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岭

什么？这竟是香晷丸。赤岭上前一步，夺过老鬼手中的物件。

“都说香晷丸是上古的东西，形如南珠，色似火焰，味若百花，可谁都没有见过它到底是什么样的。它从食人犼的元灵中掉出来，倒是能解释了为何已经绝迹了许久的食人犼能重现人间的原因。”老鬼拍了拍的手臂，“迟来的，就是无用之物，你别多挂心。”

几个月前，他费尽心机进神女墓就是为了手中的这颗香晷丸。如今，意外得到了，却再无一丝欣喜。就如老鬼所言，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出现时，此物与他而言，已无半分价值了。

“给。”赤岭把手中赤红色的香晷丸塞进了老鬼的手里，“赶紧准备离开，萨满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老鬼喜上眉梢，不曾想赤岭如此大方，要知道这香晷丸可是举世罕见之物，也许世间就只剩这一颗了。

小竹竖起拇指不由地夸赞：“论口才，只服你。”

老鬼小心翼翼地将香晷丸放进荷包，再贴身放在衣襟里，看得小竹眼角一抽，这么香的东西，老鬼以后要远离臭汉这个称呼了。

小竹走进门，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奔跑的声音，她转头看了一眼老鬼。

老鬼对着她点点头。为了接近皇太极，他们住的离皇城很近，又曾向他手下的臣子透露过铺子。不用说，与萨满大战一场，让他损兵折将，门外的人肯定是来抓他们的。

好在，他们早就为撤退做好了准备，不过是把日子提前了些。老鬼招呼赤岭快些，他守着门口，看小竹背着包袱进了地道后，也小跑几步走了进去。

最后进来的是赤岭，暗道门一关，刚喘了一口气的功夫，就听见外头的一个声音高喊：“人没走远，快搜。”

赤岭一行不敢耽搁，都屏息提气，片刻不停地在暗道里前行。这暗道是老鬼主持挖得，隐蔽的紧，但总有被发现的可能，所以他们都不敢掉以轻心，只顾埋头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老鬼的腿都有些发软。当初为了多设障碍，他挖了六处通道，三条死路，三条活路，只盼着到时候能把人困住，给他们挤出逃亡的时间。现如今，他倒有些后悔了，自己挖的也忒长了，要赶紧去地上坐马车，出了皇城才算真正保得住命。

“老鬼，快些。”小竹催促道，“马上就上去了。”

“好。”听小竹这么说，老鬼知道她肯定是已经在走上坡的道了，就不停地给自己鼓劲。

又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老鬼的手被赤岭一拉，总算走了出来。此时的天，明月当空，夜色深沉，他回头看了一眼皇城，吐出了嘴里的一根青草。这地方，他爷爷的，再也不来了。

“日子提前了，马车现下也没有。我们该怎么办？”小竹看向老鬼。

“我们得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说。”赤岭提议。

“石头说的对，这样，大清的萨满一定认为我们会逃回大明。那我们就反其道而行，去个他们永远想不到的地方。”老鬼手指向北方，山峦叠嶂，静谧一片。

“长白山脉？”小竹从前听师傅说起过，满清的发源地就是那里的赫图阿拉城。

老鬼赞许地点了点头：“对，大清视长白山为圣山，绝不会允许有人去打扰。我们偷偷潜进去，躲个两三个月，风头不紧时再回大明。”

“别忘了九凤困，今岁除夕前你必得赶回屈府。”小竹提醒道。

老鬼的手往后背摸了摸，这东西怎么就去不掉呢？

“你们快看，是清兵追来了吗？”赤岭指向城门口突然出现的一支队伍。大晚上的，城门紧闭，除了当权者的命令，还有谁敢开城门？

“没那么神通广大吧，竟能猜出我们的行踪。”老鬼喃喃道，显然也是被这支队伍的速度惊吓到了。

“不是来找我们。”小竹肯定地说，她看得比老鬼和赤岭都清楚，那队伍上分明抬着东西。如果是来抓人的，肯定是轻装简行，力求追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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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会扛着笨重的物件呢？

