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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为贺山岳平

平凉:星露

“你的。”魏从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微笑着,轻盈地站起身,随即整个人没入水中。在她入水的一刹那,千万个光点从她身上漂浮开去,先是在水中游动,继而跳出水面,升上天空。像是风中留不住的蒲公英,也像是水里藏不住的气泡,这些光点迅速上升,很快离开了水,悠悠地向高空飞去,汇入那银河一般的光带,隐没不见。

魏从容发愣地追随着那些光点。他忽然记起贺留心消失的一瞬间,无数的碎片炸裂成光斑,在他眼前消失。一样的鲜明,晶莹,璀璨。他忍不住问:“你……你也要消失了么?”

“我……”她仍是神秘地笑着,从水中钻出来,灵活得像一条鱼,但她的手脚上都套着一条透明的链子,让她只有一定的活动空间,细看去,链子竟然是水凝成的。卓沉舟被囚禁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吧,魏从容不禁想到。

“我终究要消失,但不是以这个样子消失。我消失的时候,西方所有没有划过天空的星星都会亮起来,天母山上的雪里,会开出大朵的花。”她的声音低沉,也像挂在天尽头的星星。

“我知道你是谁。”程赏的声音中含着痛苦,但仍然响亮。她的微笑便对准了程赏:“我意外地把你拽下来,你怨恨我?”

程赏厌恶地道:“即便我怨恨你,也用不着污蔑你——你是神女吧?”

魏从容眼中精光闪过,他以一种全新的目光看着她。目光中的人仍然是纤弱的样子,杨柳枝条儿似的,微微摆动她美丽的脖颈,道:“你敢肯定?”倒像是考验程赏。

“你是,但变了。”程赏笃定地说,深刻思量后的声音带着评判的意思,像是鉴赏归耀石的玩家,但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厌弃却和他平时谈到神女的口气不一样。

“你本来应该是完璧似的人,没有一丝的不完整,光明磊磊地站在光明下面,所有人都能看得到,但现在,你却连泡进水中也要零星地掉下这些碎片。你被撕碎了,分解了,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形成刺耳的尾音,荒唐而急促地收尾了。

她脸上的珊瑚红早就在水中被洗掉了,现在,她又擎着白玉一般的面孔对着所有人。这张面孔一直是淡淡的,现在却显出一种非常的憔悴和狰狞。她:“我变了。如果我不在这里呆这么久,怎么会变?”声调在寂静中诡秘儿凄厉,哪里有神女的样子?分明是怒号的山鬼,伴着尖哮的赤豹。

魏从容的目光忽然被她身后的山洞吸引了,那一片黑暗中,影影绰绰藏着更深的东西。

“是谁?出来!”

一张苍白的小脸儿浮出黑暗的水面,停顿了一下,忽然跳出来,原来小脸儿的主人被人推了一把。推她的人穿着银白的铠甲,雪白的头发高高地束起来,英气隐藏了他的年纪——是伊难。

“花汀!”魏从容直接忽略掉伊难,向花汀喊话:“你们怎么也来了?什么时候到的?那边是不是有密道——”他愣住了,花汀面色很差,面颊上明显带着泪痕。

伊难对这个小女子却毫不怜惜,冷冷地道:“光明使,你的问题有点多了。”

魏从容不理他,执着地问:“花汀,你怎么哭了?”他不问还好,这一问,花汀登时泪如泉涌,抽泣不止。她的一双妙目转到花汀身上,柔和的嗓音飘忽着道:“啊,我不应当告诉你的,为你增添这么多烦恼。”

花汀的脸瞬间红了,她垂头哭泣道:“不,幸好你告诉我。这件事,不会因为你缄口与否而改变的。”

伊难和魏从容同时皱起了眉头,前者更快一步,问:“你们认识?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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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重新站起身,迈动着纤细的双腿优雅地走到伊难面前;伊难比她高大多了,她非要抬头看不可。她:“我们早就见过,她逃出陵安,误打误撞走了我这里,中途返回陵安的一次,也走了这里。”她美丽的嘴唇边挂了戏谑的笑容:“陵安王是不是在想,不应该让她见到我的?”

伊难黑着脸,周身压抑的空气中似乎挂着冰凌,他:“我想也没有用,晚了。”

她笑起来:“晚了,不错,我们不仅见过面,我还把很多事情告诉了她……”

伊难不畏惧这个,反而笑道:“你能告诉她什么?无非是你和执吾剑的渊源。”

“不。”她的眼睛寒冷着,是冰,冰的下面,却是盈盈的水,她:“我告诉她,她的父亲是谁。”

伊难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哦?那么你敢告诉她,她的母亲是谁,是谁让她蒙受跛足的羞耻么?”

花汀全然呆住了,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终于,她在两人寂静的对峙中发声了:“原来,你们都知道?一直,都知道?”

