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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岭

第三十一章:真相

“君哥儿,你放肆了。”老汉骂了小童一句。

小童畏惧地缩了下脖子后,又仰出头看了老鬼他们一眼,哪还有怕的样子。

“老翁且慢,不知这哥儿的身生父母在何处?”老鬼定了心神,上前谦谦有礼地问。

“死了。”老汉瞥了他一眼,又补了一句,“十二年前就死了,我亲手收的尸。”

老鬼怅然所失,十二年前,那不就是沈妃入宫的年份吗?看着小童的身量不过八九岁,原来已是十多岁的人了。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小童,瘦骨嶙峋,衣着褴褛,手指尖有着厚厚的泥,炭黑的小脸上,只有一双灵动的眼,像足了沈君玉。

他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想,面前的这个小童,会是他的儿吗?

“老翁,实则是这小郎长得太像我的发妻,冒昧之举,还望见谅。”老鬼在外从不曾这般彬彬有礼过。他这一行礼,到让小竹和赤岭发觉他原也是世家子,那骨子里透出来的举止就是谦谦公子一位。

老汉见了老鬼的行为,面色稍稍缓了一些:“原来如此,君哥儿非我之子。若真能替他寻到家族,早日认祖归宗也好。”

“七叔,你是不要君儿了吗?”小童闻言紧紧地抓着老汉的手,怒视着老鬼一行人。

“你傻啊,生恩不及养恩,太过急切了。”小竹戳了戳老鬼的后背,小声提醒道。哪怕面前小童真的是老鬼的儿子,十数年未尽父亲义务,就想平白得一儿子?

老鬼不做声,又不肯退让。他从来不知晓沈君玉怀了他的孩子。当年沈家欺辱他,将他赶出了门,他又猛然间听闻沈君玉入宫的事,从此心中怀恨,再未踏入京师,混迹江湖十数载。现如今,玉串在眼前,酷似沈君玉双眸的小童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仔细想想过往。当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事发生了。

小竹说得有理,可他却说服不了自己。如果不让他弄清楚面前的这个孩子的真相,他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老翁是否久居魏家庄,可有移居别处的打算?”老鬼不说话,赤岭拱了拱手,问向老汉。

“老叟生来就是魏家庄的人,至死不会离开。”似是看出了赤岭的想法,老汉盯着老鬼说,“若真有那日,请带好信物凭证,我亦不会挽留。”

“老翁大义!”赤岭听清楚了他话里的含义,不由得大赞,这世上如老汉这般仁义之士实在是极为难得。不管这小郎是不是老鬼的儿子,能跟在这样的老汉身边,他都是个有福气的。

“我等告辞。”小竹和赤岭要走。

老鬼还呆立在风中不动。

小竹和赤岭互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架起他就走了。

老鬼想出声,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被拖着的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老一小的身影渐渐在他眼前消失。

“我能自己走了吗?”老鬼被驾了老远。

“哎呦,真是累死我了。”小竹甩了甩酸沉的胳膊,.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老鬼看起来精精瘦瘦的一个人,真要拖动起来,费了她九牛二虎之力。一瞧身边的赤岭,面不红气不喘的,她深深地感到了羞耻,近段时期疲于赶路,都减少了练武的功夫,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好兆头。心下又琢磨着早起一个时辰把落下的功夫再拾回来。

“你打算进京吗?”见老鬼神色不虞,赤岭问道。

老鬼眉头一蹙:“不去,还是按计划去盛京。我会找人去沈家查一查当年的事,要是他们真的瞒了我这事,石头,你说我该怎么办。”恍惚间,老鬼坐在土地庙外的大石头上,有点手足无措起来。

比起刚见到小童时的激动与兴奋,老鬼现在已冷静了许多。他自问游戏人间二十余载,被家族所弃,被心上人所抛,这些都打不倒他。他如今可是倒斗界赫赫有名的老鬼,道上的听他的名号就恭敬有礼,他那积攒下来的财富足够让屈家艳羡。可偏偏在他意气风发的而立之年,先是让他探析父亲当年被驱逐出屈家是有隐情,后又让他知晓他可能有一子存于世间。他所坚信的事情都在短短数月发生改变,让他的心潮怎么能不翻起滔天巨浪。

如今的他还能做什么,瞧刚才小童的神色,显然是畏惧多过亲热的。要是他贸贸然抢夺了他去,不要说做不成父子了,别做仇人就行了。

“那小童身上带的玉串名贵,过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被人抢夺了去。或许,呆在那个老翁身边,对他也好。”小竹拍了拍老鬼的肩,就在土地庙里收拾床铺起来。

说是收拾,其实就是把地扫扫干净,然后把马车里的被褥铺在稻草上。好久没在屋中睡上一觉了,她拍了拍被子上的灰尘,叫赤岭出去一起去打水。

赤岭把他和老鬼的床铺在两个案台上,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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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睡树上,睡山洞,睡得浑身酸痛。土地庙虽然破旧不堪,但基本的生活工具还是一应俱全,他已经很满意了。听到小竹叫他,赤岭抬眼望着仍坐在大青石上发楞的老鬼一眼,希望他能早些想出对策吧。

