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牝之门之玉京别院

桂奇峰与许世南派警惕地朝密林望去，在见到杀气腾腾的唐鸩的那一瞬，许世南派惊骇道：“武道梦魇，鸩羽之毒。你终于寻到鹊山来了。”

唐鸩在见到满头银发，气机飘忽如濒死之状的许世南派的时候，心中虽然杀意滚滚，不知为何竟然瞬间没了杀心。唐鸩陡地一扬手，一道寒光朝许世南派飞了过来，许世南派没有伸手去接，没有人敢贸然赤手空拳去接唐鸩之物。许世南派也没有闪避，桂奇峰已然拔剑出鞘三分，桂奇峰自信在寒光急射至许世南派身前半尺处时亦能轻松将寒光斩落。

夺地一声，寒光射在许世南派的脚下两步的地面上，赫然是一柄断剑。

唐鸩问道：“许世南派，可还认得此剑？”

许世南派苦笑一声道：“南派从未敢忘。你可有去过毒家庄？只是——”

唐鸩不屑地冷笑道：“善恶终有报，苍天饶过谁？没想到你许世南派也会沦落如此，也会胆怯惧死。”

桂奇峰道：“非是招瑶君胆怯惧死，只是招瑶君现在还不能死而已。若是寻仇，桂奇峰绝不坐视不理，若是叙旧，桂奇峰定然煮茶相待。”

“桂奇峰”这个名字清晰入耳来，唐鸩微微一怔，讶异道：“哦！原来许世南派是有埋剑人桂先生相助啊，难怪濒死而不灭。”

唐鸩道：“桂先生体质奇特，鸩羽之毒确实无法伤桂先生分毫，不知桂先生是否自信能护许世南派毫发不伤呢？我——唐鸩——今日就效仿桂先生做一回埋剑人，埋了你的赤焰剑，埋了你的天下剑。”

桂奇峰再拔剑出鞘三分，豪气干云地笑道：“桂某拭目以待。”

“桂先生切勿因南派的个人私怨而动怒。”许世南派抢身挡在桂奇峰跟前，对唐鸩道，“非是南派今日不可死，只因南派先前允诺为魔君再开山门，待开山门之后，南派定会去七色海——”

唐鸩冷笑道：“魔君韩若樗，你竟然敢用魔君来威胁我？”

许世南派摇头道：“非是威胁，南派只是陈述事实而已，就如当年毒家庄的剧变，人杂手乱，南派分身乏术才致栖梧惨遭杀害，南派——南派当时能做的仅只能杀了那杀害栖梧的剑宗弟子，让栖梧入土为安——”

唐鸩歇斯底里地吼道：“别说了，你不配言及毒郎的名字，你既然选择了与栢皇灵图和葛闻香为伍，你就是我唐鸩此生的敌人，可怜我的毒郎，可怜我的孩儿——”

许世南派道：“毒郎已逝，闰年可期。你——可曾听闻？”

唐鸩已咆哮着朝许世南派冲了过来，桂奇峰冷哼一声，身形一闪迎了上去，剑在手虽仅出鞘六分，赤芒如流星般夺目，就在一触即发的瞬间，许世南派也急掠了出去，双臂张开挡在唐鸩和桂奇峰之间。

剑锋紧贴着许世南派的后背斜划了开去，赤焰一闪即逝，桂奇峰朝后滑开出去，剑已入鞘，若不是桂奇峰反应迅速，适才那一剑必然能斩许世南派落黄泉。

唐鸩的手指却紧紧地锁扣在许世南派的喉咙上，似乎再用力半分，就能将许世南派的咽喉捏碎。唐鸩咆哮着问道：“闰年在哪里？”

许世南派痛苦地张了张嘴，似乎从喉咙深处挤出来一句话，可惜声音嘶哑含糊，唐鸩没能听出来许世南派说的是什么。

桂奇峰道：“你若杀了招瑶君，你将永远无法知晓。”

唐鸩倏地抽回自己的手，狠狠地道：“闰年现在到底在哪里？”

