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界特工

夜色中，两个人影趴在苍蝇客栈最高层露台的栏杆上，俯瞰着圣纳菲荠堂的青砖碧瓦与幽暗街道。与环布四周的灯火辉煌相比，这片老旧城区犹如琉璃世界中的暗谷，就算从户户窗棂中透出那点点灯光，也尽显昏黄暗淡，不过是谷地中影影绰绰的萤火。从这片幽暗中，偶尔飘起几声缠缠绵绵的管弦丝竹之音，更加深了夜的迷茫与凄凉。

“那边是什么地方？”张俞宁指着远方一片灯光黯淡之处。

“那是圣纳菲荠堂外围，一墙之隔，但不属于这里。”

“难得，外面也有跟这片老城一样昏暗的地方。”

“那是一家著名电子科技会社的厂区旧址，跟这里一样，虽然占据城市中心，但也算是荒废了。可人家会社有钱，就这样留着那块地不动。”

“哪家？”

“亚曼电子科技会社，你听说过的。”

“噢，当年跟巨石一起做个人识别系统那家。”

“对，就是那家机构的。可惜了，浪费一块好地方。”

“情况很清楚了，”张俞宁慢慢抬起头，望向夜色中的天空。天空被四周高度明亮的灯光映射，犹如笼罩着橘黄色幕布，看不见一颗星子。“巨石利用属下所控制的大小企业，共同支撑着一个宏伟规划。这个规划分量极重，甚至可以左右政府。”

“也许就是政府的规划呢。”孟霄欢说。

“对，也有这种可能。今天我看新闻通报说那部法律审议通过时，就有这想法。根据华国法律，有些事政府并不适合亲自出面，所以打造了这样一家超级机构来代为运作，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看起来，政府里应该也有对此表示反对的声音。”

“是的，一个没有反对声音的政府，不值得信任。”

“你很有政治觉悟呢。”

“不，这话是国父说的。是华国开国之父的名言，没听过？”

“没听过。”

“我说老狐狸，有时我也会想，难道你说那些事会是真的？”

“什么事？”

“你说你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事。本来我对此完全没有在意，当然也不信。可听你说过这话之后，不知怎么，不由得还是有些留意。现在仔细想想，发觉你的确对许多常识问题，好像都不怎么了解，难道你说那些情况会是真的？”

“我说的都是真的。但我到底来自何处，就连我自己，现在也产生了怀疑。”

“你不会真相信你跟季炳昌他们一样，是复制人？”

“有这可能，但肯定还有什么情况是我目前所不知道的。”

“会不会是这样，”孟霄欢忽然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腾出双手在空中比划着，“关于这个问题，昨晚我想了很久，你看会不会是这样：其实，你就是夏寅秋。”

“是吗？这倒也解释得通。”

“真的，很可能你就是夏寅秋，只是出了什么事，丧失了记忆。有许多脑部受创的病人在醒过来后把自己当做是另一个人的病例，我听说过。”

“没错，这是个值得考虑的可能。”

“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沿着目前的方向继续调查，直至找到答案。”

“目前的方向？”

“对，下一步就去香山镇。”

“你认为问题的根源在那里？”

“至少从目前所掌握的线索看，那里就是源头。”

“啥时去？”

“等会儿就出发。”

“等会儿？不睡觉了？”

“睡不着，你呢？”张俞宁转头看着他，“如果你困，我开车。”

“其实我也睡不着。”

两人又聊了会儿，看了看时间，就准备出发了。按照张俞宁的计划，现在出发，到香山镇正好天亮。

就在张俞宁和孟霄欢借着夜色掩护离开苍蝇客栈，准备驾车前往香山镇时，粤城西郊机场降下了当日入港的最后一班机。从那架机身上喷涂着巨石标徽的安格道尔商务飞机上下来的人行色匆匆，快步钻进停在舷梯旁的商务客户机场专用转运小车，驶向另一端的直升机库。在那里等着他的涡流地效直升机已做好准备，将接他前往办公楼附近的通用飞行器大厦楼顶。

