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石重塑计划

霍姆加德公爵沉默地站在一旁，最初的影子朝东面蔓延，如同黑暗的手指朝散发灵光的墓群伸去，并且牢牢抓住公爵的身体。公爵挣扎了一会儿，以免影子弄掉他的外套，同时感觉到地底下有一大群渺小的坚持不懈的手正把他的头部用力往下压，面对这持续不断的压力，公爵只好跪下来，看到许许多多调谐不佳的影子在地面上爬来爬去，就像许多男男女女在走廊间穿梭，还会发出一种类似石头和流沙碰撞的声音，他真担心这座古老的城堡经不住众多影子的挤压，而在这热梦一般的混乱图景下，确实有着一种令人疯狂的压抑。

尼本，他的影子那么多，又离公爵那么近，每个影子都渐渐清晰起来，逐渐长成奥玛斯的样子，其中有一个影子，歪着一颗脑袋，像个畸形儿，从四米外的地方擅自离开了阵地，石质地板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就好像那里走过一个巨人，然后，那个影子在乱七八糟的队伍里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滑稽地快速滑入地面，而像这样好不到哪去的影子一时间竟然出现了许多个。尼本望着脚下拱起的影墙，对公爵说：“你都看到了，我老得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影子了，它们随时可能奔溃，或者跑到别处去，只有我死了，它们才会随我去死，我赋予它们说话的本领，社交的本领，我每天都会像今天这样创造出一个又一个奥玛斯，尽管我知道，事实上奥玛斯不是真正的人，但我多么想让它们拥有自己的人格。”

“你说的是那种欣赏权势和金币的人格？”公爵对自己说出的话感到惊叹不已，但是他不打算道个歉，而是继续大胆往下说，“你或许同我以前的那个父亲一样，还会对荣誉恋恋不忘。”

尼本的表情忽然变得有点吓人，他的两条手臂随着影子的长度逐渐加长，直到能够灵活地把公爵举到空中。

公爵感到有两个什么东西抓住自己的上臂，一瞬间，他就飘到离地面五米高的地方，同时还意味着如果影子把他的头部朝下，他就有可能一辈子别想再见到情人了。

尼本犹豫着要不要放他下来，因为尊严胜过了慈爱，他得学一位真正的父亲一样训斥犯错的孩子，而且这个年轻的孩子犯的错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犯的错误都越来越离谱，那曾经放浪形骸的身体里似乎有了一种颇为成熟的思想，如果他知道这种思想的根基在哪，他会不折手段地把那基柱连根拔起，不过直觉告诉他，越是年轻气盛的人就越有暴躁的脾气，况且这种脾气已经在被他看中的继承者身上出现过许多次了，所以他只好忍耐，解除了攻击状态，所有的影子都回到尼本身边，形成网纱形状的防御，速度快得惊人。

公爵一下子从空中掉了下来，但是他的脚没有麻木，因为还有一两个影子一直跟随他，直到保护他安全着地才离开，那两个影子也叫奥玛斯，所有的影子都叫这个名字，领主希望人类也能和他的影子一样乖乖听话。

刚才的一切动作，已经消耗掉领主的半数体力了，他只能将每一个字尽可能的对公爵说清楚：“如果……你到现在还认为我……像你的那位愚蠢过头的父亲，你为什么一定要伤我心呢？我本来已经决定……把这里的一切都交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我不喜欢住在这里。”

“为什么？”

“这里太暗了，我喜欢在阳光下奔跑，我也不想要你身后的金子。”

“但是多数人想要都得不到呢，那么你到底想要什么？”

“自由。”

“自由！你难道还不够自由吗？”

“我想去海的另一边走走。”

“你说你要去艾罗海湾？好，我立刻叫人拿通行证来。”

“不，我说的可不是南面的海。”