许世南派略微喘息一下，无比伤感地道：“我也不知道闰年现在何处，我寻过去的时候，听闻他与唐老爷子一起离开了，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也无从得知。”

唐鸩惊讶地道：“伯父？闰年竟然与伯父在一起？”

桂奇峰道：“鸩羽之毒已然搅乱整个武道，若让有心之人得知唐老爷子的行踪——如果我是你，就绝对不会在此再纠缠半分。”

唐鸩果然飞掠离开了。

许世南派朝唐鸩离去的方向沉默良久，喃喃道：“唐老爷子若是你所安排，要么寻你去了，要么回虚陵北峰去了。”

唐鸩没有听到许世南派的话，但她已然猜测到了唐老爷子的行踪，于是她去了虚陵洞天，可惜她把整个虚陵洞天翻了个遍，也没见到唐老爷子。

就在唐鸩离开虚陵北峰的时候，唐惑和荆掌柜在火棘的带领下终于走出了百林迷道到了碎冰湖。得知唐鸩早已离开的确切消息之后，唐惑不敢在碎冰湖停留，拜谢过朱夫人后又匆匆地踏上了来时的路。

命运总是在平凡与神奇交错中而变得精彩。

唐惑和荆掌柜在百林的某处神奇地与顾小野他们相遇上了，当顾小野他们得知通过百林迷道也可以离开神坎城的时候。望着激动得欢欣雀跃的鲜衣怒马的少年少女们，荆掌柜与唐惑不禁感慨岁月沧桑催人老。

赫胥无夷将两串烤肉递到唐惑和荆掌柜的面前，道：“前辈莫叹我等年少不惧岁月长，少年不识愁滋味。其实前辈不知，我就觉得脚下的路太长，长得就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出神坎城，幸好遇见前辈。也识愁滋味，愁不能回去与家人团聚，愁不能与好友尽欢，只好混迹在百林百湖之中，看似洒脱，实则有如山魈野鬼。”

荆掌柜和唐惑惊讶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他们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舞夕少年竟有不输自己的心境与见地。

荆掌柜和唐惑见众人都连连点头，随声附和，不觉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荆掌柜哑笑一声，感慨道：“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薄衫。狎兴生疏，酒徒萧索，不似少年时。”

赫胥无夷微微一怔，凝视着荆掌柜半晌，道：“身困回望甲子，心尤春衫少年。前辈若是舍得回望甲子，亦能做那春衫少年。”

荆掌柜满脸迷惑地望着赫胥无夷，那表情就象是在听天方夜潭一般既惊讶又憧憬。

金雠之白了赫胥无夷一眼，没好声气地道：“小六子，这么好吃的烤肉也堵不住你的嘴吗？你若再胡言乱说，可是要受罚的。”

赫胥无夷果真马上闭嘴，还朝后退了半步才坐下来。哪知腰间的刀被身后的一块石头架住了，赫胥无夷觉得甚是不舒服，正要伸手去扶腰间的刀时，见到金雠之朝自己恶狠狠地看了过来，倏地举高双手，哭丧着脸道：“雠之姐姐，我错了，我愿意受罚。”

荆掌柜和唐惑并不觉得赫胥无夷又做错了什么，不解地问道：“敢问小六子错在哪里呢？”

金雠之道：“刚才他想拔刀。”

荆掌柜道：“他的刀被身后的石头架住了，他并不是想拔刀，他只是想将刀扶正而已。”

金雠之固执地重复道：“他就是想拔刀。”

唐惑道：“可他并没有拔刀出鞘啊？”

金雠之道：“他就是想拔刀。”

顾小野见状，连忙出声解释道：“让前辈见笑了，我们与小六子之间有个约定，约定就是小六子绝对不得在我们面前拔刀。所以刚才不管小六子是想拔刀出鞘，还想连刀带鞘，他都违背了约定。”

唐惑道：“老朽妄言假设，若真正遇到危险时，他也不能拔刀杀敌解围吗？”

顾小野道：“正如前辈所言，如果是真正的危险，小六子自然会拔刀杀敌解围，只可惜那时也就没有人会再惩罚他了。”

