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战争之火燃起

法兰王国康特维尔伯爵领欧坦堡

一场盛大的骑士比武大会正在举办。

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一般在春末夏初的时节，由尊贵的布卢瓦公爵在事先决定好的男爵领主持召开，时间通常是从午后开始直到太阳落山前结束。

这一天，布卢瓦公爵治下的封臣们会带领家族中身手最好的骑士前来，同时身负武名的贵族也会亲自下场。

当然，还少不了一些年轻热血的贵族子弟，他们通常来自各封臣的家族，期待着能够在比武中展示自身高超的武艺以获取公爵大人的赏识。

骑士比武是一项历史悠久的竞技活动，发展至今，它的规则与形式已经十分完善，不会动不动就像过去一样演变成贵族之间的大规模械斗。

但即便如此，它也依旧是一项死亡率非常高的竞技活动，受伤更是家常便饭，在王国级别的大型赛事里，比赛一天就死上几十个人都属正常。

法兰王国的贵族数百年来热衷于此，历史上死于比武的有名人物不计其数，哪怕国王公爵这样的大人物也不是没有。

但对于一个相当依靠贵族军事集团维系的尚武国家，这样的传统几乎是难以改变的。

贵族们普遍认为在没有战争的年代，这项死亡竞技能帮助他们以及他们的儿孙保持血性，同时在骑士比武中表现出色的人物也会被认为值得托付军事。

这导致很多渴望出人头地的落魄骑士也摩拳擦掌，对参与这项竞技活动有着长盛不衰的热情，甚至已经到了狂热的程度。

不过在牵着披黑白条纹马衣的战马缓缓走到赛场起始位置的时候，今年刚刚二十岁的诺艾尔内心却是平静的……

平静地咒骂着此刻正坐在高台帐篷下观赏比赛的雨格斯·德·布卢瓦公爵。

这种比武和赌博总是扯不开关系，甚至参赛者自己也会参赌，上场之前诺艾尔瞥了一眼，自己和对面那位骑士的赔率已经到了一比七。

这惨不忍睹的数字让好友费利克斯非常不满，一咬牙拿出了身上全部的钱压到了对面骑士身上……

诺艾尔还记得他看到赌盘时说的话：“才赚这点儿？亏我昨天还到处吹嘘你是王都冠军神勇无敌呢。”

而事情之所以变得这么离谱，则多赖布卢瓦公爵大人看得起自己这个来自王都的贵客，直接就把自己安排进了决赛。

好死不死的，又对上了去年的卫冕冠军，来自博杜安·德·康特维尔伯爵大人麾下的骑士里卡德·巴绍蒙。

远远望着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对手，又扫视四周大多来自欧坦堡的城堡市镇和周边乡村的围观群众，以及高台各色帐篷下谈笑的贵族，诺艾尔咽了口唾沫，一股苦味在口腔弥漫开来……那是人生的味道。

被罗贝尔王子托付，到布卢瓦公爵领调查、拿到证据，再到被布卢瓦公爵察觉，被博杜安·德·康特维尔伯爵在欧坦堡截住，最后站在了这个死亡比武的赛场上。

近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飞快在诺艾尔脑子里跑过，让他不禁泛起苦笑。

事到如今只能叹一声生活不易之余还充满惊喜，无论任何时代、任何身份的人都是如此，自己一个王都纨绔二十年来想破头怕是也想不到会有今天。

“现在是布卢瓦公爵领骑士比武大赛决赛！”

“站在左方的是，受邀参加比武，来自王都蒂雷纳的骑士诺艾尔·德·柏兰特黎！”

站在高台上的裁判官高声喊出了诺艾尔的名字，四周响起一阵欢呼声。

这只是个形式，看热闹的围观平民才不在乎诺艾尔是谁，他们更多的是为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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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激烈精彩的战斗而欢呼。

“站在右方的是，来自康特维尔伯爵领治下欧坦男爵领的骑士里卡德·巴绍蒙！”

噢噢噢噢噢噢——！

欢呼声明显比刚才热烈，里卡德毕竟是本地骑士，又是去年的卫冕冠军，在场的无论贵族平民基本都知道他的名字，比起王都来的谁谁谁可要有人气多了。

“双方——致礼！”

诺艾尔右手抱着头盔，以左手叩击右胸，在厚重的胸甲上敲响锵的一声，同时颔首向对方致礼，对面也做了同样的动作，都很正式，没有一丝敷衍。

“双方——上马！”

踩着马镫翻身跨上马背，诺艾尔戴上头盔，从身侧扈从手中接过骑枪，拉下面甲，视野骤然变窄。

南北朝向的比武场被斜射的阳光撒上一层金辉，骑士甲明铠亮，战马踏蹄嘶鼻，庄重威严的氛围在四周弥散。

此刻，仿佛连战神也在注目着两位即将以最激烈的方式分出高下的勇士。

诺艾尔侧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竖直握在手中十腕尺开外的重型骑枪，枪头是亚麻布包裹的棉花，沾上白垩粉，用于判明击中对手的位置。

躯干得两分，四肢得一分，击中盾牌不得分。

此外，击落对手的盔翎得三分，落马直接判负，通常在高速中摔下马的骑士也无法继续比赛了。

“比赛——开始！”

