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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为贺山岳平

白骨:羽蒙

动了。

冥冥之中,魏从容已经预料到这种可能——他们的到来惊扰了天母山中的很多东西,这些骨人重新活转也有可能。他顺着卓沉舟的手指看去,见一个骨人正面对着他,深陷的眼窝空荡荡的,只有风钻来钻去,像是腐烂的水果中的虫子,而这个骨人是他刚才关注过的,刚才看的时候,他的面庞还对着侧面。

毫无疑问,他动了。

即便有所准备,魏从容还是一手冷汗,他慢慢移动到这个骨人身边,将手搭在他的伸出来的手上,眼睛和那没有眼珠的眼眶对视着。忽然手上一凉,骨人的手指竟然抓住了他的手指。魏从容后背泛着寒气,却不敢把手抽走,傻愣愣地任由这骨人握着。耳边”咔哒咔哒“一阵响声,数百个骨骼的身影同时有所动作,像是禁令骤然被解除一般,骨人们从沉寂中复苏,一个个拖着不灵便的身体,用缓慢的步伐走着。他们步伐虽然缓慢,却十分坚定,都是朝着魏从容的方向走来的。

“魏从容,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都找你?”卓沉舟轻声问。

魏从容还在思考要不要把手抽出来,总觉得那样做会拂了这个热情的骨人的美意,听到卓沉舟的问题,他也只是不专心地随口答道:“谁知道呢?难不成他们也想要执吾剑?”

“执吾剑”三个字像是一个口令,所有的骨人整齐划一地在这三个字说出后停了下来,像是忽然被冰冻了,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魏从容愣住了:“不会吧?我说的好准!”

但骨人们只是停滞了片刻,瞬息之后便加快了速度向魏从容走来,其中有几个走路不稳,摔倒在地,发出不合常理的沉重的闷响,他们在地上挣扎一阵子,再缓缓爬起来,契而不舍地移动着。

走在最前面的骨人的手已经快要碰到魏从容的衣袖了,魏从容终于做出了决断,甩开了抓着他的骨人,向后退去。被甩开的骨人像是十分不满,从指尖到躯干一阵喀拉拉的响声,做出打架前准备活动似的动作,随着其他骨人涌了过来。

这时候,魏从容终于有几分担心了,琢磨着:如果再说一声执吾剑,他们会不会停下来呢?这样想着,他脱口而出:“执吾剑在我手上,你们怕不怕?”

没想到这一次却不灵了,骨人们蜂拥而至,七手八脚地扯住了魏从容,后者满身冷汗,喊道:“说好了,我数三声,你们不退开,我就要拔剑了。”

“真是啰嗦!”卓沉舟没有被骨人缠着,却也不知道怎么对付这群东西,帮不上魏从容的忙,看他对着骨人说话,忍不住怒道:“他们怎么听得懂?”

对极了。魏从容暗骂自己傻透了,下决心拔出了执吾剑。黑芒一出,扯着魏从容的手没有松开,人却从眼前消失了。低头看,骨人们远远近近跪倒一地,头颅下垂,像在默哀。

魏从容悚然:“喂,我还没有死……”

“他们在求你。”玉孤台听着这边动静,忽然道:“他们不是都跪下了吗?这是在请求你。”

“求我?”魏从容啼笑皆非:“我应该求求他们才对,求他们早点放开我。”说着他推一推最近的骨人:“兄台,放手站起来,求我做什么?”

“这成了什么样子?”卓沉舟看不下去,呵斥道:“他们身为后土之民,请求你光明神师是正常的,你应当问他们有何求。”

“原来如此。”魏从容讪讪地笑了,正色问道:“那么,你们有何求?”

