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阙

任平生颓然的放下手中的玉箸，拿起酒自顾自的饮，一杯又一杯。酒能暖胃，却不能暖心。伏矢也不打搅他，拿起火钳子拨弄着木炭。

雪漫群山，飞鸟无踪，天地寂寥无声间，耳边似乎只余下木炭燃烧的噼啪声，再无别的。

“能告诉我？”任平生睁着猩红的双眼盯着伏矢的眼诚恳的说。

“终于回过神了，但你要我告诉你什么？。这天要亮了。你我的时间不多了”伏矢笑着望着任平生说道。不知何时伏矢已然在亭子四角燃起了灯火，天边的月已垂垂欲落，而朝阳未升，此时正是一天里最暗的一刻。

不知不觉中，任平生喝了一个晚上。

“不过，你还可以问我三个问题？当然你也只有这三次机会。”伏矢走到角落剪掉其中一盏灯的灯芯。

任平生一只手支着头一只手扣击着桌子，嘟嘟嘟……嘟嘟嘟。

蓦然，任平生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她还安好吗？”

“第一个问题就这么浪费了，你的机会不多，再给你一个机会换个问题吧！”伏矢道。

“于她有愧，于心难安。”任平生道。

“还请明示。”

伏矢摇了摇头走到另一个角落剪掉一盏灯的灯芯。

“天府23年，归墟道境遗徒任平生与琅琊王氏嫡女结为道侣。

同年九月琅琊郡桃花盛开百里，只因她是王氏嫡女，她说出嫁要桃花开道，落英满身。

那一日她红装霞帔翘首待萧郎，是那么美艳动人，这本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日。

然而，谁料到天魔道隐于观礼的人群，护山法阵兰亭序被人在暗中破坏，就这样万年不衰的琅琊王氏疑夕灭了。灭的一干二净。

你想问她安好吗？经历过灭门之祸的你有那天好过过？

王氏灭门你是罪魁祸首，而她也是导致全族灭亡的祸根，她恨你亦恨自己，然而最后她什么也没做，死在一个大雪天里，带着怨。这么说你满意了吗？”伏矢直直的看着任平生双眼。

任平生默默闭上了眼。

初见

“你叫什么？”

“回小姐，我叫任平生。”

“恩，好好干，府里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小姐”

黑夜逢凶

护卫一个个倒下，而敌人却还藏在暗处。陡然一道黑影袭向王瑶。

“小姐莫怕，平生来也。”

再相见

“喏，这药你拿着，反正快不能用了。”

“谢谢小姐。”

“你是北域人？”

“回小姐，平生是归墟道境遗徒。”

“哦，就是被沐云天灭掉的那个归墟道境。”

“沐云天是我师兄。”

“哦，对…对不起。”

“小姐没什么事就请回吧，下人待的地方。”任平生语气微冷道。

“哼，好心来看你摔什么脸色。”

“给，要吃不吃。”任平生没伸手，糕点滚落一地。王瑶愤然离去。任平生蹲下拿起散落在地上的糕点，吹了吹上面的灰，尝了起来，那是家的味道。

那一日之后，他们有十余日未曾再见。

雪夜狼袭

皑皑白雪下，王瑶背着任平生走在荒芜的雪原，每一个脚印都沾满了血。身后是一具具北原雪狼与王氏护卫的尸体，“任平生不要死啊。求求你不要死啊。”

任平生趴在王瑶的背上，背身布满了狼的抓痕，其中一道从右肩直到左腹这是刚刚为挡下狼王时留下的，鲜血就从这些伤口滴落染红了王瑶的白色狐裘。任平生在王瑶耳边吐着气说道：“小姐未平安，平生绝不先去。”说着说着任平生的声音越来越小，人似乎要睡着了。“任平生，任平生。”

“小姐莫慌，平生安好只是有些困了，先睡会，小姐等会叫醒平生好吗？”

王瑶带着哭腔喊到：“我不准你睡，快醒来。”

