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地下的宫殿中宛如点亮了万千灯火，到处都是亮闪闪的，黄金巨龙仍未退去，似乎它很久未下到凡间，在金柱间不停欢快穿梭嘻戏。

一名面容枯瘦如鬼的男人，双手负在背后，正站在百里玲儿原先鞠躬的位置。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看向灵气之泉的正中心，眼里流露出一丝敬畏。

想来这灵丹必是非凡卓绝，竟然能够让他这种纵横四海的龙凤心生敬畏，可想是有多么重要。

眼前有着大用处的灵丹，真真切切缺了一粒，好像没有了灵丹，连带着油灯也随之熄灭，只剩下两盏亮起。

之前在云仙桥的木屋前，见到千年不动的油灯稍显减弱些之时，点灯人先是疑惑自己看错了。

确认后，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世间有谁，能够在擎天雷树的守卫下盗走灵丹。

难道时日已到，心间划过的想法令他震惊不已。

对即将会发生的事，他在那一瞬间，至少在那一瞬间，原本是充满着期待。

然而刚刚燃起的星星之火，未及燎原之时，随即便被自己心底的猜想浇灭。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太过巧合，那便不是巧合。

点灯人注视着七彩婉转的升腾灵气，思绪间隐隐有些矛盾，他既希望是自己的猜想是对的，又希望是错的。

至于为什么，他也无心去思量，因为无论对与错，都不会改变什么。

二者虽然一正一反截然不同，但是最后的结果皆是一样。

唯一不同的，或许只是促成最终结果的方式有些差别，仅此而已。

一个身影迅速穿过黄金巨龙织出的金网，来到高台前单膝跪地，双手托起一件事物呈于身前。

点灯人知道，接下来，便是揭晓谜底的时候。

缓缓回转身形，阴郁的目光从高台落下，那件在金光中显得有些闪亮的事物，便是证明他猜想的凭据。

一支青笛。

布满裂纹。

带着熟识。

看来灵丹的确是被那小儿盗走。

殿中闪闪金光映射着他凹陷的眼眶，仿佛就在此刻，黄金巨龙化作一条迅捷游龙，钻入他浑浊的眼中回转遨游，也勾起了他的思绪。

那日的经过，点灯人早已在第一时间知晓。

从萧十三舍生救下百里玲儿那一刻起，结果早已注定，似乎天地间真的有定数，在冥冥中安排着一切。

被椒图的神兽之力直接命中，若是扛不过，那结果便是被椒图杀死；

侥幸扛过了，却坠下悬崖，又怎能躲过雷电神龙追杀，若是躲不过，那结果是被雷电神龙杀死；

如若老狐狸在天之灵护佑，让他平安穿过浓雾，然而身负重伤摔落万丈深渊的结果，也是死；

如若没有摔死，生死存亡之际来到此处盗取灵丹，护阵的黄金巨龙又怎会放他们离开，那结果亦是死。

没想到他们竟然能从龙爪下逃脱，不过那也不会改变什么，结果仍然只有一个。

椒图不行，深渊不行，神龙也不行，既然前面的方式全都行不通，那就换一种，换一种方式去死而已。

“诛！”，干涩阴沉的声音简单明了，没有半点犹豫，而他，又怎么可能会犹豫。

不过无名却不像平日里那般立刻离去，仍然低头半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点灯人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皆诛！”，他顿了一顿，目光从青笛上挪开，敞亮的大殿尽收眼底，统御之气陡然绽放，根本不容置疑：“二人皆诛！”

话音落下，无名轻轻将青笛横放在地上，随即起身离去，几个闪烁消失在视野中，进出全都无声无息。

看他去的那方向，是天河，一条摆在眼前的逃生之路。

……

良久，点灯人缓缓步下高台，走入雷树后面一条由规则条石砌成的宽敞通道，带着他的思绪一同离去。

其实他心里的矛盾十分简单，并不是那么难猜。

这小儿，不仅仅是老狐狸的孙儿，也算是他的孙儿，并且早已接受他安排好的命运，对自己来说全是助益。

所以他希望自己猜对了，萧十三仍然还活着。

不过他又希望自己猜错了，这小儿早就已经死去。

死在椒图手上，死在深渊之中，死在神龙爪下，怎么都好。

否则，即便是活着，也终将死在自己手上，他不愿这样，他不喜欢这种方式。

硕大的地下宫殿再次隐入阴气森森的黑暗，殿中发生的故事也不过是时间长河中的一朵昙花。

只是昙花虽短，却也是长河的一部分，也有着自己存在的意义。

……

方才师兄似乎并不是清醒的，只是下意识站在那儿保护自己，她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奈何这些天发生太多事情，有太多的为什么，所以她也不打算深究为什么他会这样做，只是庆幸黄金巨龙没有追来。

二人下水后，灵丹已经喂萧十三服下，里面蕴含的灵气似乎无穷无尽，即便是浸泡在冰凉刺骨的寒水中，也丝毫没有影响肉体的修复。

只不过，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脸上全是救自己时留下的决绝与坚毅，似乎还带着一些回忆。

二人正趴在一颗漂浮的树杆上，百里玲儿的目光从萧十三脸庞上挪开，两侧的绝壁仍然高耸，不过已经有缓慢下降的趋势。

她暂时不想离开河水，一是怕那黄金巨龙再次现身，二是绝壁陡峭如斧削般直上直下，也无处可供休息，只能随波漂流。

然而一直这样呆在水中也有些承受不住，那灵丹十分古怪，服下后并没有像那颗仙丹一般，会释放出灵气覆盖周身。

因此她不得不用真气抵御天河的寒冻，不过逃离神龙追击时，已经耗费了大量真气。

再加上长河此去不知何处才是尽头，她在萧十三周身布下护体真气，而自己却继续忍受刺骨的冰凉。

实在是冻的不行了，才会释出些许真气稍微驱赶。

就这样一直向前飘去，百里玲儿抬头看向淡去的云雾，就像雪白的云彩一般，陪着他们慢慢行走。

她相信这深渊终会有出口。

因为，他们曾经一起送过花给神兽椒图，一起跳下无底的万丈山涧，一同服过一颗能增进十年修为的仙丹，还一同从黄金巨龙的神爪下逃走，再共浴这天河之水。

所以她觉得，这就像小时候娘亲讲述的故事，似乎他们现在才刚刚启程，而故事仍在延续，心中不禁泛起对未知旅程的期盼。

在此时，她仿佛不再是百里玲儿，而是小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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