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识芯

第十八章 崛起

在起义军的总部,唐奉之和黄福平热情地欢迎了石扳子。没有咖啡没有茶,但是白开水管够。唐奉之坐在轮椅上,脸上还缠着纱布,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这只眼睛闪着喜悦的光。石扳子端详着眼前的唐奉之,简直不敢想象他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唐奉之的话语使石扳子回过神来:“上次法院一别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艾耶还好吗?”

“他很好,他是站在起义军一边的。”石扳子回答。

“我很高兴你加入我们。”唐奉之说。

“好兄弟,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们这里永远为你保留了位置。”黄福平说。

“哦,当然。”石扳子回答,他惊讶于黄福平的变化。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刚刚到矿上打工的黄福平,记得他倒在地上被班长骂、被芝麻粒儿打的怯懦的样子。也记得几个月前,深入虎穴,邀请自己入伙的黄福平,记得他说出“就这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自信的样子。而现在,眼前的黄福平又增添了“杀尽阵前百万兵”的霸气。

“哦,这是那边对吠舍的新政策,艾耶弄到的。我就是在这新政策的驱使下投奔你们的。”石扳子边说边将自己凭记忆整理好的材料交给唐奉之。

唐奉之看了看材料,传给黄福平,对石扳子说道:“你这情报很重要,对我们进一步争取吠舍加入起义军很有帮助。毕竟我们不能只靠勇气和牺牲取得胜利,我们还需要知识。”

黄福平看完材料,说道:“我这就组织宣教队员根据你的情报写文章,然后发布出去。”

“那我现在做什么?我既然重新成为首陀罗,就该为首陀罗做点事。”石扳子说。

“不会让你清闲的,等一会儿帕哲罗办事回来,你跟他一起去征兵,可有你忙的……”唐奉之话音未落,帕哲罗就走了进来。

“哟!扳子,你怎么才来?我盼了你好久!”帕哲罗开心地笑着抱了抱石扳子。

跟着帕哲罗走进来的是一个高大健硕的男子,蓄着浓密的胡须,浓重的连心眉,眉毛的两端像两把豁齿的刷子,肿眼泡,细长的眼睛,目光锐利,看上去很凶悍。这个男子站在帕哲罗身后皱着眉头看着石扳子,仿佛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着什么。待石扳子与帕哲罗各自坐下,这男子忽然冲着石扳子双膝跪倒,说道:“恩人,请受毛里亚一拜。”

石扳子从没见过这阵势,从凳子上惊跳起来。这一跪也让帕哲罗、唐奉之等不知所措。石扳子双手搀着这男子,试图将他扶起来,但是那男子并不打算起来,石扳子只好也跪下说话:“你这是做什么?我们好像才刚刚见面。”

“您不记得我了?”男子对石扳子说。石扳子仔细看了看这男子,浓密的胡须、肿眼泡、细长的双眼、连心眉,似乎的确在哪里见过,但一时间,又实在想不起来了,他摇了摇头。

那男子说:“你还记得当年工厂区的垃圾场吗?”这一提醒,石扳子恍然大悟,说道:“难道你就是当年在垃圾场同我打架的那个人?”

“是啊,就是我。”

“天呐!你这满脸胡子,我都认不出你了。快起来说话!”

“我叫做毛里亚,如果不是当年你让出那片垃圾场,我就无法养活我的老母亲和孩子们。你是我的大恩人!”

