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诡事

八面来风，乃烈风刀法最后一式。

据刀谱中描述，此招大成后，刀势一出，虽只一名刀者，却有八人合攻之威，虽只一刀挥舞，却有八刀共舞之景。

世上万千刀招，自有千万形态，可单一招式，往往只能释放出一种刀意，然而这烈风刀法的最终式，却惊人地蕴含着八种不同的性格，刚与柔，急与缓，曲与直，明与暗。

八种刀意，全由一把刀挥洒而出，而且，会同时挥洒而出。

一把刀？

同时八种刀意？

这怎么可能？

曾经，孙庭江将这个疑问抛给师父。

师父答曰，只有一种可能，便是将刀挥舞得更快，再快，快到连你的对手都无法分辨这八种刀意，究竟是先后使出，还是同时使出。

八面来风，其实不但是刀意的极致，更是速度的极致。

只是。

人。

再快，又能有都快？

孙庭江习练此招超过五年，自我感觉刀速已难再有突破，可即便是如此极致之速度，也仅仅只能让其中三种刀意产生出同时挥舞的假象。

再快，几无可能了！

于是，他自始至终都无法彻底摆脱这样一种想法：八面来风，或许本就是八人合练的刀阵，而不是单人修习的刀招。

一人一刀，却要八面来风，怎么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错了。

绝对是哪里错了！

这种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错的念头，在孙庭江心头从未消散，直至此时此刻，刀风洞中，眼里充斥着烈风刀法的起源刀痕，所有的疑问，不再疑问了。

确实错了！

只不过，错的不是刀谱，不是一人可使八面皆来风的可行性，而是孙庭江自己。

那洞壁上，展示着八面来风最终式的绿光刀痕，此时此刻向他所展示的，何止是八面可来风！

一人一刀所挥出的八种刀意，在这些刀痕里，竟还能各自生出阴阳两种变化。

二八一十六。

八面来风，其实真正吹出来的，是比刀谱上多了一倍的十六种刀意。

更有甚者，那刀痕与刀痕之间的起，承，转，合，无不清清楚楚地在明示着孙庭江，这终极一式，哪怕你心疑多年，它偏偏就是一个人的刀招，而非八个人的刀阵。

世上偏偏就是有人，能够同时挥出十六种刀意。

藏在尸骨堆里的孙庭江，闻着从未闻过的腐臭味，眼睛，透过尸骨的缝隙，正恰好能看到洞壁上那一招见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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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刀势。

这匪夷所思的亲眼所见，让他体会到一种灵魂被无限拉扯的撕裂感，他的脑海在翻滚，他的五感在膨胀。

他的人，已从尸骨堆中窜出。

他的刀，已挥舞出毕生最极致的速度。

仅这片刻时间，仅对洞壁痕迹的惊鸿一督，似乎都能让原本停滞不前的刀法郁结，消散许多。久违的畅快感，顺着手里的刀柄，携着超乎寻常的刀速，喷涌而出。

一种难以名状的体感，霎时从掌中传来，被刀痕之光映得荧荧发绿的手中刀，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这八面来风的招式，宛若已不是自己的手在挥舞着刀。

而更像是。

手里的刀在牵引着自己的手。

一直以来只能让三种刀意产生同时挥舞假象的刀速，此时此刻正在超越已无法突破生理极限的手速。

三。

瞬间。

提升为。

五。

超极限的刀速，终催生出了五种几乎无法辨认先后顺序的刀意。

孙庭江如此。

林越和方步云何尝不是如此！

那种手中刀似乎活过来的感觉，亦在冲击着他俩的魂魄。

亦在提升着他俩刀下八面来风的势能。

幽绿刀风，光影大盛，自尸骨堆而起，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呼啸着吹向同一个位置。

胖老头之所在！

瘦老头眼里，胖老头那无论走到哪里都格外显眼的臃肿身形，霎时已被三股绿色刀影吞没得不留一点痕迹。

他大喝一声。

双脚弹地而起。

直扑向胖老头的方向。

蓝袖舞。

银蛇现。

嘴角，却诡异地溢出笑意。

因为在前方极速流转的绿光刀影里，瘦老头忽地看到一条若隐若现的蛇影。

那是胖老头的剑。

剑身极软，极薄，宛若一条飘逸的绸带。

在几乎看不到任何缝隙的重重刀影中，依然寻得到容身的缝隙，依然可顺畅地游走。

八面来风，本以刀势成烈风，而风，又怎么会有缝隙？

只因手速终究有极限，五虽超越了三，可终究不是八，更非一十六。

孙庭江他们能将刀速提升到让五种刀意不分先后，却无力再照应第六种，第七种，第八种。

于是自五开始，刀意之间便有了时间上的先与后。时间有先后，又必然产生时间上的缝隙。

虽然那缝隙，已被压缩到微乎其微。

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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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能看到那缝隙的人，放眼整个江湖，也是屈指可数。

但那俩老头，偏偏就在那可数之中！

于是，在这浑然一体，致密得甚至令人窒息的光影之中，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在容得下也仅仅容得下蝉翼的细微缝隙里，无缝不入，逆势而搅动。

一个缜密而纯粹的刀势体系，哪容得下外来异物如此之干扰。更何况。

异物还不只一个。

同样软同样薄之瘦老头的剑，也已钻进光影里。

刀意之间的缝隙，被这两条银蛇越搅越大，刀者之间的连接，也被红蓝丝袍越扰越滞。

需要速度和精密支撑的八面来风，愈发没有速度，愈发失去精密，两颗石子溅起的波纹，却在水面上一势叠加一势，一波高过一波。

此消。

彼便长。

剑在刀势之中，愈发游刃有余。

剑与剑之间，竟还有了联系。

两股剑影，横竖编织，纵横交错，渐渐生出一罗剑网。

剑网又愈发加密，又升华为一张剑布。

剑布柔软而坚韧，飘忽不定却又无所不至，在那看似已将胖瘦老头之一切都包裹住的绿光刀影里，不断地生长，贪婪地蔓延。

从忽隐忽现。

到迎风招展。

再到逆风遮蔽。

布，终将刀光绿影，彻底反裹其中。

霎时。

人，刀，剑，猛地收缩为一团。

声，光，影，瞬间扭曲到一起。

继而。

声波喷涌。

光影炸裂。

风刀门三人，当即被一股推力轰得弹射而出，再重重坠地。

而处于原地的俩老头，胖者单膝跪地，瘦者虽能支撑住身体，却也忽忽悠悠，勉强保持着站姿。

两人丝袍上遍布着裂口。

丝袍之外的手和脸上，亦满是血痕。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呀！”

胖老头神情癫狂，放声大笑。

瘦老头则环顾四周，试图寻找方步云的位置。

命价两百两黄金的目标，此时正在一个角落里痛苦地哀嚎，他双手捂着双眼，鲜血却从指缝中止不住地往外涌。

孙庭江可以忍住不哀嚎，却同样止不住自己的血，胸前三个血洞，一个比一个红。

林越则要安静许多，甚至可以说，基本上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因为他的喉咙上，被软剑划开一个大口子。

所以，就算他想嚎，其实也嚎不出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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