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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为贺山岳平

嫣红:玉骨

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后已经不是澄清的山道了,一团濛濛的大雾扑了过来,席卷了整个山道,而在大雾的中央,黑黝黝藏着一段东西,如同牦牛大小,正一动不动地对着众人。

“雾气里面有个黑鬼。”魏从容尽量压低了声音道。

“黑鬼?”卓沉舟对他的描述很不满意:“你的灵明眼看了半天就看见个黑鬼?那是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走了那么多地方,可从没见过这个。”魏从容颇有些遗憾地道,他忽然发现和卓沉舟带刺的对话总能化解一部分紧张和困惑,这种呛人的说话方式好像很适合他们两个。

“你们,声音大得黑鬼都能听见了。”玉孤台难的没有用严肃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意思,魏从容乐了:”你们猜那个东西听到我们叫它黑鬼会怎么样?”

卓沉舟懒得理他,但还是回答了这个乏味的问题:“会生气吧?它应该比你在乎自己的名节。”

“对极了,”魏从容笑眯眯地赞同:“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雾气越来越大,站在一起的众人相互之间竟然也有些模糊了。离魏从容最远的程赏听他在这里唠唠叨叨,不耐烦道:“你们倒是说句准话,这是什么鬼?要是没有人知道,抓住打一顿不就知道了吗?”

吴奈何一直观察着那黑鬼,此时道:“我知道,那是虹鬼。”

“虹鬼?”众人为这个新词而惊讶,魏从容好奇道:“你怎知道?”

“北方平原上有,很少见,我只见过一次。这东西只有北方有,本来没有名字,名字是我起的。”

“很好很好,”魏从容赞许:“后土多了一种鬼,名字还是你起的。”

吴奈何还以为魏从容在笑话他,脸上有些发红:“虹鬼形态如牛,本身不动,只会随着雾气的飘散而移动,不伤人,只是跟着人,或近或远,多数时候离人很远,但有时也会突然靠近。虹鬼形体可大可小,大时如山,很压迫人,没有灵明会被吓得很厉害。”

魏从容笑了:“这个鬼还是很讲道理的嘛。”说这冲虹鬼挥挥手:“喂,你可以跟着,也可以吓人,我们不怕你啊。”

“你是最无聊的神师。”卓沉舟很认真地评价道:“如果我只在绝云山见过你一面,对你的印象会好很多。”

魏从容嗤笑:“你怎么好意思说?如果我只见你一次,还以为你是个冷峻的杀手,但现在我才发现,你是个大大的闲人,脾气很差,还喜欢调侃。”

卓沉舟脸色黑了几分:“这样看来,我们之后的合作都很不幸。”

魏从容不顾大家投来的难以言表的目光,坚持把话说完:”不不不,至少我们的合作让我认识到神师的特点是不固定的,有我这样的就有你这样的。“魏从容笑了笑,最后道:“这让我信心倍增。”

“哈。”一个人笑了。

大家猛地转头,一起去看玉孤台。魏从容愣了片刻:“云机,你笑这个?”

“不可以吗?”玉孤台冷静地问,他的眼盲帮助他忽略了大家的目光。

“当然可以。”魏从容忽然局促了:“我们只是没有想到这种情形下你笑得这么……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率性。”

“呵,”玉孤台又恢复了往日的状态:“如果你们一定想让我泼点冷水,用不祥警告你们的话,我也可以说,这是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所以要尽欢。”

第一次——或许是自从他们存在开始的第一次——五个神师都笑了起来,就像这不是荒凉危险的山道,而是深山的酒宴上。

伊灵君微笑道:“这是怎么了?我听说神师的关系不是很好。”

“的确不好,”魏从容笑着:“但或许这是最后一次做什么,突然就好转了。”

“真好。”花汀的眼光在神师们身上转了转,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袭来,却说不清为什么。

魏从容兴致勃勃道:“真的,如果说到尽欢的话,恐怕大家要一起去游山玩水,吃一点好东西。”

“哈,这就是你的尽欢么?吃一点好东西?你的志向也是够大的。”

“当然不只是这个,还有别的呀。”

“还能有什么别的,你之前是个公子,还知道什么别的?”

“我是公子,又不是纨绔子弟,我当然知道别的。”

“好了好了,想让他闭嘴的最好方法就是不要说话。”

“那你是小看他了,他根本不会因为你的沉默而沉默。”

“是的,你不知道他的话头有多少。”

……

听者恍惚了,说话的人也恍惚了,大家一时间都变成孩子了。谁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没有谁的年龄比面前这座山更大,没有谁年长到足够在这样大的任务面前坦然。

陡然间,大家同时闭起嘴巴。魏从容:“来了。”

虹鬼悄无声息地,已经来到了大家身边,只隔了一个人的距离,大家便看不清虹鬼真实的样貌,只是一大个黑黝黝的影子,内聚着,却也有铺天盖地的气势,似乎只要它吐出一口气,眼前濛濛的花白就会变成深黑。

魏从容:“对了,虹鬼为什么要跟着人呢?”