“小姐吩咐平生自然遵从。”任平生回答道。

“任平生我问你，你为什要来王家？”王瑶问到。

“小姐此时为何要问这个问题？”任平生问到。

“说？”王瑶命令道，她不在意任平生为何而来。她只是不想任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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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死去，留下她一个人在这。

“王家，要招护卫我便来了。”任平生回答道。

“嗯？你不是归墟道境内门弟子，为何你…”说着说着王瑶明白了，她不是那种不识五谷的大小姐。

“但他灭了啊，人总是要找口饭吃的。”任平生无奈说道。

“对不起，放心，你救了我，等这次回去，我会向爹爹把你要来，跟在我身边。”王瑶保证道。

“咳咳，多谢小姐。”

“叫我王瑶吧！”

“是，小姐。”

“你这人？”王瑶摇了摇头。“那你师妹呢？别误会，我没有调查过你，每个王氏护卫入职前，都会被摸清情况，尤其是你这样的。”

“灭门的无家可归之人吗？”任平生喃喃自语。

……

“她死了，真真的死了，当我回去时，归墟道境早已灭了，三殿六脉弟子皆已战死，我去找过她哪怕找到她的尸首也好，但都没找到，最后我来到祖师堂，发现除了我和师兄的命简外其他的都碎了。她大概也死了吧，大概。”任平生苦涩的说道。

“你喜欢她吗？”

“喜欢。”

“那她呢？”

“她，她喜欢我师兄，看起来她也叫我师兄，但在她心里，师兄只有一个，而我……知道我的名字是谁起的吗？”

王瑶摇了摇头。

“是师妹，我是一个流浪的乞儿，师兄带我回山，师傅问我叫什么，我说我没有名字，师妹来了，就帮我取了任平生这个名字，小姐，你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意思吗？”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这名字对你来说真好。”王瑶感叹道。

“是啊真好，好到我喜欢上她了。”任平生感慨道。

“但她不喜欢你。”王瑶说道。

“我不在乎，从来不。”任平生笑着回答道。

“你这人！”王瑶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那小姐呢？”

“什么？”

“小姐有喜欢的人吗？”

“啊，我…我。”听到这个问题，王瑶不免慌乱。

王瑶反问道：“有你这么问别家姑娘的吗？”

“小姐不愿说，便不说了，平生困了。”任平生头靠在王瑶肩上，缓缓说道。

“好了好了，我说还不行吗？你这人真吃不得一点亏。”王瑶笑骂道。

“哈哈…嘶。”

“该，让你笑，扯到伤口了吧。”

……

两个人就这样说些有的没得直到离开雪原。他知道她不在乎他死不死，她知道他知道。

之后王瑶把任平生要到身边，但自此，他们再没说过一句话。

……

伏矢看着任平生愣住出神的样子问到：“在想她吗？”

任平生没有回答。

“还记得她为什么喜欢上你吗？”

任平生默然。

天府3年。

琅琊郡家家张灯结彩，今天王家嫡女出嫁了。

然而不过半日，又默默的把东西拆了下来，谁也不想在这个关头惹怒王家，但都知道怎么回事？

王家小姐逃婚。

王瑶望着塌上昏迷不醒的任平生哭笑不得。

那天她只是对任平生说她不想嫁。

任平生问她是不是真的。

她说是，然后任平生就拉着她，一路从东门闯了出来。

她只是说说的，她不想嫁，但对她而言嫁给他与嫁给其他人没有分别。所以也无所谓嫁不嫁。但她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风评还是武功世家皆是一等一的，要不然家族也不会让她嫁给他，哪怕两家是世交。

她是家里的掌上明珠，她可以说不嫁，甚至可以悔婚，但她不能逃。这是王家的颜面。

望着塌上的任平生，王瑶想举起手下手杀了他。然后回去，说是被任平生劫持的。这样一切就都好了，就像从前一样，她还是王家大小姐。

但……罢了，总是自己惹得祸。

王瑶望着任平生心中默默的说道任平生啊，我到究竟欠了你什么。

王瑶默默的上前为任平生敷药。掀起衣服，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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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剑痕，十三道刀伤还有数不清的其他伤痕一层堆着一层。最明显的是一道抓痕从右肩划到左腰。