“咳,当年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当了吠舍我才知道,瓦尔那帝国每年要从修罗人那里进口五亿吨垃圾,在婆罗门和刹帝利的统治下,瓦尔那帝国成了修罗人的垃圾场。”

“婆罗门和刹帝利有花不完的钱,吃不完的肉,他们占天占地占空气,什么都是他们的,丢下一点儿垃圾,就能让你我这样的首陀罗拼个你死我活!去他妈的梵天,既然有人带头,老子也反了!孩子们都加入了少年营。我发过誓,不攻下城市花园,绝不刮胡子!”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唐奉之对石扳子说,“这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唐奉之又转过头对帕哲罗和毛里亚说:“石扳子刚来,你们先带他去靶场开几枪,过过瘾,然后,就去附近的村子征兵,也让他了解了解我们这儿的情况。”

第二天,帕哲罗、毛里亚带着石扳子和五个士兵离开了总部。帕哲罗说:“这次去东边的两个村子,一个是大宁村,一个是小洼村。小洼村比较近,大宁村比较远。今天奔小洼村去,在那儿逗留几天,然后去大宁村。”

到了小洼村,帕哲罗、毛里亚和石扳子他们走在村子的土路上,发现有几个村民远远地怯怯地望着他们,还没等他们过去说话,这些村民便逃开了。不一会儿,只见家家户户柴门紧闭。

石扳子他们在村子里转了两圈,随便找了一间破旧的茅草屋。他们站在门口喊道:“有人么?”屋子里传来了一阵咳嗽声。推门走进屋子,只有一个老头儿躺在一堆稻草上。屋子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一张没有腿的桌子,四角用四块石头垫着,摆在屋子中间,算是这家里唯一的家具了。

帕哲罗费力地蹲下去,和气地对老头儿说:“大爷,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老头儿支支吾吾不肯说话。正在这时,一个年青人探头进来,却见一伙儿挎着枪的人塞满了屋子,吓得回身便走。

“别走啊,你是这家的人?”帕哲罗扭头问。

年青人听到帕哲罗的问话,不敢继续往外走,回过头,胆怯地看着稻草堆中的老头儿。

“看来你是这家的人。”毛里亚说,“来,过来,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首陀罗起义军。专门打婆罗门和刹帝利,解放首陀罗的。你们这村子都是首陀罗吧?”

“嗯,是,是的。我们这儿穷,鸟,鸟不拉屎,哪里有什么大人物。”年青人吞吞吐吐地回答。

帕哲罗问:“你们这村子日子过得怎么样?”

年青人又看了看老头儿,回答道:“还可以。”

帕哲罗又问:“你家里有地吗?”

年青人说:“有一点,但是总不够吃,还得租别人家的地。”

毛里亚问:“你们村像你家这样的情况多吗?”

年青人又看了看老头儿,回答道:“嗯,还行。”

毛里亚乐了:“什么叫‘还行’啊?”

帕哲罗有些不耐烦了,愤然站起来,转身一拐一拐地走出屋子。帕哲罗的这一点愤怒竟起到了促进谈话的作用。年青人和老头儿都意识到这些挎着枪的人的耐心快要用完了,所以,年青人老实地说:“我们村有一些跟我们家一样的,还有一些完全没有土地,纯粹给人家种地的……”

帕哲罗他们在小洼村住了三天,每天走家串户,大致摸清了这村子的情况。这村子一共四十户人家。有十六户大致与那年青人的家境相仿,有十户比他们还要穷的,纯粹依靠给人家做工生活,另有五户比那年青人的家境好些,只偶尔给别人打打短工,剩下的九户,都不需要给别人做工,其中有三户是既不给别人做工也不雇人的,另外四户偶尔雇人,只有两户常年雇人,自己完全不下地干活的。

帕哲罗他们把这村子最穷的十户和比较穷的十六户召集起来开会,说是要分了最富裕的那两户的家财和土地。来开会的一听说要分钱,自然是高兴,然而,当他们得知帕哲罗要他们自己选出领头的,自己组织起来去做这事时,便又都缩了头,觉得那两个大户惹不起。

“那老于家有三个儿子,个个都很壮实。那老翟家也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县城帮着一个吠舍做生意,小儿子练过几年搏击,这两家谁敢惹?”那个年青人说。