“应该没有特别的目的。”吴奈何不确定地道:“至少我见到那个不想怎样……就是吓唬一下罢了。”

“姑且相信你,但你的口气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魏从容不忘补充道,瞪大了眼睛盯着缓缓向他移动而来的虹鬼。然而奇怪的是,虹鬼离众人不能再近的时候,却停住了,微微颤动着,似乎随时准备发作,但就是蓄势不发。

“怪了。”魏从容笑道:“他不走,我们走。云机,你走最前面,开路,我在最后。”

“小心。”玉孤台很干脆地领头去了,剩下的人鱼贯跟上,只有卓沉舟下来讽刺了一句:“你这个速度只能断后吧?”也就走了。

魏从容走在他们后面,竟然感到一种和虹鬼独处的感觉。他笔直地向前走,余光却始终看着虹鬼,后者不远不近地漂浮在他身后,分明是沉重的身躯,却飘荡出轻盈的感觉,一丝丝的黑线从它身上跌宕开去,像是化在水中的墨汁。

冰凉的手伸出来,悄悄勾着魏从容背上的执吾剑,魏从容何等敏锐,立马转头,但着眼处,没有伸出的手。魏从容疑惑地转回去,那冰凉的手又来了。

魏从容这次头也不回,大声问:“吴奈何,虹鬼喜欢用手勾着前面的人吗?”话音未落,一声沉闷的吼叫贯穿了他的耳朵,魏从容立刻用灵明把耳朵裹住,陀螺似地飞转过去,双手胼指,左右分列,在面前划出一块区域,这区域就像一块障壁,保护着魏从容的脸面,虹鬼发射而来的东西打在障壁上,无法穿透,反弹了回去,只在障壁上留下一道金黄的光芒。

一个反弹结束,魏从容立刻抽出聚散剑,灵明灌注长剑,聚散剑上的黑红变得晶亮,像是余火在炭中烧着,透明也似的手柄越发清纯,简直和清冽的溪水一样。这样一把剑递送出去,就像刺破了空气,在空中留下一个大洞,灼灼的红光从洞的那一面射出去,打在虹鬼身上,后者狂吼起来,声音如牛,又像猴子,夹杂着石块的撞击声,难听而恐怖,它的身体瞬间暴涨了几十倍,填满了山道,身高几乎和两边的山平齐。

卓沉舟吐掉嘴里的草:“你惹怒它了。”

魏从容不在意地道:“谁知道它的脾气这样暴躁。”手中一刻不停息,聚散剑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刺中虹鬼数十下,但后者丝毫不为所动,身体越来越大。

吴奈何满身汗水:“光明使者,我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你别再招惹它了。”

魏从容冷笑:“它有心思跟着我们,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它也会发难的。”但打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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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魏从容也发虚,这东西就像当时暴走的执吾剑一样,谁知道会搞出什么花样?

“来——呵!”一声巨喝,震起地上的尘埃,虹鬼倏忽没了动作,冰冻了似的僵直在原地。魏从容怔忪了一下,喊道:“谁在那里?”

回答他的是另一声“来——呵”,声音嘹亮高亢,余韵悠长,像是河上纤夫喊着号子。

“怪了。”魏从容谨慎地观察着周围,忽然,大雾中的山石上,晃出一群灰色的影子,每一个都被拉的很长,像一群拖着脚走路的巨人。

有影子,必然有人,但这样大的雾气,谁的影子会被投射在山石上呢?魏从容想着,不寒而栗,但他不能两面兼顾,一时不知道剑该对准哪一面了。

离声音最近的玉孤台像是听到了他的心声,顺手抽出了程赏的梨花剑,白光一闪,最稳健的手和剑合二为一了。程赏吓了一跳,就要把剑抢回来,玉孤台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拿剑,你还不可。”

难道你就可以?程赏急的要大喊,却被吴奈何拉住了。现在的玉孤台已经和魏从容解开了精神的纽带,是一个完全自主的人,他虽然受过很重的伤,有难以治愈的病,但这一遭事情后,谁也说不清他的身体状况到底怎样,他似乎武艺很精熟,但又常常体力不支,现在他执意拿剑,只好让他拿剑,因为就算大家不清楚玉孤台的战力,对他的脾气还是很清楚的。

影子们喊着号子,来到了山路的拐角,似乎是看见了站在这边的一群人,影子忽然停住了。大家手里捏着一把汗,谁也不知道,当这些影子转过来,他们面对的会是什么。

影子一跃而出,虹鬼立刻退避,大雾随即消散,三者的联动像是事先设计好的,只在一眨眼的瞬间便全部完成,完全不给人反应的时间,魏从容还在懵懂之中,眼前便已经干净了。

影子呢?他疑惑地寻觅,方才明明看见影子跳出来了。

一阵大风出人意料地从影子来的方向刮来,风中带着比牛毛还密集的雨丝。

空空——空空——空空空空!