唐惑道：“小顾公子话里有话。”

顾小野道：“小顾妄言假设，若前辈就是那真正的危险，在前辈将我们四人杀死之前，小六子是绝对不会拔刀的。”

赫胥无夷点头肯定道：“小六子是绝对不会在他们面前拔刀的。”

唐惑问道：“不知小六子较之你们谁强谁弱呢？”

顾小野等四人齐声道：“小六子最厉害。”

赫胥无夷却道：“至少小六子还是弱于小顾的。”

唐惑笑道：“到底谁最厉害呢？”

顾小野等四人再次齐声道：“小六子最厉害。”

这次赫胥无夷没有再出声。

唐惑问道：“为什么是小六子最厉害呢？”

顾小野等四人还是齐声道：“因为小六子是刀榜第一人。”四人说完，忽地相视哈哈大笑起来。赫胥无夷的表情极其精彩，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唐惑和荆掌柜却是大惊失色，哪里还能笑得出来。唐惑将顾小野等人再次仔细地打量了一番，缓缓地站起身来，面色凝重地拱手作揖，道：“老朽冒昧，敢问诸位名讳。”

众人见唐惑突然如此恭敬施礼，纷纷站起身来作揖还礼。

“离江白衣顾小野。”

“离火城金雠之。”

“天泽城肃慎矢。”

“天泽城骊连珠。”

赫胥无夷拱手作揖道：“神坎城赫胥无夷。”

饶是唐惑见识非凡，当听到顾小野，金雠之，肃慎矢，骊连珠，赫胥无夷五个名字的时候，硬是惊疑了半晌之久。于是唐惑再次朝众人作揖道：“老朽老眼昏花，失礼了。”

唐惑望向顾小野背上的剑匣，道：“弱水沧海千秋雪，离江白衣金雠之。老朽眼拙了。”

唐惑的目光又停在肃慎矢的陨铁硬弓上，沉吟道：“肃慎之矢，如影随行。公子日后成就犹胜先祖肃慎齐射。”

唐惑望向英姿不凡的骊连珠，道：“江山代有英才出，一代新人胜旧人。巾帼不让须眉，骊连家有女如斯，无憾矣！”

唐惑的目光又转身赫胥无夷，直直地凝视着其腰间的黑白双刀，道：“魔君著刀榜，赫胥第一人。纵使世上刀者俱孤傲，皆不及龙翥少公子半分之风流。”

唐惑说到最后竟然躬身行稽首之大礼，道：“虚陵北峰唐惑，有礼了。”

众人一阵客气寒暄之后，又开始围在火堆旁吃肉言笑不已。

顾小野注意到荆掌柜自知晓赫胥无夷的身份之后，荆掌柜似乎总是刻意找话题与赫胥无夷交谈，尤其在得知所谓的惩罚是要赫胥无夷守夜三晚时，目光似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赫胥无夷腰间的黑白双刀。

夜风清爽，繁星明亮，火堆渐暗，众人陆续入睡，只有顾小野和荆掌柜仍双眼明亮毫无睡意地坐在火堆旁。荆掌柜拿起竹筒想要喝水，发现竹筒里没有水了，心里知道在半个时辰之前自己就将竹筒里最后的一口水早已喝尽，可还是不相信地拿着竹筒摇了摇，然后朝顾小野哑笑一声，起身去湖边盛水去了。

眼见着荆掌柜的身影走入夜色深处，顾小野亦缓缓起身，悄然跟了过去。

荆掌柜来到湖边，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神似乎有一瞬间地恍惚，哑笑着摇了摇头之后蹲身取水。就在荆掌柜转身想要回去时，赫然见到赫胥无夷双手按刀站在不远处。

“何罪谪尘沙，年年北望家。重封岭头信，回首海边花。”

“如今世上只有十八楼，再无谪尘者了。”

“皆是被诅咒的潜行者，在没有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前，怎能胆怯后退呢？在元末城，应该说整个武道四城，应该还没有几人能威逼于你。”

“著雍先生就不应该让你离开元末城的，所幸朱大将军警觉，才有你我在此相遇之机，难道说——”

