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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杯为贺山岳平

嫣红:虹鬼

魏从容嘴巴发干:“所以说,你有两个孩子,却只带走了有残疾的孩子回陵安抚养?”

“是。”伊灵君双手分别拉住花汀和荒山,但两人不约而同地挣脱了,伊灵君美丽的面庞上于是更多了几分阴沉。这种沉郁的神色挂在任何一个人脸上,那张脸都会显得老了十岁,但伊灵君不然,她的脸庞还是那样美丽,也因此呈现出常人难以想象也难以企及的哀默来。

伊灵君:“但抚养她的不是我,是陵安王。后土没有比我更不称职的母亲,这一点,没有可以避讳的。”

荒山还沉浸在巨大的惊愕中,久久无法说话,花汀苦笑,拍了拍荒山的肩膀:“占北王,难怪你看到我,会觉得亲切呢。原来我们哪一族的人都不是,天生要被人踢来踢去。”

“怎么这样说?”魏从容下意识地反驳,但看到花汀和荒山同时投来的目光,却噤声了。即便是他,光明使者,这一刻也什么都不敢说——人之有父亲,母亲,着实是天下一件不能再大的事情,而他们这些血脉亲人之间发生的事情,也超乎了任何人的想象。

荒山终于开口了:“我想,从今以后,天下没有哪件事比我眼前这件更加顺理成章了。”

魏从容愣住了,却听他解释道:“不管是作为光明使者,还是父亲,你都有理由叫我放弃争夺执吾剑。”

魏从容苦笑着:“不,恰恰相反,事到如今,我比从前任何一个时候都不敢发言。我不是合格的神师,没有父亲该有的样子。现在,我竟然想恳求你来夺执吾剑了,因为只有这样,我从你手中拿走执吾剑才顺理成章。”他深吸一口气:“那么我们不妨这样说:让你交出执吾剑并放弃争夺的不是我光明神师或者父亲的身份,而是武力的胁迫,你打不过我们。”

第一次,荒山脸上有了“结束”的表情,他搓搓手,又像一个少年人一样把胳膊在脑后交叉,看着天道:“你们啊。”就这么简单。这句话出口,他就像蚌壳一样闭紧了嘴巴,再也不说一个字。石将军看着他,他却躲闪着不敢给他们一个眼神。

石将军于是道:“我王,你因为对伏苦的责任而对我们感到歉疚,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们本来是沉睡的人了,是伏苦洞穴/里的一块石头,一块石头。你的到来叫我们苏醒,现在没有事情了,我们便要继续睡去了,继续睡去了。”

荒山的眼睛不躲闪了,他急切地望着石将军,露出孩子才有的担忧:“你们说的是真的?你们不怪我?那……你们沉睡了,我该怎么办?不是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么?”

石将军发出沉重的叹息:“现在,你有了亲人,有了亲人,害怕什么?我们早说了,我们终究有一天要离开你,离开你。”

荒山咬住了嘴唇:“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懂,只是因为他们到来,你们就要离去,我不甘心。”他冷眼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目光甚至没有在魏从容和伊灵君身上停留一下,他说:“这里站的,是别族的王,是后土的神师和神女,他们中间没有我的亲人。”

魏从容忽然发觉,荒山的眼睛和伊灵君很相似,都是狭长而明亮,里面流动着说不清的光芒。现在,这双眼睛正看向广袤苍茫的北方,即便有群山阻隔,也有一丝隐隐的青灰从空气中透露出来。荒山看了很久,在这期间没人说话,即便是一直拧着眉毛的伊难和抱着胳膊歪歪斜斜站着的卓沉舟也都没有开口,大家像是不约而同地对风声产生了兴趣,一个个支起耳朵听着。

荒山身体上细微的动作慢慢停止,整个人陷入绝对的凝定,他说:“我要回去了。”

“去哪里?”花汀第一个焦急地问。荒山向她投去几乎是温柔的一瞥:“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呀。”

“你不要走。”花汀扯住他,有点语无伦次地道:“这里还有执吾剑,还没有毁掉,你和我们一起,向西边去,毁掉它,然后再回去,不好么?”

荒山微微前倾,眼睛和花汀的眼睛平齐,他看着花汀,很认真地道:“不,我不会去的。我做的这一切,从开始的一切,到现在,我都后悔了。但是后悔是愚蠢的东西,我不想后悔,我就去把它忘掉。就当我没有去过东方,也没有来到过西方。”

花汀尖声道:“但这样一切就都是假的!我也希望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我宁肯自己没有出生,但是现在我已经出生在后土了,我就要跟着他们一起把执吾剑毁掉。”

荒山不听了,转身就走,漫不经心地朝着身后挥挥手:“你很伟大,这件事情你去做就好了。有想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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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更倒霉的可怜人,就有愿意保持现状的可怜人。”他停住脚步,半转过身来,嘴角一挑,笑道:“你说是吗,我的姊妹?”

