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观火

驿站。

何权躺在床上，左右是睡不着觉。又看着月明星稀，心下觉得此时天虽稍寒些，却并非不是不可出去一走。

驿站人稀，几无客住。

他心中慢慢思考，离蜀楚十年之约尚有些时日，眼见天气愈来愈冷，或许可以购置些衣物炉火。

便随着月光树影渐往下走，不觉中到了一处荷塘，天色太黑，看不清白景致。但周围还可以听到稀稀落落的蛙声。

他楞楞看着前方，不知想些什么。

良久才回过神来，心头却是恶上加恶“三聖已具瑕疵，天下之争不可避免。陈君愚昧，楚王骄矜，齐王有枭雄之姿却无共主之态。所知四国中，四者皆无问鼎中原之象。其余几国呢？”

荷塘月影终照不见他的面貌，便在这黑暗中慢慢隐匿，他好像又回到陈国，陈国不也像荷塘月影吗？又岂止陈国，中原何尝不是如此呢？

天色仍不见亮，这正是最黑暗的时刻，何权便沿路回到了驿站。

他叩响乔严心门扉，乔严心彼时睡得舒坦十分，当是没听到他叩响木门，他只好颓然回房。

听得他渐去渐远的脚步声，乔严心才在黑暗中睁开眼来，也无甚表情，只是望着侧方。

过了几日，宫中传出消息，楚王将于三日后会见二人于朝。

这便表示着谈判开端开始，至于多久结束，并不在何权的掌握之中，而在于楚国是否试图师出有名。但是何权是不急的。

便在三日后，才是寅时便被摇起，在一伙丫鬟小厮呼呼喝喝间换好了里衣。何权穿上陈国官服，乔严心也还是穿着自己的衣服。

此时天色尚暗，又等了许久，楚官才来上朝。

何权冷冷看着在其面前走过的楚官一行人。其中不乏面上懒于伪装而露出玩味笑容者，或是昂首阔步假意无视者。

便在这门墙外等了一个时辰多，这时天已大亮，远处红日才出。他便听到那门中一人宣道：“宣，陈使入殿议事。“声音确实不大，却也实实在在每个人都听清了。

入了殿中。

一众楚官便坐在红毯两侧，看向二人，而楚王坐于高台。

何权上前拜礼“

（本章未完，请翻页）

陈国使者，何权，拜见楚王。”乔严心仅是微躬，无什么话语。

楚王见他礼成，方道：何必拘礼，赐座。

几个宦官便携桌几蒲团而来，置其身后。

二人坐下。楚王便道：“闻使者于楚借道陈国颇有微词，携陈君令来，不知是否属实？”

何权便道“然也，我等来意天下皆知，便不知楚王何意？”

话毕楚王兀自斜靠。

何权左侧传出一声“禀王上，臣有事问询使者。”

楚王回“可。”

那人便回头来，向着何权道“素闻陈国人杰地灵，却有一事我终日迷惑，故而请问陈使。”

何权抬头望他“请说？”

他笑了笑，便道“世人言：天予不取，必受其咎。譬如南山宝露，朝生三刹，故难寻也。巴蜀之约亦然，静等十年枯荣，岂不难得？昔王上同蜀君共定长约十年，今期渐近，蜀地珍馐已渐入囊中，秦王横插一手揽巴蜀入怀，岂非横刀夺爱？此举此行，不该一去讨教究竟？”

何权心中觉得不对劲，便回“蜀君同楚王之约自是没有甚么不妥，然十年之约终是前人相定，蜀地易主，约定自然烟消云散。”

“哦？陈使这般话好是没意思，吾等苦捱九年，昔日未有此契，毗邻小国日日拜奉，以为宗主国。九年之利可谓价值十城，今前人已故，蜀地易主，便凭损十城之利？”

何权心下知其意在为何，回道“素闻楚国大国风范，可不承想张口闭口也是铜臭味十足。”

那人便抢嘴道“铜臭味？陈使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呐，楚国虽大，民众却是更多，十城之利可活百城之民。其利何其大哉，万民生息共系于此。怎能不提？”

何权此时才稍有笑容“大人也是为国为民！惜天下之民不得为大人治下。”

“何足挂齿，此为分内之事。天下百姓生息余只尽力而为罢了，当不得如此夸奖。”

何权听他如此说便询到“陈国之民亦是天下之民也。借道之后陈民恐难存续。”

那人这时言语嗫嚅“如何？”

何权道“借道之事终是难为。若秦楚无事，秦以陈贰于楚也伐之。若秦楚大伤和气，秦以陈大害于秦留之有患

（本章未完，请翻页）

伐之。追论陈国灭亡之故，盖因楚国借道而已，而陈国之民亏于数万？大人圣人心性，岂能眼见而不为，徒看陈国子民一命呜呼？”

这人是没话说了。

而楚官中有人哈哈笑声传出，端是奔放豪情。何权抬头望向楚王，楚王一如此前斜靠王座，并不在意。

那是楚国贵族虞氏，唤做虞衡中的老官员。

老官员望着何权，何权亦望向他。他先起身来，朝楚王拱手拜礼，才说道“问陈国使者，楚已临天下哉？或集得六国王印？”

何权只能道否。

其才笑道“听闻陈君爱民亦不见陈君对齐民慷慨有加。故所谓属我国民，关怀爱护，有何错之？”

何权确实无甚话语还击。

思虑片刻才回“确无错处，那听老大人意，便决意罔顾陈国民众死活吗？”

老官员回“陈使说话难听，怎叫罔顾？楚国年年收成不好，却也有心无力啊？那陈使便眼见楚民饥寒落魄？”

何权回“并不见得楚民饥寒交迫，我这一路走来，贵国民众面黄肌瘦，衣服亦是败破缺漏。然再转头，贵族人皆丝绸美玉华服锦帽，此为我罔顾楚民生死耶？”

老官员顿时喃喃低语，周遭却都听不清他说些什么。

高座上，楚王声音飘下“看来陈使仍是顽固，便回去好好思虑一番罢。”

何权不由望向王座上楚王坐处，乔严心急拉他袍子，却无用了。他已望到楚王了，看不清他的面貌，只看清了那一双眼睛。

何权大叫一声，两目紧闭，血珠从两眼渗出了些。

殿中登时乱了，一伙武官大怒“大胆！擅自冲撞楚国威仪！”说罢一伙人便想冲上前去。

“静！”楚王发声，众人顷刻停止。

又道“无妨，不知者无罪。勿要追责于他。”

众官齐声应下。

楚王才向着何权道“陈使状态如此，想来今日难以继续，回去好好想一想，过几日再说。”

乔严心只得带着何权出了宫。

何权遭他引着出去，步履阑珊，脚步虚浮。脑袋里只是楚王的声音反反复复“陈使仍是顽固”，“你便回去好好思虑一番”。

（本章完）

.

阅读冷眼观火最新章节 请关注盘古小说网(www.lawace.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