裁判官挥下了手中令旗，两边骑士皆是双腿一夹马腹。

战马贴着中央一道低矮的木制马栏屏障小踏步向前，然后小跑起来，速度渐渐提升，直到狂奔冲刺！

双方的距离骤然缩短，两边几乎同时放平骑枪，双腿用最大的力气催击马腹、将战马的速度压榨到极限。

一时间尘土飞扬马蹄如雷，两名骑士风驰电掣般交错在了一起！

诺艾尔一枪刺出！

十腕尺的骑枪根本做不出多么灵活的动作，即便他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这一刺表现出来的也更像是把骑枪往前推了一下，但一刹那间枪尖却是精准无比地对准了对方的盔翎！

最小最难击中的目标，最高的得分，一般比武之中几乎没有人会去尝试。

论进攻它不如一击将对手打下马背来得一劳永逸，论稳妥它十有八九会刺偏。

但也正因如此，击落对手的盔翎通常被认为是最高超的技术，也会赢得观众最热烈疯狂的欢呼。

一刹那的胜负！

诺艾尔将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枪尖一点之上，时间仿佛慢放百倍，在疾风之中摇摆的鲜艳盔翎正一点点撞上枪尖……

嘭！

一声爆响，双方闪电般交错而过，彼此放慢马速，缓缓停在了对方的起始位置。

“骑士里卡德·巴绍蒙，一分！第二轮准备——！”

诺艾尔大口喘着粗气，听着周围响起的欢呼声，低头看了一眼发抖的左手。

盾牌直接四分五裂，现在只残留了一些碎块被皮革带绑在自己的小臂上。

臂甲凹陷进去了一块，满是白垩粉的味道。

他看向对面，对手的骑枪也断了，此时正在从扈从手中取来另一柄。

“还真打算杀人灭口啊……”

诺艾尔瞟了一眼高高的方顶帐篷下斜坐在躺椅上的雨格斯·德·布卢瓦公爵，忍不住叹了口气。

刚才那一瞬间，经验老道的对手微微偏头就错开了自己的攻击，同时来不及的反应的自己回过神来时已经被击穿了盾牌，那一击就是冲着把自己击坠下马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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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自己反应快，用盾牌卡断了对方的骑枪，盾牌彻底四分五裂的同时也把瞄准腰腹的枪尖偏斜到了手臂上。

不然怕是少说得摔断条腿，然后在布卢瓦公爵请来的医生精心照料下安详去世。

“第二轮预备——！”

换了一面盾牌，诺艾尔抬了一下左手，感觉至少没有骨折之后才调转马头换到了对方的赛道上。

一轮对冲之后交换跑道，始终保证持盾手在内侧，这也是规则之一。

三轮分胜负，对手先下一分并且杀意满满，诺艾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开始！”

战马起步，黑白和鲜红的马衣抖动起来，渐渐被风吹动，一轮轮褶起像波浪一般滚动着，马背上的骑士也在上下颤动、鲜艳的羽饰盔翎迎风摇摆。

速度渐渐提到了极限，双方放平骑枪，在着疾风呼啸的最后几秒之中死盯着前方，全神贯注地等候着那一瞬间的交锋。

诺艾尔看着对手越来越近，将手中骑枪的枪尖微微抬起，再次瞄准了盔翎！

踏踏踏踏踏踏！

马蹄如炸雷，双方再次贴近，刺！

在那一瞬间，里卡德心中泛起了一丝不屑。

像对手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贵族总是喜欢鲜花与欢呼，事实上会尝试击中对手盔翎的也大多是这些愣头青。

那是那么容易击中的东西么？

十腕尺的骑枪，沉重到臂力最强的大力士也不可能玩出一点花哨来，一开始就瞄准盔翎，只要轻轻一扭脖子，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单手举着重型骑枪跟上对手这个简单的闪避动作。

但就是这一刹那的分神，里卡德的骑枪偏了，准确的说，是被对手侧盾的动作偏斜了出去，击空！

里卡德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个事实，视野中的枪尖就越来越大……

嘭！

两方骑士错马而过，准确的说，是只有一方，另一边跑到终点的无主战马让一众扈从、马夫费了好大劲才安抚下来。

鸦雀无声，所有人安静得像是看到了可怖恶魔连哭都不敢哭的小孩。

过了好一会儿，在一声叫喊之下，人们才迟钝地反应过来、爆发出了响彻全场的欢呼声！

“骑士里卡德·巴绍蒙落马，诺艾尔·德·柏兰特黎获胜——！”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

欢呼之中，诺艾尔将断掉的骑枪交给扈从，然后摘下了头盔，擦了擦满脸汗水。

欢呼着的多是平民，他们不在乎输掉了微不足道的几个钱，也不在乎什么本地冠军，而是真正享受着精彩的比赛。

至于台上布卢瓦公爵领的贵族们，则多有些脸色复杂了。

不过诺艾尔不在乎他们，此刻他脸上虽然还算平静，但内心却被激荡而起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

他闭上了双眼深深呼吸，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微颤着，那滋味朦胧不明却又来自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甘美无比——

那是胜利的味道！

诺艾尔扔掉了头盔，骑着马耀武扬威地缓缓绕着跑道行进。

最后，他在一位戴着白色羽饰宽檐帽遮挡面容的小姐面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光明正大地牵起了对方的小手。

然后在周围愈响愈烈的欢呼、口哨、叫喊声中，在对方漂亮蓝色双瞳流露出的惊疑不定之中，吻了下去……

骑士比武得胜的冠军可以亲吻在场任何一位他中意的女士。

这个规则，二十年来诺艾尔想破头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年才用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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