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记

碧海连天，不时掀起风浪，打在敖玉身旁。

敖玉沿着海岸，时走时停。没有御剑，嗅着咸腥味，朝东宁而去。虽然如今记忆全失，但师兄们说过，前方小镇便是自己的故乡。

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东宁，敖玉内心泛起些许熟悉感，同时也涌出些踌躇。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二者距离终究不是无限的，日暮时分，敖玉站在了东宁镇前。东宁只是一隅小镇，没有城墙城门。

看着眼前安静的镇子，敖玉犹豫再三，最终迈步而入。

镇内空无一人，只有些残垣断壁。

五年前，烬日国夜袭楚国东界十三镇，包括东宁在内，皆被血洗一空，杀手一把火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付之一炬。江州州府收到被袭讯息赶来后，烬日国杀手已人去楼空，只留下一片焦黑。

如今五年恍然已过，小镇也已被修缮，但没有人住。

这一片焦黑已然被尘土遮盖，但其下的血腥依旧狰狞。

敖玉跨过无人的东宁，很快来到了小山村。这里已没有村庄了，只有一道石碑，一片坟冢。敖玉的心跳渐渐加快了，熟悉感萦绕心头，但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此地便是我的故乡么？只剩一片废土，一方坟地......”

敖玉感受着空气中的寂静，有些悲伤。说来也好笑，来此之前，敖玉也知道可能会是如此场景，但总归是心存幻想。也许自己的父母还在，也许有人逃过了一劫......

直至此，看到这一道石碑，一片坟冢，万念俱灰。

天已黑了。敖玉走向坟冢，想看清碑上的刻字。来到碑前，借着月光倾泄，敖玉看清了碑上所刻：

楚江州东宁镇遭难者碑记

下方刻着千余人的姓名，这是五年前被屠杀的三百余户东宁人。敖玉一个一个看下去，恍惚间看到了两个名字。

默念着这两个名字，敖玉心中涌出亲切感，即使自己记忆中毫无这两个名字的记忆，但这股亲切感确是实实在在。这是他的父母。

父母之下，是自己的姓名，自己姓名之下却是空了一格，像是被人抹去。但敖玉已无心去想。

天下虽大，我已独身。

一股悲寂穿心而来，敖玉坐在碑前，沉默不语，细细品味着锥心之痛。此种境遇，让人忽略了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敖玉！”不知何处传来声音。

听到有人叫喊自己的姓名，敖玉转头望向前方的坟地。坟地里不知何时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看到男女面容后，敖玉瞬时瞪大了双眼，脸颊发酸，下一刻便落下泪来。

“爹......娘。”

“敖玉，敖玉。”敖玉他娘呼唤道。

“你这个不孝子！怎么这么久才来看你爹娘？”

敖玉他爹指着敖玉的鼻子怒骂。

“爹你别生气，我，我失忆了......”

敖玉小声道，像个犯错的孩子，流着泪跪在父母面前。

“失忆？胡说什么？你这不是好好的？”

“我......我不知道......”

听到父亲的话，敖玉泪如雨下，已回答不了父亲的问题。母亲走了过来，慈爱地替敖玉擦了擦眼泪，拍了拍敖玉的背，抱住了敖玉，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小玉，别哭。娘好想你......”

“我也好想你啊，娘。”

敖玉依偎在母亲怀里，声音断断续续。就这样过去了许久，敖玉依恋地感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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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温暖。

然而终究是一枕黄粱。

“......小玉，爹娘要走了，好好照顾自己......”

母亲抱着敖玉，流下泪来，落在敖玉额头。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璧，放在敖玉手中。敖玉看着手中的玉璧，再看向父母，却发现前方已空无一人。

“爹，娘，别走！”

......

“别走！”

敖玉突然惊醒，脸颊上还有残余的泪水，竟是做了一场梦。

敖玉猛然起身，看向自己手中，那是一块玉璧。鹅蛋大小，透白无暇，璧环上雕刻着山河鸟兽。

正是梦中母亲给自己的玉璧。敖玉摸了摸额头的泪水，一时不知发生了何事。

下一刻玉璧却发出阵阵白光，覆盖敖玉的身体。敖玉只觉得神清气爽，头脑轻健。一时疲惫便消失不见，效果竟比清虚练气篇强得多。

“等等......这里是，小山村？”

“我忘了？我怎么会忘？”

“我怎么能忘？”

“爹，娘，小瑜......”

手中白玉璧闪过白光，敖玉的记忆竟恢复了。他记起来了，黑衣人，大火，一切。

他想起来了，这个熟悉的地方。自己曾在这里生活了十年，每天都调皮捣蛋，开开心心，上私塾，偷鹅蛋......