“人家两家虽然也是首陀罗,但是都是本村的收税人,是代表婆罗门和刹帝利征税的,背后有梵天的庇佑。我们可不敢惹他们。”一个花白胡子的瘦老头酸溜溜地说道。

毛里亚和帕哲罗跟这二十六户穷人谈了一整天,也没有一个愿意站出来领头儿的。无奈,帕哲罗只好对那个青年人说:“你来领头,我和毛里亚就站在你身后,怎么样?”那青年人想推辞,又害怕惹恼了帕哲罗,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由于帕哲罗他们都带着枪,那两个大户倒也没怎么抵抗,便任凭那些穷人抬走了家里的家具,土地也重新按人头平均划分了。

分完土地,帕哲罗、毛里亚和石扳子一商量,觉得可以开始征兵了。于是,又召集全村开会,向村民讲清楚,攻打婆罗门和刹帝利,便可保证自己手中的土地不会丢掉。可是,这些村民一听说要当兵打仗,都害怕,不愿报名。

于是,帕哲罗出了个主意,把全村的青年男人都集中到村里的大户老翟家的房子里,让他们紧挨着坐在炕上,把门窗都关严,由帕哲罗、毛里亚和石扳子轮流向他们宣讲对婆罗门和刹帝利作战的重要意义,让士兵在屋子外面烧火炕。如果是严冬,火炕烧得热乎乎的,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倒很惬意,然而此地时值盛夏,屋子里闷热得很,又不通风,屁股下面还烧了热炕,这些青年男人各个汗流浃背,帕哲罗已经做完动员讲话,站在地上看着这些首陀罗村民,一旦有人忍受不住热炕的煎熬,身子稍稍向前一倾,帕哲罗就立刻向前一步,在那村民的脖子上挂上一条绿色的绸带,代表他已自愿加入光荣的起义军,接着便拉着那绿色的绸带,把这村民拽下火炕,牵出屋子,屋子外面随即响起喧天的锣鼓,欢迎这位光荣的军人。就这样,仅一天的时间,帕哲罗他们就征到了二十个新兵。

将二十个新兵和原来的老兵穿插着安排在队列里,帕哲罗在队列前面领路,毛里亚和石扳子在队列后面压阵,一路走向大宁村。骄阳似火,这一队兵个个汗流浃背。他们走了很久,在离大宁村还有三公里的地方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祠堂,祠堂门楣上挂着一块破旧的匾额,上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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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迹已经不甚清晰,但仔细辨认仍隐约可见“木稻祠”三个字。

于是,帕哲罗和毛里亚、石扳子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这座木稻祠里休整,等晚些时候,天气不这么热了,再接着赶路。人们鱼贯进入祠堂,竟发现这祠堂的里面打扫得颇为干净,一个稻草扎成的坐垫摆在祠堂的正中,一个大水缸、一只上沿带豁口的大木桶安稳地呆在祠堂的角落里,靠着西侧的墙壁立着一张卷好的席子,席子的旁边摞着两块红砖,红砖的棱角已被打磨得相当圆润,首陀罗们都知道,这红砖就是寄居于此的人的枕头。石扳子觉得口渴,走到祠堂角落的水缸旁,拿起飘在缸里的水瓢,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见石扳子喝得这么痛快,帕哲罗、毛里亚等人也围拢上来,轮流用瓢舀水喝。这一缸水很快就见底儿了。喝完水,大伙儿休息了一阵子,太阳西斜,帕哲罗与石扳子一道拎着豁口的大木桶去河边打水。按照首陀罗起义军的规定,在行军过程中,借住了人家的房子,至少要在离开前帮人家把院子扫干净,把水缸加满水。河边离这木稻祠颇有一段路程,而水缸又至少要两木桶的水才能填满,所以,石扳子和帕哲罗去打第二桶水的时候,太阳已经将半张脸藏在远山的后面。而当他们拎着满满一桶水回到木稻祠的时候,天色已开始发暗。他们在离木稻祠还有几十步远的地方,就听到一阵阵愉快的笑声从祠中传来。

石扳子对帕哲罗说:“他们情绪这么好?从小洼村出来的时候,还依依不舍呢。”

帕哲罗也觉得纳闷,嘀咕道:“毛里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了?”