骨人们缓缓抬头,伴随着一阵嘎巴嘎巴的声音,魏从容身边这个托举双手到魏从容眼前,他身后的骨人纷纷效仿。

“唔,”魏从容为难了:他可猜不透骨人是什么意思。

“他们说什么?”玉孤台听魏从容半晌不答,问。

“他们举着双手,像是要给我献上什么。”魏从容胡乱地猜测。

“是这样啊……”玉孤台也不解,陷入沉思。

“是想让你把他们带回家呢。”伊灵君的声音陡然在他们身后响起。神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们身边,凝眸注视着骨人。

“你确定?”魏从容心存疑惑,他怎么也看不出骨人有这个意思。

伊灵君微笑,在她脸上绽放出来的笑容像是晨风中被吹拂着摇曳的一朵花,昨夜的露水一滴滴坠落下啦。她轻声道:“当然。他们最想要什么,你猜不出吗?”

“回家……”魏从容喃喃,忽然觉得这个答案太过简单,又那么合情合理。他们当然想回家,但是动弹不得;他们分明是活的,却不能活在身处在的这个世界里。执吾剑的到来带来的左土的东西,给了他们重新活动的能力,但这却不足以支撑他们走完回家的路。

魏从容喉咙忽然更咽,说出来的话像秋风中的枯叶一般颤抖着:“我,我带你们回家。你们的家在哪里?”

平举的一双双手落下,晶莹剔透的指骨指向一个方向——那里是魏从容他们来时的路,此时烟霭纷纷,已经不辨远近。魏从容的心狠狠一跳:这个要求他答应下来了,但如果要实现他的诺言,他就必须活着回来。

“我,我……”魏从容嘴唇哆嗦,说不出话来。谁能保证他活着回来?

“我们会让你兑现诺言的。”是伊灵君的手最先抚上了魏从容的肩膀,这个神女说出这句话时比谁都轻松,好像这已经是她深思熟虑过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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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从容嗓子干哑:“你?”

伊灵君眨眨眼,一汪湖水在她眼中闪烁着粼粼波光,她柔声道:“光明神师答应的话,总不能食言,对不对?”

魏从容没有接话,他不愿意表现得比伊灵君还没有信心。

“如果我要回来接你们,我要先毁掉执吾剑。那么告诉我,前方的路在哪里?”

骨人的手指变化了方向,齐刷刷指向带有裂痕的石壁。魏从容皱起了眉头:太过陡峭了,凭借人力根本上不去。

玉孤的手指指画着,寻觅着,呜呜的声音随即传来。玉孤台皱眉:“风太小。”

魏从容叹气:“自从来了西方,风水就没有站在我们这一边过,尽和咱们做对。”

“风水紊乱,在所难免。”玉孤台安慰着,却也不自觉地皱眉,他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我有办法。”伊灵君忽然大声道,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她眼睛里闪亮亮地,像个小姑娘似的笑道:“原来有这么简单的办法,我怎么才想到。”

“快说。”卓沉舟一如既往地等不得别人卖关子。伊灵君微笑着眨眨眼,忽然吹出一串响亮的口哨。哨声萦绕着天空,像是在宽广的天幕上画出一道道的弧线。魏从容眯起眼睛看天,居然真地在很远的远方看到几个黑点,他惊讶极了:“有鸟飞来了。”

随着鸟越来越近,大家的眼睛也越睁越大:这些鸟竟然和人一样大,修长的羽毛像是神话中才有的神鸟,喙下纯白而硕大的凸起像一把镰刀,双眼后面狭长鲜亮的红纹像是画上去的,精美到了颠毫。

三只鸟落在众人面前,伊灵君笑笑:“羽蒙,听话的,可以让它们带着咱们走。”

魏从容目不转睛地看着羽蒙,赞叹道:“真是好生漂亮。只在书中见过,没想到真的存在。”

“羽蒙不会随便出现,除非受到了强烈的感召。”玉孤台来到一只羽蒙身边,伸出手来,那羽蒙便乖顺地蹭他的手指,好像驯养的仙鹤。

伊灵君微笑道:“我是神女,很早之前就和羽蒙玩的很好了。”

魏从容赞美着看了半天,问:“我们要骑上去吗?”

卓沉舟:”好蠢的问题。只有三只羽蒙,我们不可能都去。不能再多找几只吗?”

伊灵君笑了:“神师,这是羽蒙,一共才有多少?”