“是的，你们在碎冰湖的影壁前早已见过面了，也终于到我去面对的时候了。”

“是她？我当时就应该杀了她的。”

“你要杀的人是我，这也是我离开元末城来此的目的。”

“你真愿意舍弃回望甲子吗？杀了你，将是寻常之身，不过百年之命，望三思。”

“昔时恩公赐回望甲子，不只是希望我能化解今日的鸩羽之毒的厄运灾难，应也希望我亦有得享天伦之机。我若得享天伦，自然就再无鸩羽之毒的厄运灾难。可惜恩公杳无音信，如今能帮我之人只有你了。”

“先生若是知晓定会责怪你我的——”

“我若杀了你，你又将要如何向唐老爷子解释呢？”

“唐老爷子是绝对可信任之人，就如你现在的那几位小伙伴一样绝对可信任。”

“去到元末城，可要记得替我向先生问好。”

“你——你不与我一同回去元末城吗？”

“待我处理好鸩羽之毒的事情之后，自然也会回去元末城的。记得替我转告先生，勿让重光酒肆败落了，因为那里是我——”

“我定会在重光酒肆静候你早日归来。”

“多谢！”

一声无奈叹息，两道寒光刀影......

“背刀的小子。”话声未落，但见从树后面走出一道人影来。

顾小野认得那个声音，也认得从树后走出来的人，所幸昏沉的树阴巧妙地掩饰了他眼中的惊讶，沉吟道：“鬼王突然至此，不知要对小顾有何吩咐呢？”

鬼王问道：“百湖百林有百景，奈何贪玩不知归？”

顾小野道：“鬼王教训得极是，不知鬼王是要小顾归何处呢？”

鬼王道：“离火城，金家。”

顾小野道：“小顾自然会陪雠之回离火城金家的，只是——”

鬼王忽地沉声道：“没有什么只是，你，金家丫头，必须现在立刻马上跟本王去离火城金家。”

顾小野心中那个隐隐的不祥的预感因为鬼王的突然言语，再次涌现了出来，一股寒意笼罩全身，连忙问道：“是不是金家出什么事了？”

鬼王于是将提挺男设计骗许世南派和桂奇峰离开鹊山飞瀑，提挺嵬杀害金家众人的经过详尽说于顾小野知晓，最后信誓旦旦地对顾小野承诺一定会给金家一个满意的交待，希望顾小野能安抚好金雠之。

顾小野的脸色随着鬼王的话语变得越来越苍白，表情狰狞地从牙缝间挤出一句话，道：“不杀山鬼，我顾小野枉为人。”

言语落，背上的剑匣一阵急剧地抖动，发出一阵阵悲切的凄鸣声。

鬼王见状，竟然惊骇失声道：“顾小野，你——”鬼王朝顾小野连连摇头，呵斥道：“顾小野！万万不可被怒火迷失了心志，一切后续动作还待去到离火城之后再作定夺吧，毕竟事情还未到无法转圜的地步......”

顾小野终于冷静了下来，沉声道：“人鬼终究殊途，我不能擅自决定，就依鬼王之意，待雠之回到离火城与其兄长商议再作决定吧。”

顾小野回到休息之地时，赫然见到荆掌柜满脸鲜血地坐在原地，顾小野冲到荆掌柜的身旁，他发现荆掌柜已经没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

不远处的树冠之巅，赫胥无夷双手按刀，仰天长啸不已。

众人皆被惊醒，纷纷起身。肃慎矢更是在起身的瞬间，取弓拉弦朝站在阴影中的鬼王射出一箭，箭如流星，疾如闪电。一箭射出，肃慎矢已然到了顾小野身旁，伸臂凝视，张弓满弦，蓄势待发。

骊连珠亦没有丝毫的迟疑，手中长枪缠绕着熠熠雷光紧随箭影，直刺向鬼王。

箭似射入了虚无之中，枪也刺空，鬼王竟然凭空消失了。

一道寒光如秋波粼粼般划破了夜色，一闪即逝的寒光隐约见到一条黑影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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