当石扳子和帕哲罗踏进木稻祠时,只见一个瘦瘦小小的人站在人群中央,穿着破旧的衣服,两只眼睛却炯炯有神,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毛里亚和其他的人们都兴致勃勃地听着。原来,这个瘦小的人正在讲他今天是如何戏耍了本村阔人的蠢儿子的。石扳子仔细端详着这个瘦小的人,心中一惊,而此刻,那个瘦小的人的目光也恰恰与石扳子相遇,他中断了自己的演讲,脱口而出:“扳子!”

石扳子迟疑了一下,说:“是你呀,陈广,对不起。”说完,便惭愧地低下了头。

陈广走向石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

“你的奶奶?”石扳子探问道。

“对,你一离开五道沟,小昆布尔的铲车就在夜里把我们的房子都推倒了。等我从废墟里爬出来,我的奶奶已经断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死。后来,我把全部的家底都花在与婆罗门打官司上,最终也没有赢。所以,我就来到这个村子,靠给这里的阔人做工过活。”

帕哲罗在一旁插话道:“兄弟,这里的阔人为人如何?”

“嗯,怎么说呢,阔人嘛,首先是人,人和人呢,多少都会有些差别,有的好些,有的坏些,而加了个‘阔’字呢,也就都那德性了。就说我们这儿的阔人吧,有吃荤的,有吃素的,但甭管荤素,食材都得是上好的;有好健身的,有懒得动的,但甭管怎着,补药都少不了;有学问高的,有不识字的,但甭管甚德行,都懂得傍上几个婆罗门或刹帝利;至于来钱道,有靠田地的,有靠林木的,还有靠矿山的,就是没有自己动手干活的;他们对于我们这些做工的么,有威逼的,有利诱的,有邀买人心的,不外就是想让我们服服帖帖多干活,他们落个省钱又省心。”

“你们村子还有多少跟你一样的穷人,或者说平日里受那些阔人欺负的人?”帕哲罗问。

“少说也得三十几户吧。”陈广说。

接下来的两天里,帕哲罗、毛里亚、石扳子和陈广走家串户,拜访这些贫穷而受欺侮的农户,并在第三天召开了诉苦大会。

帕哲罗拿着陈广的破席子,展开了,问那些农户:“阔人们用这东西睡觉吗?”

“嘿嘿嘿,人家有软床的。”“还有帐子。”“住瓦房的。”农户们七嘴八舌道。

帕哲罗又问:“那这烂席子是给谁用的?”

“还用问,当然是我们这些穷棒子啦。”农户们嘻嘻哈哈地回答。他们都苦惯了,穷惯了,被阔人们欺负惯了,平日里发牢骚,唠叨刚刚遭受的欺辱,也是这样嘻嘻哈哈的。

有一个农户拍着自己的脑门喊着:“喂喂,看,这疤就是阔人给我的工钱。”

陈广对石扳子解释道:“他是本村的瓦匠,给一个阔人干过活,人家是婆罗门和刹帝利的收税人,家里还有个小矿,哪会把他个瓦匠当回事,拖着不给他工钱,他去要,就被打了。”

开完诉苦会,陈广拉着那瓦匠,还有几个旁的生性倔强的人,组成了农人自治协会,由协会组织农户,分了那些阔人的田产、家财,还顺带禁绝了赌博、匪盗。

大宁村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石扳子问陈广:“你愿意跟我一起加入起义军吗?这次我绝不会再当逃兵。”陈广拍了拍石扳子的肩膀,说道:“我知道你从没当过逃兵,因为我始终记得你独自一人站在村口挡住铲车的样子。那时是你的决心点燃了我的斗志,让我即便独自一人,也可以在法院、社会管理局和议会之间奔波,没有放弃。”听到这儿,石扳子的眼圈红了。