魏从容心中一轻,有点高兴:“这样一来,有人要留下了。”他早就希望让一部分人不要再往前走,以免遇到更加棘手的境况。

“好说。”卓沉舟示意伊灵君和花汀:“你们留下,程赏和奈何保护着你们回陵安,我们几个去从极大深渊。”

程赏听不惯他的语气,皱着眉头要反驳,但伊灵君抢先一步道:“不,恰恰相反,你留下,我要去。”

不要说卓沉舟,魏从容便头一个不答应:“前面危险极了,不论你给我什么理由,我都不会同意的。”

伊灵君指着卓沉舟:”这个神师去了能做什么?我可是向你立下保证,一定要让你活着回去。”

卓沉舟冷笑:“我做不了什么,难道你可以?”

“是,我可以。”伊灵君高昂着头颅:“我可以保证他活着回来,你不行。”

“夸夸其谈。你怎么保证?你有什么本事?”卓沉舟从不忌讳对女子不善,这下来了火气,语气格外冷峻,咄咄逼人。伊灵君却毫不退让:“我有保住他的决心,单凭这一点,你就不行。”

“哈!”卓沉舟气的笑了:“决心有什么用?你——”

魏从容打断了他们:”好了,不要吵。“他揉着眉头:“那么你们都来,程赏,吴奈何,花汀,你们回去。”

这个节骨眼,谁也不愿意走,一来心中不安,二来确实不愿脱离这个肩负重任的队伍,所以魏从容安排下来,没有一个人动。

魏从容十分头疼:“没有选择,羽蒙只有三只,每只只能载一人。”

程赏看着羽蒙,忽然妥协了:“好吧,我们回去。但我要说一句,带一个明眼的人,比带云机有用。”他的话没有诋毁的意思,只是诚恳地阐述。

魏从容明白他的意思,摇头:“云机失明,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

程赏进一步道:“他的身体不好,下面的路很艰苦,怕他支撑不住。”

玉孤台道:“你问问耕烟,会把我的命放在最前面吗?”

魏从容看着他,想说一句“是”,却把声音咽下,耿然道:“不会。”

“很好。”玉孤台颔首:“陶笠,你听见了,我会全力支撑,撑不到,也不会影响他。”

程赏再没有话说,默许地转过身去。吴奈何看看程赏,又看看魏从容,小声道:“光明使,我们只能伴你这么一小段路啊。”语气中淡淡的眷恋,让他像个要和朋友分别的小孩子。

魏从容笑道:“你在登炉山扛过死气,害怕这个别离吗?”

吴奈何也笑了:“非也,只是觉得同为神师,我却帮不上什么忙。”

魏从容学着他的口气:“非也,你救过我两次,若不是你,我和卓沉舟对打的时候要吃大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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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沉舟在一边发出响亮的咳嗽声,魏从容忍笑道别,转身摸一把羽蒙的脖颈,道:“多亏你们,多谢了。”率先爬了上去。伊灵君无言,跟着魏从容骑上了同一只羽蒙;继而玉孤台和卓沉舟骑上另外两只。伊灵君在羽蒙耳边说了几句,羽蒙便振翅而飞。

忽悠地一下,大地离开了他们,青黑的山色被踩在了脚下。冷冽的长风灌进胸怀,激得人一个寒战,毛发飞扬。眼下先是一片雪白,山顶的积雪映入眼帘,黑色的山石和皑皑的白雪交错,闪耀着疯狂的颜色,继而眼中模糊一片,浮云的气息遮蔽了视野,天地似乎导致,整个人沉浸在梦中和错愕之中。

羽蒙身上的地方有限,伊灵君坐得离魏从容很近,双手紧抓着魏从容的衣衫,身体也贴的很近。高空的大风中,魏从容眯着眼睛四处瞭望,总能感到伊灵君身体的热量微微地传来。这不是一个说话的好时候,但魏从容觉得什么也不说难以忍受,于是扯着嗓子道:“你为什么非要跟来?”

