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这儿必是某位世外高人布置的，甚至是神农祖师也说不定，不过自己多少也算是有缘人。

她站在石台的边缘，身后便是最后一级台阶，仔细整理完衣衫上的褶皱，抚了抚秀发。

没有说话，向着空气深深鞠过一躬，带着她真心真意的尊敬与歉意。

决然向前走去，步入可见的灵气泉水中。

温暖怡人的灵气立刻拥来，持续滋润着身体，让人心神宁静，心间荡漾起飘然升仙之感。

阵法中突然有生人闯入，油灯的火苗似乎暗淡了一些，不过她也没注意。

……

月光如水帘般滴下，随风悄然洒向大地，注满许多角落。

云仙桥的木屋边，点灯人端着一碗不知名的酒，静静站在他为萧子夫点亮的油灯前。

山风吹来，火光摇曳，向四面透射出不断摇摆的灯影。

紧挨萧子夫有左右两盏油灯，左边一盏刚刚装上灯芯，还未倒油，是熄灭的。

右边一盏离木屋最近，看来是最重要的一盏，那旺盛的火苗就像是石刻一般，千年以来纹丝不动。

老狐狸啊，想不到我竟会食言，没能替你照顾好他。

脚边放着半坛子酒和他的腐朽木桶，点灯人已经有些微醺，想到这儿，缓缓呷过一口瓷碗中的烈酒。

酒虽烈却很醇，能入他口的，自然是难得佳酿。

“不知……”，点灯人突然发声，却又戛然而止，好像心里在酝酿着什么。

这是他今晚说的第一句话，阴沉的声调似乎带着些许失落，不过也不怎么听的出来。

“你可会怪我？”，缓缓呼出的酒气随即被风吹散，他凝视着晃动的灯火，像是在等待回应。

仰头一口饮尽剩下的大半碗酒，俯身抓起酒坛继续斟满，美酒落入碗中四下飞溅，甚至有不少溅落漆黑深涧，他却没有丝毫在意。

“你是说这世间的一切皆有定数？”，点灯人将酒坛重重放回地上，砸的桥面咚的一声，似乎等来的回答让他有些惊讶。

“哈哈，有意思”，点灯人仰天狂笑，仿佛越笑越想笑，怎么也止不住。

终于他收起笑容，凹陷眼窝中绽射出有些离散的目光，重新落回到灯火之上。

“只是，你我皆是书写命运之人……”

酒虽不醉人，奈何月色醉人，月下恶鬼枯瘦的面容上泛起一些追思与孤寂，也不知道是在怀念萧子夫，还是在怀念那小儿。

若有所思的话语声虽然很慢，但是仍旧继续响起，却变得喃呢：“又岂会，相信定数”

一口饮尽，随意将瓷碗向一旁抛去，“哐当！”，碎瓷遍地。

点灯人并无他意，只是觉得用碗似乎不怎么过瘾，不如抱坛大醉来的痛快。

突然，准备去提酒坛的手凝固在空中，连带着身形一同石化，气息停滞。

是喝多了吗？

绝不可能，他们这类人再怎么喝也会保持半分清醒，绝不会放任自己彻底醉倒。

浑浊的鬼眼死死盯住千年不动的油灯，此刻分明就是变的微弱了，脸上的表情连续变化。

很难想象如他这般蔑视天地的男人，竟然会遮掩不住自己的内心，喜怒形于色。

先是疑惑，再是不相信，再是震惊，再是期待，再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猛地向云仙桥下飞坠而去，浑身爆射出至冰的寒意，可冻结天地。

杀意凌冽，有如杀神。

……

“滋滋滋……”，身后凭空传来异响，眼角全是分散的幽光，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百里玲儿却没有去管，脚尖轻点，飞身向着阵法中心冲去。

