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剑征途

流苏城外，寒山寺中，月光洒于整座寺庙，一处静谧小阁楼内玉露僧人点起一盏油灯，一点微弱火光燃起，风吹入内，灯灭，玉露僧人微微一笑，再点起油灯，灯又灭，玉露僧人皱起眉头，三次点起，灯再灭。他没有再次点起油灯，而是如同老僧坐定一般盘膝而坐，闭目凝神，大拇指在几个手指上来回移动，眉头紧锁，他突然间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天道轮回，要来了吗？”

紧接着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释然道：“该来的总会来的。”

玉露僧人一如既往地作晚间功课，打坐，敲木鱼的同时朗诵《阿弥陀经》，做完这一些他从一个堆积满灰尘的木箱子内拿出一件大红袈裟，跟二藏和尚的那件一模一样，他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亦或说上面根本就没有灰尘，他像抚摸着一个孩子一样伸出那干枯的双手，轻轻拍打，这上辈子的遗物还是被他费尽心机找到，不过找到之后他并没有穿，只是把它放在木箱里尘封起来。

这是他刚拜入师门时师父所赠之物。

玉露僧人拿着袈裟，路过钟楼，藏经楼，到了法堂之内，恭敬地给佛祖法象上了三柱香，在内待了一个时辰有余，接着来到了远空和尚门前。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响起，真正的远空小和尚睁开朦胧的双眼，打开门，惊讶道：“师父，你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为师来找你说几句话。”

远空小和尚看着自己的师父拿着一件大红袈裟，不知意欲为何，迷迷糊糊打开房门，“师父，有啥要紧的事没，没有的话还是抓紧睡觉吧！”

“咋了？为师打扰你的美梦了？”

远空小和尚嘿嘿傻笑道：“师父，我梦见天心师妹了。”

一颗小光头上顿时哐哐当当，小和尚本就迷糊的脑袋顿时清醒。

小和尚嘟着嘴说：“师父，出家人不打诳语，是真的梦到了。”

玉露僧人看着这颗小光头，想再打却没下得去手。“你准备让师父在门外跟你说话？”

小和尚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打开门，“您老人家快进来吧，不然这个月的铜钱又得被你扣光了。”

玉露僧人入内，发现屋内多出了一个青竹摇椅，他缓缓躺在摇椅之上，把袈裟盖在身上，闭目养神。

小和尚见师父没有任何开口的意思，他试探着说道：“师父，这是我用后山的竹子做的，你要是喜欢就拿去你的房间好了，或者我重新给你做一个，当然了，前提是不扣铜钱就好了。”

玉露僧人在竹椅上摇摇晃晃躺着，似乎很在享受这难得的舒适，他幽幽开口：“师父对你有那么不好吗？”

小和尚只回了一个字：“好…”

“听你的语气不像那么好啊。”

小和尚挠了挠头：“只要不扣我的铜钱，师父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

“为师也想扣啊，只怕是再没有机会了。再说了，出家人要那么多铜钱干嘛啊？”

远空和尚扭过头去，忽略了前半句话，然后悄悄地傻笑了一番，回过头来面色古怪，心想打死也不能说，他慢步走到师父身边，“师父，我给您捏捏肩膀捏捏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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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僧人吐出一个好字，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

小和尚殷勤无比，忙活了半天，约莫是才记得盖在师父身上的袈裟，问道：“师父，你又买新衣服了？”

玉露僧人笑道：“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小和尚伸手准备拿起那件大红袈裟，一个脑瓜崩突然袭来，小和尚这次可学聪明了，急忙缩回了脖子，才躲过这一劫。

“师父，你经常说出家人不打诳语，说了送人怎么变成了打人。”

看着远空小和尚委屈巴巴的模样，玉露僧人沉声道：“师父对你二十年的授业之恩，你给师父打几下又咋了？又不能掉几块肉。过来，让师父敲一下你的小脑袋，看你脑子你装的都是什么。”

小和尚试探性地走过去一小步，再一小步，口中碎碎念道：

“师父，你下手可要轻点。”

“师父，说好的就一下。”

“师父，我脑子里面装的全是佛法，才不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终于走到玉露僧人眼前，小和尚低着头，偷瞄着师父，又想到师父他老人家躺在摇椅上，手肯定是够不到他的脑袋，他低下头，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师父抬手的动静后又偷偷的睁开双眼，一只干枯的手掌抬起，他不敢看了，那只布满老茧的手掌在他的小光头上轻轻地摩挲着，有点疼。

一个温暖醇厚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响起：“远空，为师问你，如果有一天，为师做错了一件天大的事，你会不会怪为师？”

远空和尚半蹲着身体，一脸好奇问道：“师父，你做错什么事了？”