花汀恍若被雷霆击中,说不出话来,眼睁睁地看着荒山慢慢地走远,石将军跟在他后面。一个转弯过去,再也看不到这一行人。

魏从容颓然倒下,重重地砸在地上,轰地一声。执吾剑从他手中落下,更重地砸地。伊灵君来到魏从容身边,雪白的手臂环抱着他的肩膀,说:“他是占北王了,该有自己的选择。对不起。”最后的“对不起”不知道是对魏从容说的还是对荒山说的。

腾地,魏从容脑海中再次浮现了在林中与伊灵君初次相见的场景,他知道这种场合下不适合说任何叙旧的话,但还是忍不住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那一次相见会有现在这样的结果。”

伊灵君的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情态,天知道此时她怎么还有心情做出这样的表情,她轻声说话,像是耳语:“不,这不是结果,结局还在后面。”

魏从容从她口中听到了不详,连忙要避开她,却被伊灵君紧紧抓住了,她:“不要逃走,我说的是实话。”

魏从容冷汗下来了,他忍着声音中的颤抖道:“那个尚未到来的结局和你有关?”

伊灵君毫不避讳:“是,和我有关,所以我知道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

听上去她似乎要在后面的事情中扮演重要的角色,这话听起来可真是似曾相识……魏从容猛地看她:“花汀也这样说。你们……”

伊灵君温柔地看着他,摇摇头:“不,这是我的事情,不是她的。我对不住她的地方已经很多了。”

魏从容冷汗这才缓了一些,但持续不断的出汗和疼痛已经让他神师的躯体虚脱了,他哑着嗓子低声道:“那我们等着这个结果。”

伊难一直在冷眼旁观,这时他开口了,声音中居然还保持着陵安王的一点气派:“看起来,事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这里应该不需要我了,我要回去了。”

魏从容疲惫地看着面前这个凌乱着的陵安王:“哦,你走吧。让你和我们历险,真对不起。”

伊难哼了一声,吩咐花汀:“我们走。”

“哎,”魏从容制止他:“花汀要留下的。”

伊难灰蓝色的眼睛直盯着魏从容:“为什么?你们认为她经受的还不够吗?留在这里,她有性命之忧。”

“陵安王,”花汀轻声道:“我留下。”

“疯了。”伊难眼中的颜色似乎变深了,昭示着他的愤怒。

花汀反而很平静:“我是自愿的。这里或许需要我。”

伊难怪笑:“需要你?你在这里就是送死。”

伊灵君和魏从容自觉没有开口的资格,只能沉默,反而是玉孤台道:“陵安王,你在乎这个孩子,我们知道,但现在该给她选择的余地。”

伊难铁灰色的眉毛和灰蓝的眼睛在奇怪的表情下连成一片昏暗,他低声道:“我一直认为,你的母亲是陵安的耻辱,所以我把她关起来。我对她的情感牵连到了你,认为你也是耻辱和不祥,这些年屈辱你,我自知了。你不听我的,恨我,正常。但我劝你离开这里,确实是为了你。”

花汀没想到会等来伊难这样一番话,愣了片刻,道:“你逼我练习陵安最为优雅的走路之法,掩盖我的跛足,我感谢你。那很疼,我痛苦过,恨过你,但那都过去了。”

同样,伊难也没想到花汀会说出这样的话,挺拔的身体僵硬了片刻,缓缓松弛下来,他说:“好,好。如果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那么便没什么说不开的遗憾了。”陵安王朝大家挥挥手:“再会。”很快,他也像伏苦人一样消失在反方向的转弯处。

寂静的山石掩没了离去的人的踪迹,世上的路也就是这样曲折,碰到的人打得火热,终究有一个时刻是要分道扬镳的。

山道森然寂寞,七个人踽踽而行。最前面的人拄着一把剑,另一把剑背在身后。忽然他停住了,四处瞭望,但实际上,在这三个人宽的山道中,根本看不到除了他们和石头之外的其他东西。

“我们这是向哪里去?”魏从容把聚散剑的剑尖在地上画着圈,他的脑子还是一团糟,身体上的疼痛让他的思路从刚才就开始不清楚。

“你走在最前面,怎么还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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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卓沉舟嘴里叼着一根草,天知道他在这个寸草不生的地方是怎么找到一根活生生的草的。