神女温柔的目光抚摸在花汀身上,真像母亲的手。玉孤台已然回转,坐在冰凉的地上,双臂抱着膝盖,仔细地倾听着——声音很大,没有干扰,但其中的隐情,却值得仔细。

她终于说:“是我,我是陵安的神女,你是神女的孩子。”

有一瞬间,魏从容以为花汀要冲上去,但她没有,含着泪水的眼睛看向了自己。

魏从容心向下沉。

花汀咬着嘴唇:“耕烟君,光明使,我真的是,你们的……”

后面的话,魏从容完全听不见了,脑子里的蜂鸣掩盖了所有的声音。像是有人摇晃着他,他的视线剧烈地乱颤。在这样拙劣的视线中,他看到玉孤台茫然地看自己;程赏捏紧了拳头,脸色越发苍白;伊难,则一拳砸在了山石上,血流了下来。

……林中晦暗,每一颗露珠都失了颜色,天地之间只有她身上微微的光。

魏从容的血流出来时很烫,现在却快要凉透了。他的手无意识地抓着地面上的草,把草染成了红色。大地不语,闷头喝着他的血,很快,黑色的土壤也泛出血色了。

长矛早被他拔出来扔到一边去了,他在心里诅咒袭击他的人,更诅咒他的迟钝。但谁能说什么呢?他走了一些年,却还从来没有走到过战场。古战场是隐约的白骨和黄土,新的战场很安详,青草甚至茂盛,但血腥气却让他恶心。是谁把他当做了敌人?是谁把利刃戳进了他的肺腑?他甚至没有力气回头看,直愣愣摔倒在地上。

乾坤颠倒,黑气涌上了眼帘。死是新奇的体验,魏从容还没有强硬到说“寻常兵刃不能伤我”的程度。

她的手指触即魏从容的肌肤,两个人接触的地方窜出一道光芒,照亮她睁大的眼睛。

药是从陵安拿出来的,玉孤台也不敢说能配制出更好的药方。月亮转过半轮,魏从容就痊愈了。

魏从容是跌打滚爬惯了的,满身的落魄气,神师的光彩还没有全部闪耀出来,像是黑炭的中心有通红的火。她纯白摇曳,风华纵横,怎么看也不似此间人,风采全都已经显露在外表了。

成放加上魏从容,见过的女子屈指可数,叫他记忆犹新的,她算一个。她离开后,魏从容花大力气记住发生的一切,却不得,记忆像水里的鱼,钻回泥沙的小洞里,再也看不见。每当想起一点点,他又想尽办法忘掉,他像一个原始的人,刚见到火光,兴奋着,但更害怕。

每到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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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魏从容就失了常态,玉孤台每每见着,也说不得。

魏从容想起来的是什么?

风吹过低垂的头颅,青丝飘散,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火光照亮谁的侧颜,又把侧颜映在山洞的墙上?搅在雨水和露水中分不清了的歌声?一大片树林鼓噪,遮掩了一切的声响?

还是什么都没有过?

毕竟睁眼是在早晨,青色的霜覆盖在地面上,霜上的脚印通向远方,但那个远方是没有方向——脚印凭空消失了。

是羽化成了飞鸟,飞入了大千世界?还是露水被晒干,回归了光明的怀抱?

“是你?”魏从容再开口,声音沙哑,回忆像是刀锋,割破了他的嗓子。

伊灵君向他走来,无奈锁链牵绊,走到他面前三四丈的地方便停住了。“想听听我的故事么?执吾剑是我偷走的,从陵安的密室。”她对魏从容说话,眼睛却看着伊难,被看着的人眼睛发红,不知道是感伤还是愤怒。“陵安王想去东方夺地——是,这个想法他早就有了——用执吾剑去杀去抢,我要阻止他。”

“逃走的时候,陵安王向我射箭,箭入肌肤,植根在里面,没有精细的器具,取不出来。我到底跑出来了,但是带着伤,走不远。我知道执吾剑的神兵,放在我身边迟早会出事,那样反而酿成大祸,因此,我决定,把执吾剑交给神师。”

她笑着转向魏从容:“我本来以为,最后会找到贺留心,或者其他成名的神师,但让我惊讶的是,找到的,却是你。你那时还不是神师,没有神师的脉搏和血液,但是你的身体里,已经有了神师应当有的东西。这很奇怪,脉搏和血液应当在先,之后形成的才是神师特有的东西——灵明,你们是叫这个么?”

魏从容僵硬地点头,她得到了认可,笑了笑,继续道:“这就很不同寻常。你会是神师,但走的是捷径。是谁急着想让你成为神师?是谁不择手段地冒险跳过了中间的环节?我不知道,却也不需要知道。但只要有人肯为你冒不世的风险,你就必然有不世的使命,能成就不世的功勋。”

魏从容自嘲地笑了:“不,你错了。我一事无成。”

“未必然。”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想要触摸魏从容,奈何距离太远,顿了一顿,只好收回手去。“你做到了我们谁也做不到的事情。这么多年,你带着执吾剑东奔西走,却没有被执吾剑蛊惑,更没有痴迷,贪恋。”

魏从容还要说什么,被她制止了。她:“你听着——我接触到你,感受到了你体内的大光明,知道你会成为光明神师,此后将踏上游历之路。你不够强,执吾剑是一重负担,路上的艰难险阻又是一重,我怕你,承受不了这么多困难。于是,我把神女的一些东西赠予你,那不是灵明,我们从不给那些东西起名字,就叫它‘星露’吧,我把我的星露赠给你。”

魏从容紧锁眉头:“怎么样,赠给我?”

她垂下眼帘:“这,你就知道了。”她看看花汀:“神女的星露从没有赠送的道理,神女也从没有养育后嗣的道理。”

魏从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灵巧的嘴笨拙起来,他问:“为什么给我?给我就要分出你的星露?”

伊灵君凄然:“再往前走么?我的伤……我没有力气再走下去了。我的力气只够我从我们遇见的那里回到陵安。”她一笑:“再往前走,我会遇见谁?”她目光一一扫过其他的神师:“是他?他?还是他?”她摇头:“不成的,就是你。”

“那么——”魏从容咬住嘴唇:“如果你没有遇见我,该如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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