小竹和赤岭两个人提着水袋和陶瓮去了河边,前些日子大旱,魏家庄的溪流都断流了。他俩走到以后发现没有水,又走了许多地方才找到了一口井。

井很深,低头探了一眼,幸好里头还是有水的。

赤岭把吊桶放下去,从井里打水。小竹坐在一边,这些个力气活,有男子在,是不需要她做得。

她翘着腿,眯着眼。湛蓝的天,洁白的云,毒辣的太阳已经变得温柔,缓缓西斜了。暖暖的夏风吹过,还是有些闷闷的。她的眼前,又想起了那个少年。原以为她不会再想起他的,只是在赵九之事后,近来他频频入梦,让小竹素来直爽的心也难以平静下来。

兰膏明烛,华镫错些。遇到他时,她正是最最风光的江湖女。锦衣少年,那夜间竹林中的短短一瞥,惊艳了她的双眸。她第一次偷爬上了屋顶,窥探他的生活,原来真实的他竟是个机关算尽,满腹阴谋的坏人呀。可是,入了她的眼的,又叫让她如何轻易放下?

小竹伸出手,阳光从她的指缝间分成几束,就像他的眼,泄露的是几分柔情呢。

“噗通!”

这声音是吊桶撞到什么东西了?

“怎么了?”小竹的思绪被打断,转头问向赤岭。

赤岭把头一低,就伸出手来对小竹说:“别过来。”

“那我偏要过来。”小竹站起身来,走到井口一边,低头一瞧,一瞬间也吓了一跳。

一具死尸浮了上来,死状凄惨,两眼肿胀,睁得老大,墨色的发蔓延在井水里,衬得她泡肿的脸越发惨白。

“这水,你还喝吗?”小竹看了看两罐满满的陶瓮水,咽了咽口水。

“本来是打算回去喝的,既然你也看到了,那就只能给老鬼去喝了。”赤岭说完,和小竹对视一笑,便踢倒了瓮,清冽的井水四散开来,流到各处低洼的地方去了。

都这时候了,竟还拿老鬼打趣,石头最近长进很多呀。小竹又望了望井,这一望又着实吓到了她。

老君啊,这口井下是死了多少人。

赤岭倒完水,见小竹直愣愣地站着不动,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下去。一具死尸,怎么值得她盯这么久?

哇,他才倒了个水的功夫,这井里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多具死尸,密密麻麻的,看得他一阵恶心。

“你说,这魏家庄着了什么事,全村死绝,井中埋尸。”一阵风吹过,饶是在青天白日之下,小竹也觉得脚底生凉。

“我们都是外乡人,怎么会知道这庄子里的事。依我看,此地不宜久留,待明日晨起,我们就赶往盛京吧。”赤岭抱起陶瓮,准备回土地庙。

“邪乎啊。”小竹感叹一声,看着被太阳渐渐晒干的水渍,难道这里的人也要同这水一样,悄然不见了吗?

“你就不管了吗?”小竹跟在他身后,轻轻一问。

“怎么管?我能做的就是吃完饭,有了力气后把他们好好地安葬。”相逢一场,既然看见了,赤岭就会做他认为该做的。至于不该做的,他没有这个责任和义务去做。

“他们死不瞑目,多么惨。”小竹扯了扯赤岭的袖子,“我们帮他们报仇可好?”

“真的是为他们?”赤岭回头看见小竹亮晶晶的双眸。替人+报+仇是真的,但这段日子闲坏了也是真的吧?

“自然,本女侠最喜欢惩恶扬善了。”小竹说着,用手抚过额前的碎发,做了个略显风骚的表情。

赤岭的嘴角抽了一抽。这样的姑娘,赵九那老实本分的,果然是当不了对手的。

“惩恶扬善,也得有人给你惩啊。魏家庄的人都死绝了。”难不成要去问鬼?

“嘿嘿,即使他成了鬼,我也能判他个魂飞魄散,不得超生。”小竹阴恻恻地笑了一声。

赤岭忽然想起,孔萧死后,也是小竹用术法招魂,吓退了孔府众人。若真让她招来鬼魂,说不定真的能找出害死这魏家庄的人。

两人快步走回了土地庙,随意吃了点马车上的干粮填肚。

暮色笼罩大地,夏日的天,星光布满夜空。小竹掐算了下时辰,从袖中取出两张黄符纸。她不知道这些死去的人的生辰八字,无法准确的找一个人。但是不要紧,这里阴魂众多,怨念深重,找哪个都是不甘死去的。

两张黄符纸迎风直立在小竹的眼前,她取出降魔杵平放在地上,五指一转,握住手心成花骨朵的模样。闭上眼,她默默地念着:“百鬼听令,着吾符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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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怨灵,诸如升天!”