自己竟然忘了，若非白玉璧修复了自己的记忆，如今的自己还对以往一无所知懵懵懂懂。

师父与自己说这事，自己竟像局外人般，毫无波动......敖玉看向手中的玉璧，整理着自己的记忆，含泪道：

“谢谢你。”

敖玉上前，跪在石碑下，将自己的姓名抹去，然后叩首祭拜。

敖玉的眸中通红，眼神前所未有的决绝。

“爹，娘，乡亲们，我来看你们了……”

“我定要为你们报仇。”

敖玉一字一句道，几乎要咬碎了牙齿。

烬日国，黑衣人，须先调查清楚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自己如今修为并不高，还需提升修为，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还有，敖玉望向石碑，自己抹去的名字下方，同样被人抹去。姓名按户排列，花瑜也算自己家人，那么这个被抹去的姓名，便极大可能是花瑜。

花瑜还活着，她还回来过小山村，它如今在何处？花瑜还活着，这个唯一的好消息，有些冲淡了敖玉心中的悲伤。

打定主意，敖玉再朝石碑叩首，随后缓缓起身。跪的久了，膝盖有些发麻。敖玉唤出飞剑，回天阙山。

“爹，娘，小瑜，等我。”

......

天阙山，浊浪峰。

敖玉青芒显露，出现浊浪峰顶，又是一阵鸟鸣，抗议着浊浪峰人不知爱护灵鸟。

敖玉走到洞府门前，作揖见礼。

“师父，弟子回来了。”

随后听见洞府中传来一阵声响，浮休缓步走出，手中拿着酒壶。看向敖玉，眼中闪过欣喜。

不等浮休开口，另有三道飞剑落在峰顶，依旧引起一阵鸟鸣。正是溪云，渠竹和涤柳。

“见过师兄们。”

“乖徒儿，脑子治好了？”

“治好了。”

“好了？”溪云三人大惊。

“前日不是才完全失忆么？怎么好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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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竹问。

于是敖玉便将小山村的事与师父和师兄们说了一通。

“按理说，凡人死后成鬼。你父母惨遭杀害，化为厉鬼并不奇怪，但看表现，却并不像厉鬼啊。”

浮休啧啧称奇，不知作何解释。

“还有那玉璧，让我瞧瞧。”

敖玉拿出玉璧，浮休拿在手里掂了掂，又放回敖玉手中。

“毫无感受，就像普通玉璧。”

“让我们看看。”

渠竹抢了过来，拿在手中仔细观看。却依旧毫无所获，虽然握在手中有些清凉之意，但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只得作罢，还给敖玉。

“算了，不管了，恢复了就好。”

浮休也是心大，既然宝贝徒弟已然恢复，干脆不再过问。

“你这次恢复充满蹊跷，但看上去并无坏处。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敖玉点了点头。

“那么，我们来说正事。”浮休道。

“何事？”溪云皱眉问道。

“自然是你小师弟今后如何打算。”

浮休看向敖玉，等待敖玉回答。如今敖玉病已治好，神志恢复，自然要问问敖玉今后有何打算。

敖玉看向师父和师兄，下定决心，道：

“自然要为我父母乡亲报仇。”

溪云等人闻言，笑了笑，不再说话。等着浮休发言。作为敖玉在天阙山接触的为数不多的几位师兄兼朋友，三人对敖玉的想法并不意外。

“你可知修仙者不可随意杀戮凡人？”

浮休饮一口酒，缓缓道。

“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怎能不报？”

“修仙者当无牵挂，斩情绝性，方可问道，你不明白？”

“我只知道，要修仙，先做人，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你可知，身为天阙山弟子，擅自扰乱凡人界，有何后果？”

“报完仇后，全凭掌门师伯和师父发落！”

“真要报仇？”

“真要报仇！”

“好，那就按你所想，放手去做吧。”

浮休笑着又饮了一口酒，擦了擦嘴角，收起酒壶。

看着眼前的弟子，甚是欣慰，当真是一块璞玉。修仙者求得便是逍遥自在，若是连大仇都不得报，又谈何逍遥，谈何问道？

敖玉看着师父，一时竟愣了神。自己本打算即使师父百般阻挠也要报仇，而师父好像并没有什么表示？

“师父你不阻止我？”

“我为何要阻止你？难道你师兄们没和你说？”浮休道。

一旁的溪云三人只是微笑着看着敖玉。涤柳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睛。

“你做何事，皆无关对错，只要你能承担相应的后果和责任。明白吗？”

浮休重复着不久前溪云对敖玉的教诲。

“不过，你要报仇，千万别被灵台峰，执厄峰，明镜峰发现了。否则他们用此中伤掌门一脉，我们就不好收场了。”

敖玉点头，大悟：“弟子明白了，师父。”

溪云拍了拍敖玉：“此事为你一人的因果，我们不便插手，所以这次，得靠你一个人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回去搜集下烬日国的情报，明日交予你。”

看着溪云高大的身影，敖玉深受感动，重重点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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