陈广回想起自己在漫长的诉讼中,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流干最后一滴眼泪。他怆然一笑,决绝地说道:“如果是去攻打婆罗门和刹帝利,我愿意带着村里的人加入起义军。”

就这样,帕哲罗和石扳子等人带着一队新兵离开了大宁村,正走着,先行侦察的兵回来报告,前面发现了大量敌军。于是,帕哲罗命毛里亚带着这队新兵保持警戒,并现场传授他们手榴弹的使用方法。自己则带石扳子一同去看个究竟。

他俩伏在路边的土埂,远远看到一队瓦尔那帝国的步兵缓缓走来。

“一百人左右,士气低落,步伐散乱,估计是被我们的人打蒙了,慌不择路撤到这里来的。”帕哲罗低声对石扳子嘀咕道。说罢,便示意石扳子慢慢离开路边的土埂,两人相跟着,飞也似地跑回待命的毛里亚那里。帕哲罗对毛里亚说:“一百人,围歼他们!”毛里亚点点头。

石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来了一百个敌人,我们要围歼他们!”帕哲罗对全体命令道。

石扳子计算了一下力量对比,敌方是一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而己方,即使把自己这个刚刚打过一次靶的人也算作士兵,一共也才八名士兵,八杆枪,二十几颗手榴弹。而那些刚刚征来的不到四十个兵,连枪都没摸过。帕哲罗倒是毫不担心,他迅速而清晰地下达了一道道命令——毛里亚带一个老兵十个新兵迂回到敌军背后堵住退路,另外四个老兵分两组,每组带八个新兵堵住左右两翼,帕哲罗自己跟石扳子带剩下的十几个新兵正面迎击;老兵的任务是,以帕哲罗的枪声为号,开始攻击,优先射杀对方的军官;新兵的任务是,攻击开始后,高喊“缴枪不杀”,造成一种四面楚歌的声势。

最后,帕哲罗冷酷地看了看从小洼村征来的兵,警告道:“如果有谁不服从命令,临阵脱逃,就地枪毙!”小洼村的兵顿时感到全身的血流仿佛凝固了,一阵酥麻的寒颤从后脑沿着脊髓导向全身,他们立刻明白了,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如果自己往前冲,眼前这位跛脚的军人将是最可靠的战友,如果自己往后逃,那眼前的这位将是比敌人更残暴的恶魔。

帕哲罗带着石扳子和十来个新兵隐蔽在路边的灌木丛中。石扳子紧紧握着手中的枪,紧张得手脚冰凉,头脑中回忆着自己打靶的每一个细节,生怕事到临头,枪却打不响。

敌人渐渐靠近了,靠近了,还有三十多米……“嘭”的一声枪响,帕哲罗击中了敌军一名领头的军官,随即枪声四起,手榴弹也在敌群中炸开了。敌人瞬间乱了,四散奔逃,为了不露出人数上的破绽,帕哲罗左打个单发,右打个连发,石扳子则顾不上这些,只是专注地瞄准、射击。与枪声和手榴弹声同时四起的,是“缴枪不杀”的呐喊声。活着的敌人都趴在地上,丢掉了枪支,双手抱头。帕哲罗一跃而起,端着枪,如离弦之箭,霎时间就冲到了敌军跟前,石扳子紧随其后,毛里亚和其他士兵也端着枪四面包围了这些敌人。

陈广带着新兵兴奋地缴下了敌人的枪。由于缴获的枪支太多,每人背两杆还有富余,只得将多余的枪支卸去枪栓和弹匣,令俘虏们自己背着……

另一方面,在起义军的总部,唐奉之和黄福平基于石扳子带来的情报,做了大量的宣传工作——“加入首陀罗起义军吧,在这里,首陀罗和吠舍都不会被植入任何东西,不会变成白痴,吠舍将会与首陀罗一道成为新国家的主人,不再受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奴役。”在这样的宣传下,大量吠舍冲破重重封锁加入了起义军。