来——呵!来——呵呵!来——!

穿凿敲击声,呐喊声,脚步声阵阵传来,却没有一个人影,场景吊诡,人人心惊,只有玉孤台因为眼不能见,才冷静一些,他道:“不要慌,静观。”

空中一个焦雷,雷声位置很低,像是贴着人的头顶。伴随着雷声的更大的呐喊声和敲击声,这支看不见的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趴下!他们从上面来了。”玉孤台喊出这句话的同时,魏从容把身边的花汀和卓沉舟一手一个按在地上,三人匍匐着,感受到刚才他们上半身所在位置的空气中传来一阵剧烈的震颤,就像有一支劲旅踏着空气走过。

做梦似地,震动停止,袅袅的余音消散在空气中。

魏从容抬头张望,大家都匍匐在地,这时才一个个谨慎地起身。卓沉舟拍拍身上的尘土,道:“这个好解释。刚才发生的事情是很久以前这里发生的,这件事情在山谷中以雷雨的形式重现了。”

见大家看他,卓沉舟不耐烦道:“就是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被山谷记录下来了,刚才山谷用雷雨的形式重现了那个场景。”

“为什么给我们展示这个场景?”魏从容陷入思考。玉孤台忽道:“刚才的敲击声,是金属和石头相互撞击发出的声音。”

魏从容一怔。玉孤台:“没有听过的人不会察觉,但陵安人工于开山,这种声音我比较熟悉,不会弄错。”

“开山,开山……”魏从容思忖着:“以前这里来过一支开山的队伍。但开山为什么开到这里?我没听说天母山有金玉啊?”

“的确没有。”玉孤台的面色忽然沉重了几分:“但的确有一支队伍来过,他们的目的,是查看左土的秘密。”

“竟然有这样一支队伍?何所从来?结果如何?”魏从容惊讶极了。

玉孤台摩挲着手指,回忆着:“陵安族人,先王伊轧派出的。伊轧生性乐于探险,自己几乎动了执吾剑,但被人拦下。他对左土十分好奇,派了一支开山队伍,希望开凿一条通向左土的道路。”

“简直是胡闹。”魏从容快要被这位陵安先王气笑了:“左土和我们互不相容,开凿了路径有什么用?”

玉孤台苦笑:“或许,他想到左土看一看传说中左土不能容人是不是真的。但是,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回去,一支庞大的开山队伍,就那样消失了,消失在天母山中。”

玉孤台知道的很多,说出这个不稀奇,魏从容惊讶的是玉孤台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哀伤的神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玉孤台开始对这些事情有情感了,而不是像曾经绝云山的那个山君,看到一切都像是看到了脚下的尘埃,窗外的风光。

“看来我们有机会找到这支队伍啊。”魏从容喜气洋洋地道,尽量让气氛活跃起来——死寂的山道中一言不发实在能把人逼疯。

卓沉舟语气不善:“就算你找到,看到的也是一堆白骨,有什么稀奇的?”

转弯处忽然闯来一声尖叫。魏从容猛地看过去:“花汀!”

不知什么时候,花汀离开了队伍,向前面走去,正好转过山道的大转弯。她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吓得尖叫起来。

程赏动作最快,影子一样飞过了转弯,片刻,把面无人色的花汀带了回来。魏从容:“是什么?”

程赏沉默,按着花汀的肩膀,脸上竟然也不平静。他低声道:“这,你自己去看。”

大家纷纷转弯,惊呆了。

这里,山道忽然宽阔起来,地面十分平坦,但奇怪的是,石头上散落着很多碎屑,亮晶晶的,十分惹眼。魏从容捡起一块,勃然变色——这一块碎屑竟然是一段指骨。他没有把碎屑扔出去,反而捏在手里,远眺。远方黑气沉沉,但在一片模糊中,隐约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如果置身于其间,一定是摩肩接踵的盛况。

魏从容头皮一阵发麻:“果然……”

“果什么然?”卓沉舟不耐烦地把他推到一边,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碎屑:“这些东西样子像是人的骨头,但质地却不对。”他捡起一块骨头碎屑,嗤笑道:“谁的骨头使用这种东西做成的?连神师的都不是,别骗人了。”

魏从容没有说话,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远处,他想不通,那些人为什么不过来?