“我说了,”伊灵君也是高声回答:“我要保证你活着回去。”

“在这里可以不必说这样的话,说真话。”

伊灵句笑了:”这就是真话。难道你已经习惯了别人对你不好,凡事做不出保证。”

“当然不是。”魏从容捉摸不透伊灵君的打算,便索性道:“我们带着你,你要看护好自己。危险面前,难道还能让你涉险吗?”言外之意,是说伊灵君所说的“给他保证”根本不必。

伊灵君不以为然:“你不知道我有什么办法,就不要担心我了,担心你自己的事去吧。”

魏从容不明白,她的口气为何还是像对一个晚辈讲话,梗着一口气要说话,伊灵君却提醒他:“要降了。”

果然降了,羽蒙的翅膀不再扇动,起起伏伏几个滑行,最终落下,大山冰川一时明朗起来。至高,山沸腾却冰封的力量被完美地排布在山体的肌理中,卓绝的冰川像王冠一般冠在山顶。雪峰高不可及,挟着瑟瑟却纯洁的气息傲立。天高极了,空间深远极了,大地厚重极了,深渊近极了。一切都到达了极致。

从极大深渊。

魏从容眼前忽然一黑,胸口涌起一阵血腥气,身子沉重,像是吊着铅块,要往下掉,在羽蒙的背上晃了一晃。伊灵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魏从容平静了一下气息,道:“好险。什么缘故?”定了定神,明白了:“执吾剑又在作妖了。”

还好这时候羽蒙已经飞得很低了,很快落在了山头,爪子敲击地面的碎冰,发出一阵好听的声音。

魏从容踉跄着从羽蒙背上下来,两双手立刻来扶住了他。左右看看,玉孤台和卓沉舟面带忧色,皆是不语。魏从容推开了两人的手,笑道:“没事。”

玉孤台心里明镜一样,容不得他搪塞,他问:“执吾剑?”

魏从容见搪塞不过,据实承认,玉孤台颔首:“执吾剑没有异动才叫奇怪呢,这是最后关头,它必然反抗。”

魏从容眺望远方,没来由的心悸,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从极大深渊显出了它的轮廓,那是一条深罅,镶嵌在很近的天边,似乎人走到那里,就到了世界的尽头。世界这样快地在眼前结束,无论是谁心中都涌动着不寻常的感受,魏从容背负着执吾剑,更是觉得浑身的血液一阵冷一阵热,像是有蒸笼蒸腾着自己,然后又有冰块被塞进了身体,这份苦楚难以言说,他也就暗自忍耐下来,但有一点是遮掩不过去的——他不能动了。

卓沉舟看着魏从容勃然变色,一动不动,问:“快走吧,为什么停留?”

魏从容咬牙道:“动不了了。”拼尽全力想迈出一大步,双腿却被什么绑缚住了,不听使唤。玉孤台皱眉:“又是执吾剑。”要上前取下执吾剑,却被魏从容喊住:“不可。”他眼睛圆睁,汗珠滚滚而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一连声地说“不可”。

玉孤台明白他的心意,无奈道:“执吾剑的意志凌驾于你之上,用这种最粗浅的方式不让你继续行动,想要向前走,只能取下执吾剑。”

魏从容恨恨道:“取下了剑,取剑的人又不能动了,周而复始,没有结果。”他大口喘气,忽然灵机一动,道:“云机,你的银丝。”

又是银丝。玉孤台愣了一下,问:“你想让我用银丝控制你,强迫你走路?”

“对极了。”魏从容直到这时候,还不忘笑眯眯补充一句:“云机明白。”

玉孤台知道这个办法的可行性,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越发不敢肯定,手中全是冷汗。他:“银丝操纵的是肉体,和精神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即便你精神战胜不了执吾剑,肉体也可以违逆它的意志。但是,银丝需要先通入人的经脉,对身体损伤很大……”

魏从容笑笑:“都什么时候了,尽说这些。”

忽然,魏从容感到一阵强力的压迫像血液一样涌进了脑袋,精神上的负荷一瞬间到达了极点,他的思维被什么东西拖拽着,被迫走向一个旋转着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啊!”魏从容忍不住大喊出来:“云机,快!”

玉孤台知道执吾剑已经占领了他的精神领域,正在给他极限施压,于是不再犹豫,灵活的手指一触摸到银丝线,立刻出手,下一刻,魏从容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掌握在了玉孤台的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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