管他什么机关陷进，或者什么守护妖兽，今日她无论如何也要带走灵丹。

五丈的距离在她全力催动下，顷刻便至，一把将仙丹攥在手里。

没有做任何停顿，娇躯随即后倾，急速飞离阵法。

幽蓝的光丝在这空洞的黑暗中格外显眼，百里玲儿在空中回转身形，向着来路狂奔。

一柄寒意凛凛的仙剑自行出现，护在身侧，散发出纯白的剑气，在剑尾拉成一条长长的光带。

此剑名为天霜，百里玲儿身为玉鼎峰考选魁首，除了亲传剑法，掌门真人自然会有单独表示。

这一看就是一柄灵剑，可惜她还驾驭不了，甚至连唤都唤不出，否则必能助她更快脱离此地。

光丝越来越多，渐渐变成桔红色，庞大的力量在洞顶不断汇集，她终于辨认出眼前的事物，那是一条巨龙的雏形。

与这未成型的巨龙比较起来，之前看见的湛蓝雷电龙就像是——虫。

收回目光，不顾一切的催动浑身真气，脚尖急速轻点，往洞外奔逃。

……

湛亮的桔红色宛如这方天地的神阳，不仅照亮了她脚下的路，也照亮了一大片空间。

无数隐匿黑暗中的盘龙金柱在金光中现身，整齐矗立，就像精甲卫士一般散发出森森肃穆。

怪不得她会觉得敬畏，这儿根本不是什么洞穴，这儿原本就是一座硕大无比的地下宫殿。

来不及细看，百里玲儿循着天河的声响飞速狂奔出洞口。

她甚至不用回头就能知道那条神龙追了上来，因为山壁上反射出的强光，已经将这深渊照的通亮，有如白昼，或是叫金昼更为贴切。

身后的光芒越来越强，竟然带来丝丝暖意，不过百里玲儿却高兴不起来，那预示着神龙正在高速逼近。

真气已经催动到极致，就快到师兄身边，不管能不能躲得过，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剩下一条路，天河。

不过她不能独自离去，还有几步就能拉住师兄，兴许能逃得过。

“当！”，足以蔽日的金爪将袭来的灵剑强行拍入虚空，占据一小半深渊大小的黄金巨龙，已经降临在她身后，致命的危险就在下一刻。

听到这声响，她知道是天霜剑舍身护主，百里玲儿鼓起勇气回眸看去。

神光刺痛眼眸，视野中什么也没有，唯剩一片金芒漫烂。

不自觉的闭上眼睛，玉脚踢到挡路山石，径直摔飞出去。

黄金巨龙的神威将她死死按压在地上，根本就动弹不得，百里玲儿竭力睁大眼睛想再看萧十三一眼，然而眼前全是泛滥的金光。

双方力量差距太大，她完全没有相抗的余地，意识有些模糊。

突然觉得时空转换，再一次回到小时候，娘亲正在闺中给她系上红绳。

而她坐在高高的圆凳上，悬空的小脚够不着地，慢慢晃悠着。

娘亲的声音总是那么的亲切，却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小玲玲乖，总有那么一天，会有一个男人解开你手上的红绳，代替它来保护你”

她就在那儿看着听着，安安静静，没有闹腾。

娘亲终于将红绳系好，凑到她鼻尖前轻声问道：“小玲玲记住了么？”

她愣怔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即便记住了她仍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娘亲开心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粉嫩的脸蛋。

……

时空再次转换。

巨龙依旧在那里，没有离去。

神威依旧在那里，不过减弱的快感受不到。

金光依旧在那里，只是她已经不觉的刺眼。

缓缓抬起头，睁开灵眸细细看去，正挡在她身前的，是一个张开双臂的高大背影。

挡住了巨龙，挡住了神威，也挡住了金光。

“你就是代替红绳来保护我的那个人吗？”

她默默问着。

“你是谁？”

她再次问着。

“是你吗？”

熟悉的背影在心间描画出一个图案。

“原来是你”

她挣扎着站起来，双手轻柔从他腋下穿过，再环抱在他身前，所有真气汇聚到脚尖，点地飘飞。

系着红绳的女人，和，她猜想会是那个代替红绳的男人。

再一次紧紧相拥在一起，坠入咆哮奔流的天河中，随着河风一起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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