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为了庆贺考选，各大势力纷纷献上无数珍贵的药材，其中自然没人能比得过段承志的厚礼，东海龙鱼向来是无价也无市。

只靠一面之间，便在秦一天心中留下极佳的印像，十分难得。

若是不算施容，这世上还剩一个人有如此魅力，那就是岳峰真人的徒弟——陆惊鸣。

不过段承志所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平安接回越太后和小公主、顺利找到镇神剑以及魔族第一军师萧子夫，数功并赏不知道会有多少封地与钱财。

帝君在朝堂上问他要什么赏赐，他竟说只要绝世药材，引得帝君当场大笑。

当即询问太仓令，方知府库中最好的药材乃是东海龙鱼，尚有存余三十尾。

龙颜大悦之下，帝君遂命分出一半赐予统制大人。

然而段承志还未糊涂到胆敢与帝君平分，但若是要的太少了又会驳了帝君颜面，左右权衡十尾最佳，这才有了如此贵重的赔罪之物。

这对他来说也不仅仅是为红颜，作为帝国最年轻爬升最快的将军，总会有人眼红嫉妒甚至视为威胁，而他暂未构筑好与之相匹配的根基。

此时怎能收下封地与钱物，就怕小人作祟，因为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段承志虽然年轻，却深谙此中道理，不如退而求其次，各方皆大欢喜。

面对各种曾经求之不得的药材，秦一天自然经不住诱惑，整日醉心于炼制各种药丸，有净魂丹、顺身散、正神丸……

只是无一例外，效果都是让萧十三不断的前扑、后倒，总之便是两眼一黑直接晕过去。

醒来之后，不是继续扫那落叶，就是新的仙药在等着他。

也不知点灯人何时能回话，这些天老是容易走神，时常会靠着树干回想她或是他们的往事。

考选已经结束大半月，选择留在玉鼎峰的青衣弟子们对待萧十三的态度也有变化。

从前师兄师兄的叫个不停，突然某一天之后叫他的人开始少了起来，现在终于无人再叫他师兄。

当然也没人给他脸色看，能当上青衣弟子的也不会是市井低俗之辈，偶尔路过还是会点头示意。

虽然萧十三之前从不回应那些弟子，但是有人跟你打招呼至少要抬头看看，现今还能省下不少力气。

串树叶串的久了，腰背酸痛，贴着树干稍微舒服些。

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秦梦如她们，萧十三知道她们都在修炼，也知道总有一天她们都能练成那威力无比的断树仙技。

这些天来反复回荡他在脑海中的，除了秦一天的惊天表演，就只剩下云泉山的狰狞猛兽。

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若铁链紧缚在身，令他欲挣脱而不能。

万能的时间长河并没有冲淡他心中的思念与仇恨，不过也许是时间还不够长吧。

夜已经深了。

借着熟悉的月光，萧十三静静的看向身前刚刚清理干净的二十多个青石阶，又落上许多树叶。

入冬的枫叶掉落得尤其疯狂，争先恐后的涌向大地的怀抱。

但是这千步林中的枫树却不见凋零的态势，好像与从前一样繁茂。

拖着近乎麻木的身躯俯身去拾树叶，再串到手中握着的竹枝上。

能少一片是一片，只因他不愿让神仙失望。

“哈哈，有意思！”，低沉干涩令人毛骨悚然的鬼音在这午夜响起。

但在萧十三听来却觉得无比亲切，猛然回身期许的凝视着有如恶鬼的点灯人。

他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期盼已久的人终于来了，不管带来的是什么消息，内心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去听，好像早已知道结局。

“死了！”，点灯人就那么奇怪的盯着他，枯骨般的脸上挤出一丝诡笑。

见萧十三没有反映，点灯人笑的更加灿烂，只是那灿烂有如摄魂一般令人恐惧。

“老头老太婆都死了！”

“什么？”，萧十三怔怔道，也不知是没听清楚，还是不愿相信。

“她也死了！尸骨无存！”，点灯人说到死的时候语气随意，表现的分外轻快。

凹陷的眼中透露出无所谓的神情，好像这天地间的生命对他来说皆如蝼蚁一般轻贱。

然而这蝼蚁在萧十三心里的份量，却胜过自己的卑微的生命。

点灯人飘然离去，他已经完成自己的承诺。

最近知晓的事还需要他细细权衡思量，留在此处没有任何意义。

一道山中寒风吹动了萧十三的衣襟，抚起了黑发。

枯叶再一次御风袭来，嘲弄着这只渺小的蝼蚁。

但他仍旧一动不动，直至天明，在第一束晨光中乏力跌倒。

……

白雪皑皑，绿意昂昂，神农山的冬天是如此的不同。

冬雪虽至，但生机无处不在。

艰难中的生命，最是令人敬佩。

经过秦一天一番精心调理，萧十三苏醒过来，身体并无半点异样。

秦一天也不清楚他为何晕倒，担心是试药太频繁的缘故，决定先观察观察再说试药之事。

之后萧十三行动十分规律，每天晨时去千步林串树叶，日落而归。

如此往复有两月之久，即将冬去春来。

……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雪中的明月，婆婆说过，这种天象十分少见，只有有缘人能看见。

这或许预示了什么吧，他心中猜测。

飘零的雪花有如无畏战士，毫不惧怕夜色漆黑，不断飘落在他的发髻上。

最先落上发髻的雪花早已融化为清水，顺着额顶流下，轻轻地划过剑眉，冰凉的雪水从眼角浸入眼眸中。

但他的眼睛却一眨也不眨，任那冰凉雪水化作满眶温润的泪水，徐徐滑落脸颊。

却也不知，是人有泪抑或是天在泣？

落花崖的悬崖边，萧十三盘腿坐在雪地里也不知道有多久了，呆呆的望着这罕见的景致。

今夜的雪中月好美！

绮丽明净，青辉四射，似琉璃宝玉。

可惜唯剩他一人孤赏。

“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一个昔日的声音在心间响起。

萧十三摇摇头，他的意思是不知道。

“那仙人在哪儿呢，会不会在那儿呢？”，那个声音再次问道，她指的是月亮。

他没有回应，因为他明白那是自己脑中的幻影。

不过他还是决定去看看，他也想知道那里有没有能够颠倒乾坤的仙人。

缓缓站立起来，头痛发晕，就像喝多了酒不清醒。

身体有些轻飘，好像能飞起来似的。

脚慢慢往前挪了一步，仿佛踏在柔软的云彩上，他相信下一步就能飞到天上去。

“难道你忘记你的萤火虫了吗？”，又一个熟悉的声音质问道，他能听出来，那是爷爷的声音。

他没有忘记，竭力抬起头看向似乎近在咫尺的苍穹。

黑暗笼罩的长空仿似梦中的虚无炼狱，其中一团柔光格外明亮耀眼。

那是凄美的雪中月，周围没有星星，更没有萤火虫。

他想去找他的萤火虫。

继续向前走迈出一步，他感觉自己真的飞起来了，似乎离天空越来越近。

眼中的明月飞速往头顶退去，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眼前除了扑面而来的寒气与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落花涯下深涧漆黑无底，漫天飞雪簇拥着萧十三急速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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