“为师是说如果。”

“佛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认识到自己的罪行，决心改过，就又可以变成好人，是不是师父？”

玉露僧人摇了摇头：“照你这么说，岂不是杀一个人，再行些善事，就可以抵消身上的罪孽了？”

“你今晚怎么净说些我听不懂的啊。”

玉露僧人面色祥和说道：“为师有一件事要下山去，寺里就交给你了，你以后要把佛法发扬光大，平日里做事认真一些，以后寺里的铜钱就全归你管了，但不要只惦记着那几颗铜钱，要懂得诸恶莫做，众善奉行，慈爱众生的道理。”

这下远空小和尚可是真真切切地听懂了，哭丧着脸说：“怎么听着你要去死啊，师父，能不能不去啊？”

一下结结实实的脑瓜蹦落在小和尚的光头，“能不能说的好听一些，什么叫要去死，师父要是真的死了，你就要把师父忘了不成？”

“师父，您到底做错了什么事？要非去不可。”

“怎么又问回来了，那师父再问你，如果师父做错了一件违背佛法的事，你会不会做一些事来弥补师父过失，为师父赎罪啊？”

小和尚点了点头，“那当然会了，谁叫你是我师父呢。”

玉露僧人说道：“那不就结了。”

小和尚云里雾里，还是听不懂师父到底做错了什么天大的事，“师父，您不是才说功过不相抵吗？怎么就又是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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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弥补的。”

玉露僧人继续开口，温醇笑道：“师父的师父做错了一件事，为师作为他的徒弟，自然要做一些事来弥补他的过失，希望减轻他的罪过，谁叫他是我的师父呢，几十年的授业之恩岂是说忘记就忘记的？这辈子，为师报答了他的授业之恩后，下辈子，师父还来走一遭。”

远空小和尚紧紧抱住师父的大腿，眼泪滴答滴答落在玉露僧人的裤腿上，“人间太苦了，下辈别来了。”

老和尚作势想要打下，心想自己怎么就能收了那么个傻徒弟，不过还是变成轻声安慰道：“行了行了，为师有时候就想啊，昨天只吃了一碗大米饭，但是救了一个人呐，今天虽然只有一碗稀粥喝，但是今天百姓前来求药治病，又是拯救了一个家庭，明天就算只啃树皮，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帮人解惑，传授佛法，比如帮百姓播种秧苗，收割稻谷，再比如看看花鸟鱼虫，听听大自然的声音，帮迷路的人指明方向，这些大小事，都值得。”

人间苦，但值得。

老和尚轻轻拍打小和尚的后背，小和尚哭泣着说：“师父，我以后一定好好研习佛法，帮助百姓，再也不谈情说爱了。”

“哦？你怎么谈情说爱了啊？”

“师父，天心师妹一直缠着我，我又怕被你老人家骂，所以才躲山下去，然后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不回来还好，一回来可不得了，两人见面之后我不知怎么的，就再也忘不了她了，我是吃饭也想，念经也想，睡觉也想，就连做梦都梦到她了。”

小和尚抽泣着继续说：“她的样子在我心里就再也抹不去了，但是今后我不会再见她了，也不会再想她，佛说色既是空，空既是色，一切皆是虚幻。”

玉露僧人看着自己的傻徒弟，他笑道：“佛说什么你都信，还有的佛说了，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做人要懂得放下，真正放下了才可成就自己的道，成就佛门金身。”

“那我把她忘记了，不就是放下吗？”

“此放下非彼放下。”

小和尚懵懂点头，师父他老人家就喜欢说自己听得懂一半的话，此刻他也不再纠结这些问题，他眼巴巴地看着玉露僧人站起身来，老和尚亲自把那件袈裟披在了他的身上，细细整理妥当，看起来颇有一个小佛陀的风采，远空和尚表无声息，心事沉重，玉露僧人缓缓开口：“远空啊，为师该交代你的都交代完了，师父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话要对为师说的。”

“师父，你要活着回来。”

见师父不说话，他的眼泪又快掉下来了，玉露僧人走到他的跟前，用手掌比划两人的高度，“你看看，都比师父还高了半个光头，怎么还哭鼻子。”

“师父，你可以不回来了，但一定要活着，还要让我知道你活着。”

“好好好，为师答应你就是啦，争取活着回来。”

“不是争取，是一定。”

看着眼前的傻徒弟，玉露僧人突然鼻子一酸，“你别说了，再说下去为师就不舍得走了。”

远空和尚扑到老和尚的怀里大哭，老和尚喃喃道：“不见一法即如来，方得名为观自在，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需还宿债。”

这一日，玉露圣僧下山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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