“别看了。”卓沉舟拍拍他:“那些人大约是死的。”

“死的?”花汀捂住了嘴:“死人怎么能站着?”

“少见多怪?”卓沉舟对女子说话仍然不客气:“死人当然可以站的,只不过躺着的情况更常见。但你不能因为只见过躺着的死人就说所有的死人都是躺着的,对不对?死人的姿势其实可以有很多,你见多了就好了。”

魏从容简直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扶额道:“我在绝云山上见到的真的是真的你吗?你那时候的气度都去哪里了?为什么从一个冷峻杀手变成了一个絮絮叨叨的教书匠?”

卓沉舟眼中寒光一闪,似乎要立刻变回那个杀手,但说出的话表明他还在教书匠的状态中:“我被关着,几十年可以不言,但现在我碰到有趣的东西,就必然要说话。”

魏从容意识到,卓沉舟正处于一种十分兴奋的状态,不会轻易为人所打破,于是笑道:“那么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些死人站着干什么?”

“不,”没想到卓沉舟干脆地拒绝了他,不屑道:“先投出一块石头,砸中一个人,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没想到卓沉舟亢奋中还有理智,魏从容觉得自己低估他了,随手一点对面的人群:“何故在那里?不如知返?”这一下,他用了灵明,几个神师几乎都能看到,灵明像纤细的蚕丝,从这边射出,不由都惊讶与魏从容灵明之强盛——一般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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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灵明是不可见的。

人群没有反应,魏从容面色如常,眉头却皱了起来:“卓沉舟,你说对了。”

“知返”之术魏从容一直学习,一声唤出,没有灵明或是灵明希微的对方必然会应召而来,绝没有不做反应的道理。魏从容的灵明既已强悍至此,对方再没有应答,只能说明对面是一群死人。“知返”不只对人有用,世间万千活物,都有些作用,只是需要灵明的强度不同,有些超出神师灵明的限度,便不可召唤,但对召返人来说,神师绝对没有问题。

魏从容不再怀疑,道:“去看看。”

“不可,”玉孤台制止:“对方未尝不是非人。”

魏从容心中一颤:他们的判断基于对方是人,但如果是非人,还真没有把握。

“怎么可能是非人?”卓沉舟想不通:“都已经看到人形了。”

玉孤台眼光锐利,即便看不见,也有一股子犀利在,他说:“我说‘非人’,不是说对方是动物,只是说,他们和我们或许不是一种人。”这话带着的寒气,犹胜上一句,魏从容一个激灵,停住脚步: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有着人形?

卓沉舟又不耐烦了:“你走不走?就算对面和我们不是一种人,也没有在这里耽搁的道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儿吧?想要走下去,必须经过前方的人。”

魏从容深吸一口气,吩咐道:“野质,云机和我来,剩下的人原地等着。”

程赏有异议,但魏从容看着他的眼睛道:“她们两个神女。”程赏怒目圆睁,显然为魏从容用这说事儿愤怒,但最终却答应下来,吴奈何就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地方站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缓缓地,魏从容等三个人朝着人群方向走去,空气就像是布满了尘埃似的颗粒,十分浑浊,阻挡着人的视线。魏从容忍不住抱怨:“所有偏僻的地方都是这样神秘,总有一天,这些灰暗的地方要被阳光普照到。”他说着无心,但玉孤台却接话道:“有些地方还是灰暗着好,世人不适合知道这些地方。”

魏从容一滞,讪讪笑道:“云机说的也对。”

卓沉舟嗤笑:“两个人打哑谜,不累吗?”

离人群越来越近了,对面还是没有动静,魏从容咀嚼着卓沉舟的话,警觉心放下了一点。他斟酌着道:“这是话中有意蕴,不是打哑谜。”

卓沉舟锐利的眼睛一面看着前方,一面露出讽刺:“你们两个都心重,说话有所保留。我知道你们的意思,左土的秘密不足为世人道,对不对。”

其他两人不语,默认了。卓沉舟停下来,第一次用既平心静气又实事求是的语气道:“我同意,这些事情有我们就够了。”这话真不像是卓沉舟说出来的,魏从容诧异地打量了他一下,越来越觉得自己以前认识的卓沉舟只是这个人的很小一部分,他不只有怨恨,讥笑和讽刺,竟然还有一颗神师的心,于是魏从容由衷地道:“卓沉舟,你以前是不是说过自己不是一个好神师?我想你错了,你是一个很好的神师。”