接了那个电话，薛锷就向会社交通部申请以最快速度返回粤城。

“我有个重要情况得告诉你。”电话里那个人说。

“什么情况？”他知道对方通常不会给他打电话，而打过来都是大事。

“老薛，你们内部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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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马上解决。”

“我们内部？”

“对，你们那个小组织里面有对方的人。”

“对方的人？不可能。我们的人履历都很干净，都是同一条战舰的战友。”

“那也避免不了会有叛徒，不是吗？”

“你凭什么这么说？”

“我自然有凭据，才会这么说。”

“你的凭据是从哪儿来的？”

“说来话长。最初，我得到消息，是从一位其它社的编辑那里。别多心，线索我是无意间发现的，且绝对可信。那位编辑虽不是我们社的，但早已投靠我，为我做事。”

“能再解释清楚一点吗？”

“你是怕消息不实？”

“我不想误伤自己的部下。”

“好，我告诉你。那位伙计在那个我不方便去的小圈子里，最早听到了一些关于夏寅秋的消息，而那些消息很快被证实完全属实。”

“这我知道。正是你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他没死，他回来了。”

“所以，那之前你确实不知道他回来了？”

“当然不知道。要不我也不会叫吉蠡安派人去他家取相机了。”

“好，那我接着跟你说。据他说，最早传出那条消息的，是一名不入流的小报记者。当那位伙计告诉我这件事之后，就引起了我的特别兴趣。我去找了那名爆料的记者。知道他的消息其实是从夏寅秋所住那栋大厦一名管理员那里买来的。”

“所以你去找了那名管理员？”

“是的。”

“他告诉了你什么？”

“关于夏寅秋的情况，他都一五一十跟小报记者说过了，没什么别的。”

“那他总该还告诉了你些什么吧？”

“他告诉了我另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到底什么事？”

“他说，在夏寅秋刚回来那两天，每天都有一位黑衣男子把车停在大厦对面路边。那人有时就一直待在车上，但有时也会下车来。他在那里只做一件事，就是望着大厦，对从大厦出去沿着马路散步的夏寅秋进行观察。他每天只远远看着，也没什么别的举动。那位管理员对此感到好奇，就在那人最后一次开车到那里去的时候，用相机拍下了他站在车边的样子。他说照片拍得不错，很清晰。你知道我这人很有好奇心，就买下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见过几次。”

“是谁？”

“你的部下，米高。”

“不可能。他跟随我服役多年，被招进本部时又经过了极为严格的审查。”

“你认为他绝对可靠？”

“我总得有能够相信的人。”

“那张照片就在我办公室抽屉里。”

“该死的，”薛锷以一种带着痛苦，愤怒等多种情绪的声音吼道，“怎么会这样。”

“我好像记得你曾说过，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东西，除了事实。”

“这么说，我只能选择相信有这么回事了？”

“恐怕是的。”

“好，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

“相信你能够处理好。”

“谢谢。”他回答完，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该死的。”

这晚，在华氏医院外伤病房，罗家民双手枕在脑后，已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个时辰。他只想跟女儿通个电话，可她母亲却以时间太晚为由拒绝了。他只想听听女儿的声音。

就在他心烦意乱时，病房门被推开，苗悦华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你还来干嘛？”

“很晚吗？还不算晚吧。你怎么样？头儿。”

“我很好，他们说我明天就能出去了。”罗家民把苗悦华上下打量一通，“你看起来倒是恢复得不错。”

“我伤得比你轻。”苗悦华嘟了嘟嘴，“咦，好像精神不太好？”

“在医院这种地方待着，精神哪能好。给我讲讲，回警局他们说什么了没？”

“还能说什么，你被大伙儿夸奖了一通，说是终于回归到跟从前一样拼命。”

“这算夸奖？”

“不算吗？”

“这是笑话我吧。”

“我感觉是夸奖。大家都说这次你该旧恨新仇一起算，跟暨安化工死磕。”

“那辆卡车有线索了？”

“不，还没有。那段路上没监控设施。不过我们都认为，查那辆车没用。就算查到，不是失窃，也是被盗，反正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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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责任。谁叫卡车还没安装驾驶者识别系统呢。”

