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
老伴
十点刚过，老伴就开始做饭。
宝音不解，平时不做午饭，都是吃零食对付，可是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自己饿了，先吃口饭？抑或中午有客人？
“干啥呢？”禁不住，宝音走进厨房，问。“别进来，待着去吧。”老伴说。年轻时，宝音不做饭，现在更不做，不是不做，根本不会做。他甚至不会帮忙，让他帮忙，往往帮倒忙，还碍手碍脚的，所以，老伴不愿意让他进厨房来。
不一会儿，从厨房传出来炒菜声，随后，有一股浓郁芳香飘出来，弥漫客厅。“吸溜——”宝音吸两口，芳香从鼻孔钻入，渗入心扉，在口腔里，顷刻分泌出很多涎水。
这不是自己吃，这肯定是有客人来。那么谁来呢，咋不告诉一声呢，又要来个惊喜？这娘们，好整这一套。
管他谁来，管他惊喜不惊喜，反正有客人来就好，有客人来就意味着……不是说有菜没酒不够朋友，有酒没菜不算慢待吗？凭老伴的为人，有客人来肯定有那种东西。还炒菜了？看来，不仅有客人，而且是重要客人，那种东西更是必不可少，罐子里逮王八——十拿九稳！想到这儿，有一股醇香扑面而来，让宝音眩晕。他把口腔里刚刚分泌出来的涎水全部咽了进去。
“有客人啊？”宝音更加禁不住，第二次来到厨房，问。“没有。”老伴回答。“那还炒菜呀？”“怎么，没有客人就不能炒菜呀。”
“啊？”宝音凉了半截。不过，他半信半疑，仍抱一线希望。“骗人。”他说，希望老伴真的在骗自己。“快好了，待着去吧啊。”老伴劝道。
宝音坐回原地，一边寻思，一边扫视，努力从某个角落或孔隙里能够看到那东西。他还轻手轻脚，偷偷摸摸翻开过衣柜门和有关抽屉。
到十一点半，老伴将炒好的两盘菜和一大碗炖菜端上来，还上了两个小菜，哇塞，是四菜一汤。
宝音僵坐在那里，巴望着还有什么东西接着上来，他更加期待着哪位客人马上就要过来。可是，可是，二者迟迟没有出现，不仅没有出现，再怎么巴望，再怎么期待，没有一丁点的可能性。
太，太可惜了，太，太白瞎了，宝音剩下的半截也凉了，一上午激动的情绪瞬间低落无遗。”哼，哼，没有拉倒，不来拉倒！”他冲厨房，哼哼两声。
这娘们，破娘们……好，好，你白瞎这些菜，我可不白瞎它们，你不给我拿那东西，我就自己……
这是夏末季节。趁老伴忙乎功夫，宝音轻装便裹，准备伺机而动。
上完菜，老伴正好走进厨房旁边的卧室里，并把门关上了。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时不我待，刻不容缓！
“喂，我要出去一趟。”宝音喊了一声。“开饭了，上哪儿去？”老伴探出头来问。“你先吃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咚咚咚……”宝音说着早已跑下了楼。
死鬼，我知道你去哪儿，干什么去，狐狸尾巴终于要露出来了吧，我要跟上去，抓你现行，看你还怎样抵赖，狡辩。宝音老伴摘下围裙，也走了出去，开始从后面跟踪宝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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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宝音夫妇无师不通地自导自演一出电影上的抓特务戏。由于都上了岁数，难免笨手笨脚的，但全身心投入，显得好不滑稽，可笑。小区里的人见之，有的捧腹大笑，有的担惊受怕，以为双双都得了神经病。
来到一个旮旯里的榆树墙旁边，宝音驻足回看，发现没有异常，便蹲了下去。
不一会儿，老伴来到宝音身后。果不出所料，想象中的情景出现在眼前。起初，她是生气的，但看到这等熊样，鼻子一酸，立即拿手捂住嘴巴，后来，控制不住，“咻咻”起来。
听到“咻咻”声，宝音将手停在半空，然后侧耳倾听，“这娘们……”他听出来是谁了。“呵呵呵……”他慢慢转身，对着老伴傻笑。
“死鬼，看你熊样……”老伴上来，一把抱住宝音，不禁更咽起来。“你这是何苦呢？”说着，还拍打了几下宝音。
宝音得病，做过一次大手术。有一段时间，那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单看脸部就知道让人多担心多害怕——由于两腮陷得太深，颧骨显得奇高，要不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真让人怀疑这是一具历经千年而不腐的干尸。脸上的皱褶遍布世界，像耕过的坑洼地，起码有上下五百年的沧桑。
出院的时候，医生耳提面命告诫说，以后不要再喝酒了。
