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先生难得如此高兴，只是自己不知道高兴的缘由，不过也不重要。

反正先生说的话、做的事他常常都不怎么懂，但是也会常常想一想。

忽然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跃入脑海，方才那句话若是反过来理解……

身躯突然定在原地，油灯投射在地上的人影也随之停步，唯有思绪仍在继续前行。

那岂不是说之前做的所有事，包括那些自认为惊世骇俗的大事，在先生眼中皆是小儿游戏。

只是天机不可窥探，到了该明白之时自己自然会明白，长廊中的无面人按压下心中的激荡，重新提步往前走去，他尚有任务在身。

推门而出，海潮一般的掌声迎面拍来，远处台面上的萧十三已经有些微醺，正在向着人群兴奋——挥手！

头一次有人观战，并且还是这么多的人，有些兴奋也属正常。

幸好场面有序，无名不禁皱了皱眉头，只是被面具遮住也看不出来，真气运转，向着圆台弹射而去。

速度太快，等到守卫反应过来之时已经来不及阻止，一息之间便来到台上向着挥手之人走去。

百里玲儿浑身泛起青芒，瞬间踏前一步护住神秘师兄，提手挡在来人身前。

只是来人根本就没有停留的打算，身形稍稍侧了侧，已是站在萧十三身后几步远处，回身安静负手而立。

插肩而过的气息，是他！

“玲儿姑娘请放心，先生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传音入耳，让百里玲儿有些措手不及，正准备追问。

“咔咔咔……”，一连串清脆的响动从头顶发出，掌声熄灭，借着阳光众人抬头望去。

“双龙衔珠！”，向点灯人作揖的那个无面人不禁惊呼出来，还算见过一些大场面。

龙衔珠代表着无面楼的最高礼遇，是对胜者的认可，而双龙衔珠，那便是对棋局双方的认可。

更何况这棋局还没有结束，简直闻所未闻！

穹顶之上的两条巨龙同时向着中心游去，一同咬在散发着柔光的珠子上，就像是连成了一体。

而这咔咔声仍在延续，珠子竖直往下缓缓沉来，柔光更柔，变得清幽，就连骄阳的金光也不能将其渲染。

两条巨龙均未松口，仿佛是不愿放弃这珍贵的宝贝，逼不得已只能被珠子牵住下到凡间。

下沉的龙头一节一节带起紧贴穹顶的龙身，龙身逐渐倾斜，巨龙变成了连接穹顶与珠子的通道。

“……咔！”，最后一声轻响落下，幽珠落在石台上，与巨龙一起形成一个倒立的三角。

众人这才发现这珠子是实心的，并且只有下半颗。

吱吱的木头声从穹顶传来，一个人影踏着巨龙从楼上步步行来，定睛一看，原来这巨龙内部暗藏着玄梯，机关带动便会显露。

好神异的手法，整套机关的设计巧夺天工，也不知道是否出自消失多年的鲁班氏一族。

从玄梯上下来的人也是戴着面具，却没有穿麻布衣，而是一套深蓝的锦衣。

锦衣看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像官服，就一点点，不明显。

并且那面具也不是空白的，画满红纹，也不知道像什么图案，只是给人感觉较为严肃。

红纹无面人从容踏地，下一息便来到萧十三身前几步远处，一言未发，抬手向着幽珠的方向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十三正在兴头上，想都未想迈出一步，却又立即收回，只因身旁的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袖。

猛然清醒过来，他还要回山，他还有个一局之约。

“对不起，我们尚有其他事宜，不便久留”，觉得还是应该解释解释，他开口歉意道。

红纹无面人仍未说话，轻轻点了点头，却向着萧十三走了过来。

“站住！”，感觉这人的行为有些怪异，无名欺身上前，抬手横在来人身前。

“让开！”，竟然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不让又如何！”，无名对这平白无故的霸道有些不满。

“我再说一次，让开！”，红纹无面女人的声音有些失去耐性。

安静数息，或许二人都意识到靠讲道理是没什么作用，当然他们这样的对话也与讲道理搭不上边，只是自我错觉罢了。

而有时候遇到不讲道理的人，既然说不通，那么就只剩下另外一种方式，动手！

……

此次确实不枉此行，不仅能欣赏顶级棋局，还能欣赏，怎么说，那就通俗一点，打架！

或许除了萧十三这个完全没有见识的无面人，和百里玲儿这稍微有点见识的无面人，其他无面人都知道，包括无名也知道……

能在此处戴红纹面具的，也就只有这天香城十方无面楼的楼主。

只是先生有命，要他保护萧十三。

普通人就算了，然而能与先生持平的顶级战棋高手，毅然拒绝邀请，他也不清楚这女人会不会信守规矩，放他们活着离开。

毕竟一旦离开，就代表是帝国潜在的威胁，并且很有可能成为很大的威胁。

因此，他绝不会让这女人再靠近萧十三半步。

两人身影交错穿插，都未动用真气，想不到这女人还挺厉害，看来要下狠手才行，无名暗暗决定。

趁此机会，百里玲儿突然拉住萧十三，径直往入口跑去，这两个人，她都不信任。

……

只是，现在又该去哪儿呢？

二人换回进来时的衣衫，站在无面楼门口望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百里玲儿有些愣了，她再也想不到什么更安全的地方可以去。

不过她也无需再想，那气息又来了，还是他！

黑衣男人轻飘而至，落于二人身前，挡住去路。

“无名！”，萧十三不自觉的将女孩往身后拉了拉，他认得这个黑衣人。

“是先生让我来保护你”，无名直截了当道，音调平静而又沉稳，不像是刚与别人交过手。

顿了一顿，继续道：“他让我提醒你，切勿忘了那一局之约”

说完抬手平放，掌心摊开，里面躺着一件事物，是块淡红玉牌。

“此乃天香无面令，用处颇大，是里面那个……女人想要转交与你！并且，那残局，仍会为你留着”

萧十三没有去接，那日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他还记得有一个令人无比惊惧的朦胧之梦，他还记得脖颈后的锋利剑气，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百里玲儿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记得钱横策马来到身前……

之后便是一片空白，直到从木屋中醒来。

兴许身上的伤，也是那日留下的。

既然他能说出一局之约，那么萧十三已经确信他是先生所派之人，如此他便生出一个疑问，一个让人有些失落却又必须要问的疑问。

因为他不敢相信先生会这样做，那个恶鬼般的男人在自己心中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像亲人，更像爷爷。

“那日，究竟是谁要杀我们，是你，还是……”，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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