老鬼和赤岭互看一眼：“先藏起来。”既然不是敌人，他们就互不惊扰。

小竹见老鬼和赤岭又藏回暗道里，很是好奇这个队伍是来做什么的，无视了赤岭不停向她挥手的焦急，抓着树皮，悄无声息地就翻身上树，躲在浓密的树叶之中。

夜风沙沙，皇城外的小土岗上只有虫鸣不断。赤岭留了一条缝，眯眼瞧着伏在树枝上的小竹，要不是自己亲眼见着她上树，此刻的她就像是和树融为一体，让人难以分辨。她难道知道今天要逃亡吗？连身上衣裳都是暗色的，极易隐藏。赤岭眨了眨眼，听得那远来的队伍声越来越响，就把细缝给关上了。

地道很闷，老鬼躺着无趣，不久就睡着了。赤岭眼前都是漆黑的一片，却不敢放松片刻，贴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听了许久，也没有听到砍杀的声音，小竹她，应该是无碍的吧。不知过了多久，赤岭觉得在狭窄的暗道中浑身都有些发僵了，空气也越来越浑浊，他倒头睡了过去。

骤然间，一阵日光晒在他的脸上，赤岭眼睛还没睁开，手里的剑已经向外刺了去。

“呀，石头，你太狠了。”小竹躲闪得再快也没想到他有这一手，左侧的衣袖都被剑刺破了。

赤岭闻声，赶忙收回剑，爬出暗道，把小竹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对不住，你没伤着哪儿吧？”

“伤是没伤着，可我这件新买的旗装坏了，要不你帮我补好，我就原谅你了。”小竹略有些赌气的说。

赤岭为难地没有说话。只听见后头的老鬼也已经爬了上来，看他们两个僵持着，一脸茫然。

“不愿意就算了。”小竹背过身去，耳朵还在留意赤岭的动静。

“要不我给你再买两身，不，五身崭新的旗装，如何？”赤岭想了想，他不是没拿过绣花针，拿了以后曾经把兰儿心爱的小袄都给缝坏了。要是缝小竹这件旗装的话，怕是她穿不出门了。

“成，到了长白山，我要五身上好的旗装。”小竹听完笑盈盈地转过身，和老鬼打了招呼。

老鬼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一大早上的，就被小竹敲了竹杠，石头真是太惨了。他用手抹了两把脸，指着远处的一个长亭：“走吧，马车很快就来了。”

三人启程，赤岭与卖马车的掮客会面，付了老鬼吩咐的价钱后，发现这掮客还挺会做生意，在车上放置了些热食，又给了他一锭碎银做答谢。

赤岭一手驾车，一手拿了包子吃。另外两人坐在马车里，边填肚子，边听小竹侃侃而谈。

昨儿个夜里，小竹孤身栖在树枝上，等了片刻，那支队伍就走到眼前。这队伍一共八人，全身包裹着黑衣，只露出两只眼睛，乍一见就如两只眼珠漂浮在空中移动，小竹吓了好一跳。她缓了缓神，把呼吸都放轻了。

这一行人两人在前，两人在后，中间四人肩扛着一张类似门板的东西，上面躺着一个熟悉的人——范臣文。

小竹盯了一会儿，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四人抬尸，哪怕轻功再好，这门板上的尸体总会随着行径的动作而晃动，但范臣文的尸体就像是被胶水牢牢地黏在了上面，一动不动。

好在月光从云层中穿梭了出来，小竹低着头看到了一点反光。这范臣文竟是被人钉死在了门板上，他的眼瞪得大大的，分明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

他可是皇太极极其看重的汉臣啊。这皇太极刚死，是谁有那么大的胆子？不过小竹一点也不可怜范臣文，他卖国求荣，又亲手杀妻，死有余辜。要是他们不是那么快撤离皇城，她肯定要好好收拾下他。是哪个人这样合她心意，处置了他。

小竹见队伍走远，心下一计较，飞身下树，就跟了上去。一路尾随，她远远地跟着这一行人，微喘的她摸着咕咕翻滚的肚子，暗道不争气。

一个时辰后，走到一条宽阔的大河边，为首的两个人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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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又躲到了树上，看着他们那门板固定在河岸上，然后把范臣文的尸身撕扯了下来，丢进河道里。夜色将血色掩埋，浓郁的血腥味也在河水的冲刷中，渐渐淡去。