这个老人的脸上忽然黯然失色，双膝拱起，双臂垂在上面，一副非常疲惫的样子，他的声音也变得疲倦了：“不管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答应你，但这已经是过去了，我亲爱的孩子啊，你从小就什么都会，领悟的速度是常人无法相比的，你被那可怕的亲生父亲抛弃了，我帮助你，把你养大，把你宠坏到这幅德行，如果你要出海，那么走吧，但是去了帝国之后，你就不要回来了，既然你不想坐在这人类至高的宝座上，那么我也不会给你任何通行证，我只会给那些听我话的人，孩子，你对帝国又有多少了解？你为什么要到帝国去，对我说实话吧。”

“我不了解，所以我要去看看。”

影子全都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寂静无声了，领主彻底解除了防御，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持续控制影子了，可是他说的话渐渐成为了愤怒：“你对帝国不了解，你对战争不了解，对现在的王国更是一无所知！我不想在一百多年后，再次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战争，不想在一百多年后，让老人和孩子举起盾牌和宝剑，你应该看得出来吧，我当年放敌人进城，仅仅为了保护我们的出生权，他们完全有那个实力屠杀我们，就像我们砍伐树木一样，人类是渺小的、毫无防备与反抗的生物，与帝国人相比较，无论是体格、生命力、寿命，或者是社会文明、科学技术、历史，一切都相差甚远！我当时哀求他们，求他们留给我们出生的权利，让我们有个地方住，因此才有了现在繁荣的盆地，但我毕竟也是个人类，一个会老会死的骑士，我保护不了这片土地了，得有个人替我保护它。”

“保护你的领地，还是保护你的金子？”

“你到底在遥远的地方学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人们为你歌颂，从早到晚一直赞美你，只有……”

“只有！”

“只有那些贵族在赞美你，只有他们。”

“因为依伦谢尔的存在！啊，他一直逼我作战，如果我不同意，他就不可避免地引起号角的挑唆和人民对我的挑衅，他这种人就是永远无视战争这件顶级蠢事的历史教训，因为他比我年轻，没有经历过最残酷的时代，他的年轻必将为重蹈覆辙付出更大的代价。”

“可是不止是他一个人，还有另外一个人，她也是为了和平而战，我们都知道受妥协的和平不可能永远持续，如果人类不能凭自己的力量真正站起来，那么短暂的白天过后，漫长的黑夜就会到来，所以我们应该学会……”

“学会什么？”

“拿起手中的长剑，永不投降！”

“啊！我的血液涌上来啦！是哪个恶徒传授给你错误的知识？又是哪个魔鬼教唆你来杀掉我？难道杀死一个我的影子还不够吗？噢！不要以为我坐在这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是那位伪装成帝国大使潜入过鹰湖的人，她干得太漂亮了，几乎就要成功了，可惜……”

公爵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阴冷，大门被推开了，那可不是领主的影子干的。

尼本注视着站在后面的人，笑着对公爵说：“好在已经有人给我提过醒，他把关于那个人的一切都告诉了我，我的孩子，所有关于那个混进鹰湖的人，那个人的身份，还有……还有关于她的名字，关于她对帝国的憎恨，关于她如何利用每一个像你这样的男人去为她冒险送死，她是灰烬骑士团的团长，克丽丝女士，我说的对不对？”

公爵朝后面猛退几步，撞到一副坚硬无比的甲胄上，他转过头，看到一个两米多高的庞然大物挡住了去路，他感到胸腔一阵刺疼。

这是一个帝国人！

“我想你来这的途中应该听说过了，有一名远道而来的帝国客人拜访我，正是他告诉我一切。”领主的身体里面好像迅速注满了力量，四周的影子重新拔地而起，同时成为了奥玛斯，这些奥玛斯个个生龙活虎，其中有一个替领主说道，“我并不怪你，我的孩子，被利用的人永远有颗善良的心，就像那位已经死在牢狱里的鹰湖看守，就像那两位护送大使的长官，你们全都被无情地控制了。”

这个时候，高大的甲胄也开口说话了：“你们的领主说得对，你们都被她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夺去了灵魂，你们全都心甘情愿成为了她的傀儡，她最擅长的就是控制你们的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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