这些都是为我伤的吗？

看着这些伤王瑶沉默了。颤抖的双手抚摸着那些伤口，王瑶眼神迷离喃喃道：“为什么啊，任平生？你明明知道的。”

……

“你去王家是一个局，你让她爱上你是一个局，你与天魔道合作灭了王家还是一个局，你说你对她有愧，那有爱吗？”伏矢语气微冷道。

任平生默然无语。

“有情吗？”伏矢问到。

任平生满满饮了一口酒。

“你爱的人不爱你，爱你的人，你又负了，任平生你想说天道不公，你又何曾对别人公平过。”伏矢怒道。

“为了夺取天魔道魔冢内两尊天魔法体，你布局灭了王家，为了得到相匹配的道家法体，你又掘了归墟道境的藏魂地。任平生你为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伏矢问到。

“得到吗？不，我只是不想失去，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公道。”任平生指了指天。

“公道吗？自私的公道吗？儒释道，九幽黄泉，还有其他还隐于暗处的黑手，他们布了局，那你呢？任平生你有想过破局吗，不，你没有，你安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因为你只想杀了他，杀了毁了你一生的人，那你又想过你毁了多少人的一生吗？还记得你对万佛寺做过什么吗？百里无梵呗千里无钟鸣，你为的只是一颗舍利，甚至只是想知道佛门是否在这局里掺和一脚，而他们呢？他们一个个被你害得家破人亡。他们现在连一个知道他们命运的亲人都没有，因为他们的世界消失了”伏矢怒吼道。

“道尊改变了历史，活着的人被洗去了记忆，死去的灵魂沉在黄泉，他们的人生被新的灵魂替代，他们的过去无人知晓。你无法再赎罪，因为那些事你从来没有做过，你无法弥补，因为受害者根本不存在。当你再见到他们时，他们都不是他们了，这不是你的世界。”

“你的世界没了。她死了彻彻底底。”

任平生睁开眼，鼓荡的气息在湖心亭内流窜，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终究还是这样吗？”任平生道。

“你早就猜到不是吗？”伏矢说着又剪下一只蜡烛的烛芯。

“那你呢？”任平生问道。

“伏矢之名，你想到了什么？”伏矢道。

任平生想了想回答道：“人之七魄。”

“道尊回朔时光不只依靠自身功体，还借助了宙书的力量。然而，两股不同的力量结合下最终还是出现了问题？”伏矢说道。

任平生问到，“什么问题？”

“时间的混乱，不同时间下的人出现在同一时空。”

“然后呢？”任平生问到。

““消灭”，将不处于这个时间的人全部“消灭”，保证时间长河的稳定。”伏矢回答道。“一旦时间改变，历史便会产生一种收束力抵抗这种改变，在道尊操控时间长河时，那么造成的收束力便要由道尊承担，如果历史大幅度的改变，那么哪怕他是道尊，在两种力量不断冲击下，也会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那你就是这样死去的吗？”

“不，我就是这样出现的，时间的混乱下本不会对人的灵魂造成损害，尤其是十境之上的你我，本魂本该寄托在大道之内，超脱于时间因果，然而为了晋升十二境我们裂魂，道魔共修，在道尊回朔时间过程中，我们的境界被暂时压制。魂魄分离无所依托，于是一魂入青冥，一魂归九幽，还有一魂在世间流转找寻着失散的七魄，然而七魄被时间分割，流窜在不同的时间下，于是就成就了一个个不完整的任平生。”伏矢回答道。

“七魄不存，等同心智不存，别说修道便是正常的生活都有问题？不是吗？”

“不，七魄是共存的，只是被时间分割，但时间对于我们而言毫无意义，所以只要我们没有踏入十境重新合道，那么几乎毫无影响？”

“几乎？”

“不同的魂魄造就了不同了我，自然会有所影响，这之后你便会明白。”

“那最后一个问题。”任平生问到，“师兄呢？”

伏矢剪下最后一支蜡烛。此时月落，星沉，日未升。天地之间未见一丝光明。黑暗中伏矢缓缓说道说道：

“这才是我的死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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