回到家里，在茶几上有喝剩的半瓶酒。宝音看见就捡起来，然后，用手捧着，还揣进怀里搂着，最后哭着说：“我差点再也见不着你了。”
说完，他要拧开瓶盖。“干什么呢？”老伴看见，问。“我闻闻还不行吗。”“哦，闻啊，好，好，好，闻吧，闻吧。”
拧开瓶盖，宝音闻酒香。他贪婪地吸几口，然后仰头，闭眼，沉醉过去……
老伴走进卧室里去了，宝音迅速行动，将嘴唇对准瓶口，把瓶底往上提……
“干什么呢？”老伴拿完东西出来，喝问。“我舔一舔。”“别舔了，把它给我。”老伴把酒拿走，藏了起来。
在老伴的精心照料下，宝音身体恢复很快很好。
“给我喝点呗，我就死而无憾了。”宝音一方面逗老伴，一方面求老伴，说。“这么好的社会，这么好的生活，老死，死的，死什么死？”“水里走的不会火里往，我就不是喝酒死的人。”“胡说什么，坚持着，到时候会给你喝的。”
半个月以前，老伴陪宝音去医院复查，医生告诉说：”恢复得很好，没什么……””可以喝酒了吧？”宝音打断医生，问。“暂时还不行，过十天半个月，可以少喝点。”
可以少喝点？只要让我喝，少点就少点吧。十天半个月以后？那么，提前几天也可以吧，于是乎，刚过一周，宝音就想喝了。
“不行，还有两周，等彻底好了。”老伴制止道。“这娘们……”宝音愤愤想。
有一天，宝音怀揣一样东西回来，看见老伴，“嘿嘿”傻笑。“笑什么，怀里是什么？”老伴问。“你猜。”“我哪猜得着。”“登格里登……”宝音迫不及待，从怀里拿出来一袋袋装白酒，举半高，又晃了晃。“登格里……”
“谁让你喝了，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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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伴冷不防上来，一把抢走了白酒。“给我！”宝音追过来，要夺回白酒。接着，围绕着这一袋袋装白酒，两个人干了起来，到后来还差点动手了呢。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进入冷战状态，有时还有白热风险。
有一天，早晨起来，宝音像变了人一样，不作了，也不板脸了，还跟老伴笑。“小样，老实了吧，卑服了吧。”老伴想，有点得意。
宝音出去了，十一点回来的。当他推门进来，一张红脸和一股酒味扑面而来，沉重地撞击了老伴。
”上哪儿了，喝酒了？”老伴惊叫道。“没去哪儿，没，没喝呀。”“那脸红是咋回事？”“不知道啊。”“还有这个，这个酒味。”“没有喝酒，哪来的酒味。””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还想抵赖？张嘴。”老伴凑过来要闻。宝音咬紧牙关不张嘴，还东躲西闪的不让靠近。“嘴里能知道吗，肚，肚子里才能知道。”宝音嘟嘟哝哝，语焉不详。
快拉倒吧，跟他这么一个人掰哧还有结果吗？“不许喝啊。”老伴劝一句拉倒了。
第三天，第五天，宝音又这般喝酒，老伴问，仍不承认。唉，再过几天就让你喝了，你就是酒鬼，等不了。我不是心疼钱，就是不想让你多喝，不想让你喝劣质酒。少喝点，对身体有好处，不是说少喝点如蜂蜜，喝多了如什么来着？可你一喝就多，还不管啥酒。身体再出毛病，咋整？
还有一个问题扎进老伴脑海深处，使得老伴百思而不得其解——这老东西上哪儿喝呢？
“以后，咱们不喝这样的破酒。”老伴说着，从宝音手中接过来刚刚开始喝的一袋袋装酒，还弯下腰来，将手伸进去，从榆树墙里面草丛中取出来另一袋袋装酒，把它们扔进了垃圾箱里。“走，咱们回家。”然后，拽一下宝音手，往回走。
宝音没有挨训，已经很不错了，另外，老伴这般管束，都是为自己好，有人管你，庆幸吧，珍惜吧，酒固然好，但没有老伴好，宝音乖乖跟上了老伴。
回到家里，宝音为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在四菜一汤旁边，又出现两样东西，一是生日蛋糕，二是一瓶盒装青沟香！
“这，这是，谁来呀？这，这个，谁过生日啊？”
“老东西，除了喝酒，啥也不知道，今天是你生日！”
“破，破娘……不，不是，不是，老伴——”宝音上来，一把搂住老伴，久久不松手。
“好了，好了，咱们开始吧。”老伴拍宝音后背，说。
在宝音嘴边隐约起天堂里才有的微笑。
老伴给宝音倒了半杯酒。
“啊？才这么点啊。”“看你以后的表现再……”宝音上来亲一口老伴。“不是，不是这个，看你身体表现。”“这娘们……好，好，好，我以后一定加强锻炼。”“这还差不多。”
在屋里洋溢着冲天火柱般的喜悦。
（发表于通辽日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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