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为君赦苍生

惊涛拍岸，黑与白的交织之处越来越多，这代表着战况愈发激烈。

若非有那新增的一万人，只怕此刻的孤城，已破。

执白子的赵青强压着心头无比的惊诧，就像那夜与萧十三对剑的无名一般，他亦是凭空生出一些不敢相信。

只是他们二人的感受却不一样，不一样的是，无名感受到了自己与萧十三的不同，赵青却感受到了自己与萧十三的相同。

而正是这种原本不可能相同的相同，让他惊诧，让他不敢相信。

因为自己亲率大军征战过沙场，并且至今，旗下尚有着二十万精兵。

那他呢，他这样的年岁又怎会经历过这些。

若是从未经历过，举手投足之间怎会带着如此强横的气势，若是从未经历过，用兵又怎会如此精妙果决。

不可思议！

但这不可思议却不会妨碍双方竭力一战，更不会妨碍棋局酣畅！

……

赵青确如萧十三所言，不擅守城，只是他纵横沙场多年，在庭乱中力保帝国西南安稳，这不擅并非代表他不会。

双方有来有回，黑子劲猛白子顽强，一时之间旁人也看不出谁会笑到最后。

“未将下一步，少侠以为该如何应对，还请指教”，赵青注视着受压最大的北墙，真诚笑道。

旁人看不出，他自己却知道棋面已经有些不利，防守即将呈现捉襟见肘之势。

不过细想之下，对弈之人请教对手如何应对，实在是奇怪。

“此局既如天下，我之解法，大将军必然清楚”，萧十三同样淡然笑着回应，没有点明。

“哈哈哈……，少侠豪气擎天，不知可愿再让末将一步？”，赵青快意大笑，言表全是诚挚。

沐香听闻大哥说出这样的话，心里竟然没有生出一丁点认为他厚颜无耻的想法，也是有些出乎自己的意料。

大哥为人一向光明磊落，只是明知自己不敌，而要求对手让子，应该也算是光明磊落的一种体现吧。

“好！”，萧十三畅快笑道，极为干脆。

无名不怎么懂他们的意思，不过推测也与那棋盘边缘的十万精兵有关，那些兵中没有铁骑，全是步甲。

“那便赌一赌？”，赵青凝视着萧十三，声色肃穆。

“那便赌一赌！”，萧十三亦是凝视着赵青，声色亦是肃穆。

十万步甲随声而动整齐划一，只是百里玲儿的灵眸中却泛起困惑，她没怎么看明白。

因为那些白子行进的方向并不是向着被围困的孤城，而是萧十三的黑军大帐，用意何在？

是打算逼他回援？还是逼他认输？

随着那十万步甲扑朔的脚步，局势不由变得迷离，紧张却又吸引人心。

难道是准备横跨棋盘，直接夺帅，而黑子需在此之前攻破白城。

原来这便是他们的赌局。

想到这里，女孩仿佛是明白了，虽然猜不出胜负，但她自然希望师兄能赢。

萧十三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局面，头一次遇到这种对手，普普通通的一局棋却让人觉得别致新颖。

投放到盘面的视线，应接不暇之中抬起看了看对面全神贯注的大将军，自己的心境有些乱，不过暂且没有心思去梳理。

步甲虽慢，不如铁骑迅疾，然而随着时间推移，间距总是在缩减。

攻至大帐尚需一炷香的时间，兴许也没有，萧十三默默估算着。

心里很清楚的知道，想要在时限之内破城，按照现在的攻城节奏是绝对行不通的，除非……

然而他不想这么做，他的心不能接收。

……

透过窗户能够看的见，不知何时，明月已经挂到了屋外的深空之中，淡雅的青辉洒来提醒着世人已是午夜。

屋里的火烛亮起，棋盘消散，对局已经结束。

“少侠技高一筹，末将输的心服口服”，赵青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拱手诚恳道。

萧十三却呆愣在原地，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消散无踪的棋盘，就像是没有听见。

他的黑军破城拿下白军大帐，从盘面来看，确是赢了。

然而他却输了与镇南大将军的赌局，更早抵达自己大帐旁侧的十万白子，一直没有进攻。

只因，他最终还是没有变换攻城的节奏，他最终还是没能将棋盘上的棋子看作单纯的棋子，他最终只愿以最少的死伤来换取破城。

所以自己会赌输。

所以这是表明自己的想法是错误的吗，表明最后的胜负才是关键，而非棋子的生死？

他也不知道。

“多谢大将军”，没有让大家久等，萧十三稳了稳有些波澜的心神，拱手正声道。

赵青起身来到门前，感受着带来大地余热的夜风，左手负在身后右手微抬，从发髻垂下的长发在风中轻动，就像是在思虑什么事情。

“与少侠对局甚是痛快，有些意犹未尽，不如在这院中散散步，再探讨一番，不知少侠意下如何？”

半响，侧转身形向着屋内，终是回应。

“好！”，萧十三起身跨出房门，众人随即跟上，不过也跟那二人保持着一些距离。

只是一路上没人说话，均是默默走着，包括那位邀请少侠探讨的镇南大将军。

不觉中绕到后院，插在地上的长剑在月光的照映下泛着幽光。

“天下之大，敢问少侠志在何方？”，二人来到树下，赵青负手站定，缓缓道，幽光入眼透着寒。

方才的棋局中，不管有没有新增那一万棋子，对手都更胜一层，更胜自己一层。

因此有些疑问，他不愿再等，必须问个清楚。

“并无大志，只是准备四处走一走，看一看”，萧十三总觉得这儿跟往常有些不一样，像是少了些什么，不过一时又想不起。

“少侠这已是大志之所在，就如世人敬重的玄奘大师一般，行遍天下阅尽奇事，一生神异令人向往”

赵青轻松笑道，言语中确实带着些许希翼。

“玄奘大师？”，萧十三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也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只是，天下再大亦有看尽的一天，待少侠走完看完之后，又有何打算？”

看来赵青心中的疑问尚未解开，他并不准备解释这个名号背后的人是怎样的存在。

没有管停在廊下的百里玲儿与沐香，一名黑衣人径直跟了过去。

他似乎并未考虑过是否会妨碍二人的谈话，静立在萧十三身后几步远处一动不动，一袭黑衣就像是树的影子，无声无息。

原本应该飘落空中的飞叶，此刻却全无踪影，让人感觉清爽不少，至少无需担心少侠会练那碍眼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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