“告诉你，安装了也没用。”罗家民忽然想到那辆开去接应孟霄欢的蓝色瞪羚，“真正会偷车的，不用身份识别也能驾驶。”那辆车当时被开得像一匹让陌生人骑在背上的马。

“不管怎么说，香山那家暨安的研究机构是狐狸尾巴露出来了，敢直接攻击警员，这得是有多大胆子。谁给他们这么大胆子？”

“你凭什么说是他们干的？”

“咦，你这是怎么了？”苗悦华一脸迷糊。

“咱们是警察，不是莽夫，没有证据，不能随便下结论。既然要跟高手过招，不得不讲点章法，否则死得难看的，最后还是咱们。明白了吗？”

“可事情明摆着……”

“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那东西上面的弹痕是咱们亲眼所见吧，被抢走也是事实吧，怎么没证据呢？”

“没错，咱俩是看见了，但没经过鉴定，空说无凭。而且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那东西已化作一滩铁水永远消失，再也无法被作为证据了。至于是不是有过被抢走的情况，既然东西都已经不在了，再讨论这个本就毫无意义。”

“那艘船呢？”

“不出所料的话，也不存在了。”

“那香山警局，还有废品站老板都可以作证呀。”

“没有人会为根本无法证实的事情替你说话。何况，那些人到底站哪边，老实说，我心里还完全没一点谱。他们甚至可能会反口把我们逼上尴尬的处境。”

“但这件事有两个人亲眼所见，而且是两名警察。”

“两名上下级关系，局里局外还多有风言风语的警察。”

“上下级怎么了。风言风语，我才不在乎。”

“人家在乎。”

“那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从头开始调查，把暨安化工所有过往资料收集起来，从头查。”

“该找的资料都找过了，还能有什么？”

“不，肯定还有。明面上以外的，逐个查。当然，要不动声色。”

“这又是为何？”

“如果当初他们都能逃过法律制裁，今天更有那个能耐。再说，咱们只负责命案，越界调查会引起人注意，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管人家信不信，咱们要对外说，这就是一起意外交通事故。回去以后照常上班，跟以前一样，查查禹菲菲命案就行了，要先让他们放松警惕，然后才能开展我们的调查工作。千万记住，那些人的眼线无所不在。”

“噢，明白了。听你的。”苗悦华说，“对了，我来是有个事跟你说的，不过，看你当前这样子，似乎不提也罢。你还需要休息。”

“什么事？”

“还是不说了吧。”

“看你那样子就是特意来说这事的，何必转弯抹角。”

“呵呵，还是头儿机灵。是这么回事，局里不久前接到报警，桂华区东江道79号院传出枪声。附近警局的人已经过去了。因为是枪击案，他们也通报了咱们重案处。”

“那就等他们按程序通报是否该咱们管再说呗。”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忽然想起，上次你让我查巨石在粤州控制的所有商业机构，非盈利组织，还有名下登记的各类资产，说是到时候或许会有用，我就去查了，连他们有多少辆车，登记在什么机构，每辆车的牌照都查了个清楚。”

“对，我记得这事。那又怎样？”

“资料太多，不可能全记得住，但在粤州的巨石名下所有不动产都装在了我脑子里。我记得东江道79号院就挂在他们名下，好像是他们那个什么社工科在用。”

“东江道79号院，以前好像是军方资产。”

“对，改制后，那片地产已全部托管在非军方机构名下，虽然人人都知道那是军政两界某种形式的妥协，但总算往前进了一步。不过那地方毕竟是特区，不仅公共区域没有安装摄像头等任何监控设施，平常也很少有人去管。”

“除非收到火灾警报或有人报警。”罗家民帮她接着往下说完。

“没错。”

“你非常了不起，丫头。”

“我就知道你会有兴趣。”

“走，咱们去看看。”

“现在就去吗？可你还没出院呢。”

“医生说明天就可以出院，所以现在走其实也没分别。”

“真要现在就过去？”

“少啰嗦，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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