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之间

白天的焦尾海雕酒吧异常冷清，主厅这边，除了几个真正的酒鬼，几乎没有什么客人。照明灯全部开着，暴躁的音乐也停了，只是那时而传来的机器轰鸣还在，听说那是前哨基地的供给系统。

“为什么不搬走啊，这声音听久了不吵么？”石魇奇怪酒吧老板为什么会选这里。

“房租便宜啊，对他的生意又没影响，只要不住在这边就好了。”

远远的，老乔伊看到他们，就已经熟练地招呼起了生意。

“啊，你们看起来比昨天状态好多了，愿主保佑。喝点什么？”

在石魇点单之前，行者已经抢先发话：“给他水，以后都请给他水或者不含酒精的饮料。”

“那就来杯果汁吧，我妻子昨天采到的浆果，做果酱还剩了一些。”老乔伊笑容可掬地说。

“什么浆果？”行者接着问。

“至于么？水果要经过发酵才能产生酒精，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石魇没好气地抗议。

“只是些树莓。”乔伊老板一边解释一边迅速地调好了果汁。

“他付钱！”石魇一把抢过，看都不看行者一眼，径直朝佣兵专座去了。

“你们的关系不错嘛。”老乔伊又给行者调了杯酒。

“他就是个小孩子。”行者对搭档的评价非常中肯。

酒吧角落的这片区域，早有人等在了那里，是昨天那些打算讨点便宜的佣兵。只是今天来的人更全，这是一个彰显实力的机会，也方便行者和石魇评估他们的能力。

“我之前没有带过团队，所以该如何配置二级任务给你们，暂时也还没有什么思路。因为这次委托还有具体的细节要谈，在此之前，麻烦大家进行一下自我介绍。”行者虽然没有领过团队，但总还参加过类似的任务，所以流程是熟悉的。

于是，二三十号人开始踊跃发言，场面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石魇在一边乐得清闲，偶尔帮着留意几个听起来确实有些本事的团队，记在心里。不过这听来听去，他又发现了问题，在场的所有佣兵团的人数多以三四人为主，稍微大一点的也不会超过九人。

于是，他就趁着大家歇气的间隙，跟行者提出了疑问。

经过解答才知道，佣兵跟普通人的区别就是战斗力上的差距而已，日常中能接到的任务，大多都是居民的委托，也就是些护送、狩猎一类风险系数不高，又跟普通人有所联系的委托。因此雇主愿意承担的费用也就不会太高，所以佣兵团队在接受任务的时候一般都会控制好自己的人员数量，不然最后的报酬都不一定够平均工资的。这样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以小团体为主的灵活模式。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弑神者佣兵协会那边的规定——非大型佣兵团体，不允许同时接受一个以上的委托。解释起来也是冠冕堂皇，说是怕小佣兵团容易存在道德风险问题，多线操作会降低服务质量，也可能同时承接不利于原雇主的委托。其实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现存的大型佣兵团体在利用规则扼杀竞争对手。这属于资本运行的基础操作，只是搬到了佣兵领域而已。

“那要是想组建个大型佣兵工会呢？”

“你有钱，招得到足够的人数，风险保证金交齐，没人会管你的。或者，像排名世界第九的南方同盟那样，拉拢到足够多的佣兵团队联合在一起。”

正聊着，本次委托的正主老管家斯科特·取纱下人就到了，同行的还有一位女子。

老管家见到石魇明显迟疑了一下，昨天灯光昏暗，他没怎么看清石魇的具体容貌，单从威廉姆斯上校给出的情报猜测，他一直以为石魇仅是个华裔。如今中央城邦势重，昆仑城已经被传成人间天堂了，因此很多华裔都选择了回归传统，甚至连其他非华裔的年轻人也会起个汉字名字以趋潮流，所以一开始听到石魇这个名字的时候，取纱下人并没想太多。可现在从行为举止上来看，眼前这个不声不响的年轻人恐怕不会是仅有八分之一血统那么简单。

