么‘砰‘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被吹倒的声音。他还没分辨清楚，就冷不防被师尊推开。天枢迷茫地‘诶’了一声:“怎么了？”

睁眼才发现灯火已经被吹灭了，山崖上一片昏黑，气氛一下子特别暧昧。

黑暗中看见碧云君后退了两步，倚在石壁上擦嘴，喘息着说:“不对……这样不对。”

天枢那点上头的热血还没褪下去，直接逼上去捉住他的手:“怎么不对？那天早上我听见了，你睡梦里都在叫我；那两支花我再回去时就不见了，是你捡走了吧？夜夜在思过崖下看我，今天终于上来了，不就是想这样吗？”

“明明每天想我，为什么不承认。”天枢不知哪来的勇气，抓着手把师尊按在石壁上，再次吻了上去。

然而这次没亲两下就被咬了嘴唇，天枢疼得抽了一口气，脸退开，手上却没有松劲儿。

他缓了一下，附到到碧云君耳边说:“弟子这样迟钝，尚且能看出来，师弟们也都看得清清楚楚，师尊自己怎么就不能坦率一点？”

碧云君许是被他的气息喷到了，缩了一下脖子:“啧，你先放手……”

“不放。”

“……”

“小六教我的。让我死死抱住你，挨打挨踹都不放手，放手我就输了。”天枢在黑暗中勾起唇角:“我，很有决心。”

“好的不学，你跟他一样吗？”

“你不是说一视同仁的吗？”天枢有恃无恐地说。

碧云君低下头，叹了口气，哑着嗓子说:“我，之所以忍到现在，是因为那天答应了不打你。别逼着我动手，放开。”

天枢这才意识到对方是真的难受，赶忙放开了手。

他一放手立刻被推了一个踉跄，碧云君远远绕开他，重新点亮了灯，低着头坐在一旁的石头上。

天枢这才发现师尊眼圈竟有些泛红，手背和腕子上也被粗糙的石壁刮出了几道血痕。

“对、对不起，我——”

“别过来！”

“是。”天枢讪讪地退开几步，坐在一边:“对不起，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是不知道的事儿吗？”碧云君声音有些哽咽:“你这叫目无尊长！我是梦了你、是拾走了花，你知道就知道了，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羞辱人？”

“我没有羞辱你的意思啊……”

碧云君咬着牙骂道:“古往今来，哪有这种事啊！有谁做师父不是高高在上、说一不二，你见谁被这样？我、我也是有尊严的啊……你就一点儿都不怕我？你们就一点不怕我？”

“师尊难道希望我们怕你？”

“你们不应该怕我吗？我每天打你骂你刁难你，你不该怕我吗？！”

“你明知道不对，还要这样做，就是为了让我和师弟们怕你？”天枢觉得有些好笑:“我不明白。在我眼里，师尊是不想也不需要我们怕你的。”

碧云君不置可否地沉默了一会儿，倾身过去，死死盯着天枢的眼睛:“好笑吗。”

天枢一激灵:“我没笑。”

“你心里快笑死了，对不对。”

天枢本是不想笑的，但此时他看着碧云君如此认真的眼神，突然觉得特别可爱，嘴角控制不住地勾了一下。

碧云君向后一靠，也冷笑出声:“呵，还敢笑，你果然是不怕我。”

天枢感到气氛缓和了许多。他不敢站起来，只蹲着一步步蹭到师尊身边，试探着搭上他的手，微笑着说:“嗯，我不怕你。他们也不会怕师尊。”

“我比你年长、比你身份高，还喜欢乱发脾气，骂你罚你，这样你也不怕我。”

“不怕。”

“你不怕我，是因为知道我心悦你、想念你，笃定我不能真的伤害你。”

天枢笑:“是的。”

“你搬到这里的那天，就知道我迟早会上来找你。”

“嗯。”

“你敢那样亲我，也是觉得我不会反抗。”

“嗯……呃？”天枢隐约感觉自己好像想岔了什么。

碧云君捏着手指尖把他的手拎起来，眼神冷得吓人:“你们一个个都不怕我，是觉得反正你们师父是个坤，天性懦弱，无论怎么得罪只要哄哄就好，是吗？”

天枢如梦初醒:“不是！哪有这回事！”

还没等他捋清楚，碧云君已经甩开他的手，气得拂袖而去。天枢赶紧追上去:“不是啊！不是这样！”

眼看碧云君就要下崖去，天枢一着急过去拦腰抱住他:“不是这样！”

“你还敢上手？！”

“不是……”天枢说着，手上却不松:“你别走！你不走我就放手。”

“我走不走还得要你同意？”

“不，但师尊得听我把话说完，我不能让你就这样下去！”

碧云君又挣了两下，停下来:“你要说什么？”

“师弟们不怕师尊，不是因为轻视，是他们信你爱你，知道你不会真的伤害他们，这是值得骄傲的事。”

“我不怕师尊，确实是因为知道你如何爱我疼我、如何对我好……但是！如果连你的喜欢都值得羞耻，那么我就更该羞耻。我总挨你打，巴巴地去送花却被轰出门，被赶到这里来住……即使如此，只要看到你，我还是感到心花怒放。还有比这更值得羞耻的吗？”

“……”碧云君低下头，明显冷静了一些。

“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因为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出自你本心……你不想让我们怕你，没人想被别人怕！”

山崖上静了下来。碧云君紧绷的身体放松了，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你啊……还真不是一般的胆大。”

“嗯，我天生如此。“感受到对方的变化，天枢也放松下来，轻柔地环抱着师尊:“您就是真想让我怕你，也是做不到的，姨婆说我少长了害怕的那根筋，从小学不会害怕。”

“……即使面对那个人，也从来没有怕过。”

天枢说到这里，突然感到怀里的人瑟缩了一下，他自己心里也是一惊:怎么会突然提到他？！

明明他知道师尊和他之间最大的嫌隙就是在那个人，明明他心里也厌恶那人，明明已经离开北地多半月，很久没再听说他的消息了……为什么还会不知不觉地提起他？

师尊已经掰开了也的手，转回身来。在昏暗的灯光下，碧云君用一种死灰一样的眼神打量他:“我这辈子最羞耻的事，就是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是会忍不住相信你们——只要让你一说，你欺骗我、羞辱我、对我动粗，就全都成了为我好？”

天枢定定的看着师尊的眼睛。他本该马上辩解、挽留，但此刻在那双眼睛的审视下，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只是下意识地摇头。

“你知道吧，你这双眼睛比一般人黑，眼角又低，看着特别可信。你声音也好听，虽然话不多，但每一句都很诚恳。你自己也很清楚吧？”碧云君冷笑着抚上他的脸:“你和他一模一样。”

“不是。”天枢‘啪‘地拍开师尊的手，眼神变得有些阴冷:“不一样。”

碧云君错愕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急了？上次也是，我发现只要一说你像他，你就会乱阵脚。”

出人意料地，天枢这次没有再温言解释，而是阴沉着脸说:“你既然知道我会难受，为什么还要说？他是他、我是我，根本就不一样！”

碧云君盯着他，吐出的话像蛇信子一样冷:“你心虚。”

“这不叫心虚！我不喜欢他，所以生气，要是你被人说像他，你难道不生气？！”

“不气啊，因为我不像他。”碧云君歪头笑了一下，眼神随即凌厉起来:“但你像！眉眼像、声音也像！一言一行、说话做事，全都像得很！！”

天枢听见这话，头脑里被怒火烧得一片空白，‘哗啦‘一下失控地把师尊按倒在地，掐住他的脖子低吼道:

“不、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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