卓沉舟和魏从容对视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移开眼光,重新聚精会神地看着对面,冷然道:“光明使者谬赞了,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

魏从容笑眯眯道:“云机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没有说罢了。”

是吗?卓沉舟目光很快地划过玉孤台的脸,在那一瞥中用尽全力寻找认同或者否定的痕迹。他找到了,心脏狠狠一跳——玉孤台的面孔上,此时写着歉疚和欣慰,虽然不明显,但足以被他看到。

就在这时,卓沉舟心中的什么东西落了地。难道很久以来,他找的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表情吗?当然不是,但这一个表情,却足以慰藉他了。他长久患得患失,惆怅若失,不过是自己强迫着自己争取什么扭曲的不必要的东西,这一路而来都扔掉了,得到这一个表情就够了。

这两个人想着什么,玉孤台十知八九,吩咐:“看路。”

很近了,只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但仍然看不清楚,这群人像是被纱帐照着,还不肯露出真容。

其中一个人,伸出长长的手臂,像是要够什么,手指尖快要戳破遮罩着的灰霭了。鬼使神差地,魏从容也伸出手去,握住了那人的指尖。

灰尘扑面。魏从容连忙闭眼,饶是如此,嘴里仍然进了灰尘,他呸呸呸好几声,再睁眼,眼前已然清明了。

人,人的骸骨,每一尊都像是刻意塑造的,摆出各种姿势,但骸骨的质地却十分奇怪,不是骨头,而是类似于玉石的东西。

魏从容看了一阵子,道:“就是开山人。”他指着其中一个:“那个人,看样子是在推车,喏,那边还有铁骨,是安在车轮上那种,旁边的烂木头大约是腐朽的车轮。”他又指着另一个:“还有那个,伏着身子,是在搬运石头吧?”

他把目光投向这群人身后:“没有路了。路,只到这里。”

果然,人群身后是高耸的石壁,上面还带着劈砍的痕迹。可怜这一群开山人,千辛万苦,千锤万凿,奈何到此地,终究不通。

卓沉舟问出了大家的心声:“那为什么……死在这里了?又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玉孤台小心地摩挲着一个人的手臂,看得魏从容悚然道:“云机,你摸它干什么?”

玉孤台沉吟着,很久,道:“我想,他们凿通了。”

“通了?”魏从容和卓沉舟异口同声道。魏从容:“通往左土的路明明断掉了……”

“那是因为左土不愿意让人去,自己闭合了。”玉孤台气定神闲地解释道,像是在说自己家的门自动关上了。

魏从容挠挠脑袋:“你没有证据。”

“我有证据。”玉孤台指着山体上的裂痕:“那里本来已经是一道很宽的裂隙了,却又自动闭合了。”

魏从容苦笑:“这可不是证据。”

“还有。”玉孤台盘桓在人群中,所有人的凝滞衬托着他的动态,显得极为诡异。“他们的肉身是被左土的黑暗剥夺的,骨头质地变了,也是左土的作用。”

魏从容几乎被说服了,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玉孤台的权威在起作用,于是挣扎着问出一个问题:”你怎么保证?”

“还在怀疑我?”玉孤台带笑道:“要想证明,除非通往左土的通道再度打开,让黑暗把你侵蚀。”

“不用了,不用了。”魏从容打了个冷颤,忙不迭地摆手:“我相信你的判断。”但疑惑再次升起,他问:“你的意思是,通往左土的门户就在这里?但我看那一面仍然是山啊。”

“的确是山。”玉孤台眼睛对准了石壁的方向:“左土和这里的交界是会变的,从极大深渊不能阻止左土的物质扩散到我们这边。当年开山人来此的时候,恰逢左土的物质向这边移动,在他们开山的过程中侵蚀掉了他们。”说着摇头:“可怜。”

“扩散?”魏从容大惊:“那岂不是说,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吞噬?”

“理论上是的,”玉孤台毫不避讳:“但是左土暂时会忍耐,它想让执吾剑回去。所以可以说,左土会帮助你的,至少,它不会把你吃掉。”

魏从容看着林立的骨骼,哀叹:“就这样死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的家人真是可怜。”

玉孤台纠正了他:“不是死了。”

“不是?”魏从容愕然:“都已经成为骨头了,怎么不是死了?”

“他们只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如果左土的物质再次到来,那时候,黑境中的他们就都是活的。”魏从容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群骨骼来回走动的样子,摇头道:“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

卓沉舟没有插嘴他们的谈话,而是一直在看着骨人,此时他忽然道:“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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