五个月之后,从小洼村征来的二十个士兵只有一个阵亡,四个留下,剩下的都逃了,而大宁村征来的士兵却没有一个逃跑。从总数上看,唐奉之和黄福平领导的首陀罗起义军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他们已经占领了瓦尔那帝国的半壁江山。

这时,交战双方都将注意力集中在位于帝国中部的罗泽西斯城,这是一座军事重镇,交通枢纽。刹帝利在这里部署了重兵防守,还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地堡、重炮、雷区、反坦克堑壕,仿佛在首陀罗起义军的面前铺开了地狱之网。

首陀罗起义军也在这次战役中倾尽全力,起义军最精锐的两支部队仅用了三天时间,就完成了两翼的突破合围。

利用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除攻城之外,起义军还派出了大量阻敌增援、穿插至敌腹地的部队。这些部队有的扼守交通要道、破坏铁路和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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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有的袭击补给基地、指挥部等。

石扳子所在的部队就是插入敌人腹地,寻机作战的一支。一千多人的步兵团以连队为单位,如水银泻地般悄无声息地穿过敌人星罗棋布的据点,出现在距离罗泽西斯城南边,敌后纵深两百公里的公路两侧,他们要在这里利用山谷地形和暗夜掩护,伏击敌人一个运动中的坦克营。

对于首陀罗起义军来说,重武器总是不够用,手头的飞机、坦克、大炮都集中起来,投入到罗泽西斯的攻城作战中,扼守交通要道的阻击部队能得到的重武器就很少了,而直接穿插到敌人腹地的部队就根本没有重武器,只有随身携带的粮弹。打坦克、炸地堡,只能依靠火箭筒、破甲雷和迫击炮,就这些装备,数量也是捉襟见肘,连火箭筒都成了宝贝,大量装备的都是反坦克手榴弹和炸药包。然而,这样的“贫穷”也有好处,它造就了一支纯粹的轻步兵,本身对后勤的依赖小,受复杂地形的制约小,对炮火支援的依赖也小,因此,不需要维持一条通畅的补给线,也就不需要一个个敲掉补给线附近的敌人据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敌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夜幕降临,山谷公路两侧,沿着山坡间生着低矮的灌木和高大的槭树。石扳子反穿着棉衣,趴在积雪的大石头后面,棉衣的白布里衬正好和积雪一个颜色,要不动谁也看不清。西北风迎面打来,刮得脸生疼。因为刚刚经历了急行军,身上被汗水浸湿的棉衣,经冷风一吹,变成了一层冰凉的铁甲;嗓子干得像火烧;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直叫。石扳子顺手抓了一把雪放在嘴里。

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达声,片刻之后,寒风夹杂着油料的气味扑面而来。刹那间,山谷西口出现了敌人的大队坦克,一串惨白的灯光照出老远,这些钢铁怪兽发出低沉的吼声,震得整个山谷都在颤动。

突然,火箭筒发射的破甲弹击中了队列中第一辆和最后一辆坦克,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两辆坦克冒着滚滚浓烟一动不动地瘫在公路中央,那一串灯光瞬间全灭了。顿时,机枪弹、炮弹、火焰喷射器的火舌就从那些钢铁怪兽的头上狂喷出来。炮弹在公路附近爆炸,被掀起的冻土和冰雪如浪花般劈头盖脸地拍下来,烟雾弥漫了山谷(1)。火光中,还能开动的坦克,纷纷原地转向,一边小心翼翼地爬上路旁的山坡,试图绕过被摧毁的坦克,一边猛烈地射击着。