啧啧啧，下手真是太狠了，小竹的眼停留在那块钉着十一个尖钉的门板上，不由地打了一个寒颤。又是钉刑，又是分尸，范臣文是惹了哪个不该惹的人？

黑衣人动作极快，冲刷完血味后。为首的一个人做了个手势，他们又扛起门板匆匆返回了。

小竹忽然意识到，这些人都是哑巴，不然怎么可能全程做到不发一声。在皇城里，能拥有这样一支队伍，漏夜出城，残杀重臣的，只有王座上的皇太极啊。

想到此，小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为什么皇太极会下这样的一个命令？这和他突然死去有关吗？

“照你说来，是皇太极杀了范文臣？可是为什么呢？”老鬼听了小竹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刚开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后来我打算为那死鬼引魂，好好盘问之时，发现我的血符无故燃灭了。这下我心中才有计较，恐怕就是皇城里的一些人为了把我们引出来，才导致了范文臣的死。”当时的她，目光幽幽地盯着奔腾不息的河流，突然嘴角一冷，哼，想要用这种方法来引她出手？她才不笨。

“说不好，满清本就混乱得很。八旗和汉臣早就水火不容。皇太极新丧，范臣文就做了炮灰也有可能。”老鬼猜测，不过小竹的血符能够保护她倒是让他刮目相看，这妮子会的本事真的是通天了。

“咳咳咳，其实我后来盘算了下皇太极的命格，他算是寿终正寝的。”赤岭手持马绳，飘乎乎地往里头送了一句话。

老鬼和小竹两个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吃惊。

小竹暗叹，寿终正寝？竟没有尔虞我诈和阴谋诡计，实在是可惜了一出好话本。

老鬼心想，真是好运啊，一生杀伐无数，临了居然无痛无灾地离开人世。

“别忘了，金氏有休书。我猜想，那才是范臣文致死的真正原因。”赤岭话落，就发现前方已进入绵延不绝的山路。夏末秋初的山林，颜色纷呈，煞是好看，山风一吹，整个人的燥热之气也散了大半。这是个好地方，够他们躲好一阵的了。

而坐在车里的小竹和老鬼，两人也由着赤岭的话脑补了一场精彩的大戏。

话还得从当日火烧金氏的休书说起。金氏问范臣文要休书，本来这一点就十分可疑，她本就是个鬼，世间的名分与她来说，早就阴阳相隔。没曾想她竟留了这样的心眼，用最后的精力把范臣文的休书送到了能决定他生死的皇太极手上。

从皇太极对元妃的深情来看，这样重感情的一个帝王猛然间看到日日在其面前哭诉着对亡妻思念的范臣文竟背地里写下休书。被愚弄之情，被欺骗之情，被耻笑之情，如一阵又一阵连绵不断的怒火焚烧胸膛，当即下令那群哑奴军队钉死范臣文。

若是那范臣文知晓让自己死去的是亲手写下的休书，不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而在之后，皇太极悼念元妃，在满怀思慕中无疾而终。就因为出现了这一变故，使得他们与萨满出手相抗，原以为逃出皇城就罢了。谁知那群萨满得知皇太极死前命令，叫人一查就发现范臣文与他们之间的关系。于是乎，可怜又可恨的范臣文再一次的被萨满种下了噬魂术。

只要他们来为范臣文招魂，萨满就能发现他们的踪迹，并且利用范臣文死前的怨气来控制招魂的那一个人。

啧啧啧，心计之狠，当真是无可比拟。

老鬼和小竹你一言，我一句地把整个事情地来龙去脉讲了一讲。他不由地感叹道：“好在萨满也是时运不济，遇到了你这个小魔头。”

“谬赞谬赞，我呢，就是那么厉害。”小竹喝了一口水，晃着脑袋，一脸的得意忘形。

老鬼好笑地摇了摇头，觉得日子好像过得有滋有味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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