魏从容很有耐心地回答:“我真的不认识了,这和我走在哪里没有关系。你快来看一下。”

卓沉舟吐出嘴里的草:“我不认识,认路不是我的强项,尤其这还是一条石头路,如果是水路的话或许还有可能。”

吴奈何悄声道:“只要一直向西就对了。”

魏从容无奈道:“问题是我们已经不知道哪里是西方了,两面的山崖太高,天上有没有太阳。”仿佛是作弄他,本来阴沉的天色越发阴暗了,沾满了雨水的云彩快要掉下来似的,垂得很低很低。

吴奈何摇头看看,又俯身看看,摇头:“这里不是北方的荒原,风吹过都没有痕迹,我不认识。”

魏从容看向伊灵君,后者微笑道:“我很多年没有来过了……”魏从容恨不得自己没有看她,这一句“很多年”再次让他心烦意乱,于是他赶快道:“好了,好了,你也不认识。”

玉孤台一直沉默,直到此时才说:“你们向深处看。”

大家一愣,魏从容:“深处?”

“我们要找的是从极大深渊,那里的物质和我们世界的物质不同,看见那些东西就是到达终点了。”玉孤台不紧不慢的语调像是在讲故事,但每个字眼都带着威严。

大家不由自主按照他说的去看,但什么也看不见。魏从容若有所思:“云机,有一句话我知道不当讲,却还是要说。你的眼睛,或许就是用来看这个的。”

玉孤台:“我的眼睛失明,就是为了这个?”魏从容知道他绝不会误会,因此坦然回答:“山芒君或许料到有这一天。”

“安排得好。”玉孤台冷冰冰地回答,不知是不在乎还是愤怒。魏从容不去妄加揣测,据实道:“我想是的,现在只有你能看见。”

玉孤台玉铸般的手直指一个方向:“那里,那里和我们这边不一样。”

无言地,众人再次踏上征程,队形有了微微的调整,玉孤台走到了最前面。在这巨石林立的山道中,他比任何时候都不像一个失明的人,他的脚步很快,可以说健步如飞,绕过一个个阻挠,朝着目的地奔去。此时的玉孤台像一块磁石,受到了另一块磁石强大的吸引。

魏从容勉强跟着,不久,几乎所有人都超过了他,只有花汀还在旁边畏手畏脚地走着。她看到魏从容的脸色越来越白,喊住了众人。大家这才从猛烈地前进中醒来,发觉刚才的急行军有多么冒进。

魏从容靠着一块山石站着,长衫下面双腿发抖,止不住的汗水浸透了他后背上的衣服。玉孤台那看穿一切的眼睛停泊在他身上,魏从容心中便发毛了,不知道玉孤台对他的状态又要做出什么判断。按他的意思,玉孤台最好什么都不说,免得大家陷入担心,或者展开一场七嘴八舌的探讨。

玉孤台来到他身边,就这么面对着他站着,但魏从容的呼吸和身体中冒出的不均的热气玉孤台都能感受到。

“这时候我不能劝你,就算我想。最要紧的事,你舍去性命也要做。”

玉孤台的话让魏从容惊讶了——玉孤台不久之前还是犹豫着劝他三思的那个。

玉孤台接着道:“我们都在,都抱着一样的心思。你舍出性命去,我们也舍出性命去。”

造化神的神师都舍出性命去,只为让执吾剑永远离开后土,这是神师的职责。但大家都舍出性命去——陪你,这才是玉孤台没有说的,但魏从容都听到了。他眼中一热,眼睛因为太久没有流泪而剧痛酸涩。

玉孤台刚和他精神上失去了联系,感受不到魏从容痛在何处,反而不习惯,有些僵硬地道:“你无需担心,我会给你指路。”他的口气让这句话着实构不成什么安慰,但魏从容早就学会了听他语气之下的东西,那些东西都被他的生硬和不合时宜,甚至是冷漠掩盖着,在那些东西和外面的掩体之间还有一层羞涩和生疏,这是玉孤台所特有的。

因此,魏从容胸膛畅快了不少,他微微一笑,无意中将视线投向大家的身后。这时,魏从容背靠山石,众人围在他面前,魏从容恰好能看到众人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而他无意中这一眼,看到了大家都不曾察觉的场景。

魏从容抿紧了嘴巴,声音从嘴唇的缝隙中漏出来:“在你们后面,有东西——不要转身!”他急忙制止了想有所动作的众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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