石扳子清楚,己方的“远程”反坦克武器只有三营那屈指可数的几具火箭筒,战斗前,上级交待给他们的任务就是在首次射击时,用仅有的几枚破甲弹摧毁首末两辆敌坦克。现在,他们的任务完成了,该石扳子他们行动了。石扳子的战友,外号大熊,急不可耐地抱着炸药包,顺着山坡斜插着跑过去。当他刚接近公路时,一辆坦克就到了他跟前。大熊敏捷地跳上公路。他刚把炸药包放在公路上,坦克就碾了上去。导火索太长了,炸药包在坦克开过以后才爆炸,那坦克毫发无伤。

这时候,石扳子也纵身跃上公路,身体俯卧,紧贴路边,两眼紧盯着行驶中的坦克,心里计算着坦克的速度和导火索燃烧的时间。当坦克开到适当的距离时,他把炸药包推到路心,接着一个翻身滚到路边的弹坑里。随着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石扳子立时昏迷过去。

待他醒来,只觉得胸部有些隐痛,周身无力,连着往外吐了两口血,眼前金星直冒,耳朵也听不见声音。他把嘴贴在地上啃了两口雪,才清醒了些,又趴了一会儿,才渐渐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他抬起眼,看到山谷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刚才炸的那辆坦克已经呼呼地燃烧着歪在路中央。

石扳子爬起来,半伏着身子,快速跑回自己连队原先埋伏的地方,准备再拿爆破器材。这时候,医疗兵逮住了他,告诉他,他的头部在流血,并开始给他包扎起来。正在这当儿,大熊已经拿了几颗反坦克手榴弹,与另外两个战士先后冲了出去。

这三个人在公路边不远的一片深坑里俯卧下来,慢慢向公路上一辆正在射击的大坦克爬过去。在离坦克还有十几米的时候,第一个战士一跃而起,向坦克跑了几步,便被机枪射中,倒下了。紧接着,第二个战士从另一角度向坦克冲过去,没几步也被机枪撂倒了。而与他几乎同时发起冲锋的大熊,此刻已经冲到了离坦克很近的地方,用手榴弹就可以够得着。忽然,一颗炮弹在他身边爆炸了,掀起一团黑烟,他被炸断了一条腿,昏迷过去,但是,这颗炮弹卷起的火舌又瞬间将他烧醒,他意识到坦克还在射击,于是,他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带着浑身的火焰,向坦克滚去。在坦克转动的炮塔下,他掷出了一捆反坦克手榴弹,白光一闪,轰隆一声巨响,这巨大的坦克被烈火吞没(2)。

石扳子眼看着刚刚认识一个月的大熊,以这样惨烈的方式离开了自己。他双眼通红,夹起一个炸药包,在荒草和灌木丛之间低姿跃进,靠近一辆正在爬坡的中型坦克。他跑几步,卧下,在跳起来跑几步。终于贴近了目标,引爆了炸药包。没想到,这辆坦克爆炸时溅出的汽油在石扳子身上燃烧起来。石扳子的棉衣立刻被烧透了,他身上火辣辣地疼,急忙就地翻滚,才把火扑灭……

战斗结束后,石扳子不顾身上的烧伤,走到大熊炸毁的那辆巨大坦克跟前,发现大熊的尸体就在离坦克三四米远的地方,浑身焦黑、暗红,惨不忍睹,但他的一只胳膊还向前伸着,保持着原来投弹的姿势。

婆罗门和刹帝利制造了无数了无牵挂的首陀罗,而这些首陀罗汇聚起来,成了复仇的因果之剑,即便是梵天的神力,也无法挫伤这宝剑的锋芒。

两个月以后,最后的攻势发动了。城市花园中,那幢曾经遥不可及的议会大厦,已落入首陀罗起义军的手中。在城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一座地下工事,瓦尔那帝国所有声名显赫的达官贵人都挤在这里。这里没有宽大柔软的沙发,没有丰盛可口的晚餐,没有光华明丽的吊灯,最有权势的婆罗门才有硬邦邦的小凳子可坐。城中断水已经五周了,每个人身上都穿着华丽却肮脏的衣服。德高望重的婆罗门特尔坐在最中间的小凳子上,他肥大的屁股两侧的赘肉悬挂在小凳子的边缘,由于很久没有洗澡,他的身体散发着香水也掩盖不住的臭味儿,这刺鼻的味道在通风不畅的地下工事中尤其令人难以忍受,坐得离他最近的刹帝利,赵司廷赵太爷总是铁青着脸,朝着另一个方向。