念完,她的手掌猛地张开,手掌上直立的符纸无火自燃,幽蓝色的火苗包围着符纸,却无一丝损坏。

“你,是怎么死的?”

“大师,大师,我被我家官人打死了!”

“我乃道教之人。”小竹咳了一声。

“哦哦,天师啊,我被我家官人打死了!”

“咦,我居然能能说话了,我是被毒死了。那毒可猛了,我整整腹痛了两个时辰。嘶,想起来都痛苦。”

“别说了,哪有我苦。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莫名其妙地丢了命。”

黄符纸的火焰忽地窜的老高,方才叽叽喳喳的声音都隐没在火焰中。突然,一道温柔的女声呵呵笑了两声:“我,是自尽的。不过,自尽前,一庄子的人为我陪葬,我也觉得还很寂寞。”

“是你!”小竹挑了挑眉,左手捏诀,注入了一道指尖火。

“是我。你就不问问这里的人,他们做了什么吗?”温柔的声音变得狠厉,透露出无尽的怨气。

周围的风似乎都冷了几分。

“你们说!”小竹遏制了符纸上的火焰,想听听其他人的话。

等了片刻,鸦雀无声。

“哈哈哈,死了才开始心虚,活着的时候怎么不多行善积德。哦,我忘了,你们这些人,怕是连行善积德怎么写都不晓得。”那道温柔的女声悠悠地说这话,其实她不发怒的时候,说话很好听,给人一种阳春三月烟雨江南的软糯感。

“他们不开口,那你说。要真是他们对不住你,我就帮你灰飞烟灭了这些人。”小竹本是兴冲冲地招魂,一听这里头还有大大的隐情,便收了脸上的笑意,冷冷地说着。

“天师,别听她乱说,她连克三子,性情古怪,切不可信啊。”

“是啊,天师,快解决了她,为我等报仇啊。我们魏家庄说大不大,但说小也不小。几百余口的命,都死在她手上,我可怜的娃儿啊。”

“闭嘴!”听得其中好几只鬼幽幽怨怨地哭了起来,抱怨官人不疼人,孩子不听话。

小竹出声喝住,她精力有限,才没兴趣听些家长里短的琐事。

“哼哼。我本是扬州大户人家的庶女,被人拐着到了这穷山沟做童养媳。我命苦,嫁了个缺眼的老汉,他只要一喝酒,就打我。我想逃,整个庄子的人都帮他抓我回来。回来后,又是一顿毒打。呵呵,我生了一个女儿,辛辛苦苦养到四岁,那个畜生,竟连自己女儿都不放过。我恨啊,我知道他的弟弟垂涎我,挥挥手就让他弟弟杀了他。哈哈哈,可我还是逃不掉,改嫁给他弟弟后,我一连生了三个儿子,个个都有眼疾,报应不爽。我就亲手杀死了我的三个儿子。你看,我是不是一个好母亲。要是等我儿子长大了,又要从外头去拐女娃进来这魏家庄了,何必可怜了那些同我一样的人呢。可即便我杀了儿子。这庄子,年年月月都有男娃出世,也时时都有卖人的跑腿进来。别以为我忘了,把我卖进魏家庄的人就是你,赵二娘。哈哈,我知道你们又要去接手一批女娃了,就怂恿我官人说我又要生了,这次一定要大摆宴席。魏家庄的人果然一个都不少的来了,你看,我嫁了个厉害的官人,是不是也挺有眼光的。酒宴是我亲手操办的,送你们归西的菜肴和美酒也是我亲手下的毒。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我痛快!赵二娘,我说让你官人打死你,就给他解药。你瞧,你们夫妻恩爱一场,也落得个各自飞的下场。哈哈哈,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喘了口气,那声音如诉如泣地继续往下说,“乡亲一场,你们死后。我一个一个把你们送回了家,还请了义庄的老头来。可惜,他见到的我,正挂在树下。小女,也算是凭着一己之力报仇雪恨了。”

小竹听着听着,就收回了指尖火。她行走江湖数年,所见最多的就是旱魃。旱魃狠厉,却也比不过人。她竟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惨烈的姑娘日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姑娘家生出来就是要被人疼的,这是她师傅在她懂事后教她的第一句话。此情此景,她听得浑身发冷,又气愤不已。这些个没良心的家伙,拐了别人家的姑娘,就扔进狼窝。真是太可恨了!她一拂手,黄符纸上那几道幽幽的小火苗就飘散在空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恩公,求求你,饶过我女……”话还没说完,那道温柔的声音就断了。

黄符纸猛地变黑,化作灰烬,落在了地上。

丛林间好像有一声哭泣,侧耳一听,什么也没有。小竹把手指触在灰烬上,那上面没有这妇人女儿的怨灵。可能已经早早地去转世投胎了吧。她低着头默念了往生经一遍。今世种种,已入尘土。愿来世,能得喜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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