行者起身打招呼，石魇则跟着，却没做声。

“容我为二位介绍一下，本次的委托人之一，福田玉子小姐。”老管家先行将身边的女子介绍给二人，姿态放得很低。

行者赶忙回了个鞠躬礼，石魇又是没动，只是细致地打量着对方。

眼前的少女身材高挑匀称，又黑又直的长发如同垂落的锦缎，每一根都自带风情。肌肤是不逊于昂撒人的白，但更细密紧致。不过与她精致的五官相比，前两项仅仅也只能算做陪衬。最令人惊艳的还要数她的眼睛，狭长幽深，眨动间如星辰闪耀。

“石魇先生有民族情结？”福田玉子的声音婉转，像清晨林间的禽鸟低鸣。

“很难没有！”石魇发觉自己的情绪有些怪，很是纠结，索性长话短说。

“希望不要跟这次委托相关。”

“那要看你们是否会加深我的刻板印象了。”

见着这边开始谈委托的具体事宜了，所有佣兵都避嫌地挪到了远处，有些甚至直接离场了。

石魇略微一扫，将离开的人一一记住。

“需要换个地方说话么？”行者出于谨慎，提议道。

“不必，那样就太麻烦二位了。具体的委托内容，我已经拟好了文件，马上可以传给二位。”老管家依旧谦卑。

“还是重新找个地方吧，我还有几个问题想简单了解一下。”石魇坚持。

于是，福田玉子和老管家只好按石魇的要求又在前哨基地内租了一处民宅，关起门来继续交涉。

“首先，我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指定我们来完成委托。”石魇开门见山。

直到此时，两位委托人才看明白，相对沉稳老练的行者居然不是这个小团队的主导人。

而行者47本人，在发觉了石魇心思足够缜密以后，就主动放弃了这份脑力活儿，一门心思地扑在了查缺补漏上，也就是纠正一些石魇在常识方面容易犯的错误。

老管家取纱下人回答道：“是威廉姆斯上校推荐的。他说，圣杯前哨基地内最适合这次任务的佣兵只有二位。”

石魇轻笑一声说道：“我没猜错的话，那他一定跟您说了，我们击杀了异种上位狩猎者的事情，对吧？”

“是的！十分抱歉，为了不给上校添麻烦，所以我自作主张省去了这一信息。”老管家忙鞠躬。

“没必要道歉，弄得那么正式，只当是闲聊就好了。”石魇可受不了这动不动就赔不是的礼貌劲儿。

“接下来，我说一下我的思路，也算给二位一点信心。”石魇停顿，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说道：“最开始，您找到威廉姆斯询问本次委托的事情。这说明，上校是朋友，是可以相信的，至少也不是敌人。而威廉姆斯作为游骑兵的长官，他是完全有能力直接护送您和玉子小姐回到五眼之城的，但他没那么做。别跟我说他有责任在身什么的，上校的圆滑我深有体会。也就是说，这件事情军方不便插手。”

石魇留意着两人的表情变化，并留了些时间让对方消化自己的观点。

“军方都不方便做的事，要么是政治原因，要么有财阀家族参与其中。所以，接下来可以预见的是，我们的敌人并不来自于外界。所以这一路上，我们只需要对‘人’提高警惕就可以了。”

福田玉子简直要对眼前的年轻人刮目相看了，仅凭一个人名就推断出这么多东西，这已经是近乎于妖了。

“至于我为什么猜到威廉姆斯会告诉您，我跟行者47号先生击杀过酸与，道理也很简单，因为他帮不上忙，又不想得罪你们，所以会推荐一个比较靠谱的团队，而我们的战绩就是我们实力的最好证明。”

“然后，我要说另外一个我比较关心的疑点。为什么取纱下人先生一定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宣布这个委托？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么？或者做给谁看？可明明我们要在三天后才出发，这么多的时间是留给谁做准备的呢？也许还有另外的势力在暗中保护你们，你们的目的并不单纯。而我个人更倾向于，你们也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我听说三天后，前线的部队就要退回来了，他们会带什么重要的东西与二位会合么？”

石魇笑了，他已经从福田玉子的表情中找到了答案。相对于喜怒不形于色的取纱下人，明显这位少女还欠缺锻炼。

“合作是相互的，作为雇佣兵，我们有权知道更多关于任务的真相，而且，不能明明打了两份工，却只拿一份酬劳。那样的话，我觉得拒绝承担这部分风险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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