他们在等待前线的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隆隆的炮声越来越近,所有的达官显贵都一改往日的优雅从容,变得焦躁不安。这时,埃贝克推开门走了进来,他的身上带着硝烟的气息,眼睛里布满血丝,身后跟着一个推着小车的仆役吠舍。他毫不在意人们惊异的眼神,以一种完全不合礼法的方式纵身跃上人群中间的桌子,昂首从德高望重的特尔大人面前走过,肮脏的军靴踢翻了特尔的鎏金咖啡杯。

埃贝克说:“匪军已经攻进来了。现在是时候展示刹帝利的勇气和婆罗门的圣洁了。这小车里都是上满子弹的手枪。各位有谁愿意与我一起冲出去,杀死那些首陀罗或者被他们杀死?”

勇敢的刹帝利和圣洁的婆罗门都面面相觑,觉得埃贝克一定是疯了。

特尔大人怯怯地提醒道:“埃贝克将军——”他过去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现在却敬畏地称将军了,“我们不是可以借助这工事里的地道,通往秘密发射场,然后,逃到修罗人那里吗?”其他的婆罗门和刹帝利脸上都显出赞同的神色。然而,当他们看到埃贝克已经杀红的眼睛时,脸上赞同的神色又都凝住了。

埃贝克轻蔑地看了看特尔,骂道:“老东西!就是你们这些婆罗门败坏了我们刹帝利拼死打下来的帝国!平日里,你们享受着刹帝利用宝剑与鲜血换来的秩序,又想方设法压制刹帝利,害怕刹帝利专权!事到如今,你们想的不是如何捍卫瓦尔那帝国,却是逃命!”

特尔毕竟是德高望重的,哪里受过这样的辱骂。愤怒盖过了恐惧,特尔厉声喝道:“你!你怎么敢这样侮辱婆罗门,梵天……”

“是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婆罗门老昆布尔附和道。

“你给我注意点!”小昆布尔也随声附和道。

本德?赛特却只是在一旁冷眼看着。

“嘭——嘭——”两声枪响,特尔连同被他重重压在屁股下的小凳子一起翻倒在地。

老昆布尔看着拿着手枪的埃贝克,惊得一言不发,小昆布尔也和他的父亲采取了同样的表情。埃贝克一不做二不休,又扣动扳机,在美丽的海伦的惊叫声中,杀死了老昆布尔和小昆布尔,接着,他对在场的刹帝利们喊道:“刹帝利就应该战死沙场!现在,我要去杀那些首陀罗了,你们若还承认自己是刹帝利,就与我同去!”说罢,他跳下桌子,冲出门去。

然而,在场的刹帝利和幸存下来的婆罗门虽然都惊慌,都恐惧,却没有一个与埃贝克同去的。他们待埃贝克走后,通过秘密通道逃到了发射场,但是那里却已经被先一步赶到的首陀罗起义军攻占了。

埃贝克阵亡。

三个月以后,首陀罗起义军终于战胜了婆罗门和刹帝利的军队,控制了瓦尔那帝国全境,并在半年后打退了试图帮助婆罗门和刹帝利复辟的修罗军队。

新的瓦尔那联邦建立了起来。

1.拟《志愿军一日》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北京。大战英国皇家坦克营,特等功臣副班长李光禄。

2.拟《志愿军一日》人民文学出版社,1956年,北京。不朽的战士,团长李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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