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禁区

李上舒眼见院内景色，竟似与长安城不是同一季节，不由心神一动。

而后他将目光落到小峰亭，一名黑金锦衣独于尘世之人，闲然自得地坐在亭内摆茶，像是长久坐于那处。

李上舒走上前去，直奔主题，道：“常明先生，之前你在京兆府前所言，是何意？”

“并没有多的意思，就是下了场雨而已。”常明看了眼天色，说道，

“看看天，风开始变凉了，晚些时候应该还会再下，大约三个时辰之后，届时便应该入夜了。”

李上舒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称赞道：

“想不到除了花满楼，在这长安城还能喝到这么好的茶，不知是在哪里买的？”

常明说道：“金玉楼上的说书先生柳意送我的。”

李上舒点头道：“这个柳意我在宫中也有所耳闻，据说他的家便在南唐茶乡，全国各地饮茶文化的发源地，生自其中做出这种茶便不足为奇。”

李上舒一口饮尽，却是什么都没做，直接告辞离去，自他进门开始算起，到快步离开关上门，花费仅短短几句话。

而在临山居外，由铁穆和赵厉带领的三十余人早已将临山居围得水泄不通。

此刻见得李上舒这么快出来，铁穆才下令撤离。

跟着李上舒进去的灰衣男子大感不解，问道：

“属下斗胆问一下太子殿下，我们这就走了？一个时辰前，南唐那边的虚空阵已被正宗、忘忧林和搬山派合力攻下，那三大势力平时根本不敢如此为非作歹，此番做出这样的事，一定是常明将朝廷空虚的消息传了出去，太子殿下，我暗中跟随常明亲眼见他被七恶所困，无论让属下说多少次，此事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绝不敢作假。”

李上舒说道：“你说的不错，以他的修为若想从七恶手中活下来，只能是出卖消息并与七恶为伍。”

“太子殿下，我们此行不就是为了捉拿此人的么，如此大张旗鼓，最后为何不动手？”灰衣男子急切问道。

李上舒看了他一眼，道：“你若不妨对我和我的人下个令试试？”

灰衣男子心头一颤，连忙弯腰低头，“属下不敢。”

灰衣男子怎么也想不到，他这一低头，就再也没抬起来。

突有一道刀光闪过，“噗”的一声，灰衣男子已人首分离，而动手的正是铁穆。

李上舒夸赞道：“铁穆，也不枉你跟我这么多年，我心里在想什么你已经能明白了。”

铁穆恭恭敬敬道：“殿下着实高看我了，就像现在，我便不知太子殿下为何不捉拿常明而要杀了此人。”

李上舒笑了笑，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下令让铁穆带着禁卫军令加强了长安城的军事防备，而后离开蒙十三巷径直回了皇宫，又通过各条暗线联系上了藏在长安城内的特殊修士。

李上舒将这些年在暗中筹备的东西尽数拉了出来，但他还是不放心，又去了一趟大明宫觐见天子，出来时，手握一本假释诏书，上面写满了姓名，而这些名字，皆是被关押在天牢内的罪人。

李上舒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问道：“赵厉，方才我问铁穆之事，你可知原因？”

赵厉表现恭敬，但低头却自满笑道：

“虽然我跟着殿下没有几年，但殿下所为我应该知道。”

“之前在临山居外，我也听见了殿下与常明的谈话，如今无论事实如何，都不该捉拿常明问罪，只要常明一日是云先生的弟子，纵云间那方杀阵只要存在一天，常明就仍有利用价值，反而那个下人只不过区区二级修士，在接下来长安所要面临的危机之中可以说是毫无用处，像太子殿下这般身处高位之人，以大局为重是自然。”

“说实话，那个常明很明显已经是叛敌了，否则他怎会知晓‘三个时辰’。

要知道，如南唐那边的各宗宗主掠夺虚空阵的掌控权正好是三个时辰左右。

他从七恶手中活下来的原因就能说得通了，或许他是想在太子和南唐两边处好关系，方能得以苟活。”

李上舒笑颜相对，他拍了拍赵厉的肩膀，道：“赵厉，你果然比铁穆要聪明，今夜就由你去带领禁卫营，好好做，事后我让父皇为你加官封爵。”

受一国太子如此夸赞与重视，赵厉心中是盛喜，直接下跪磕头道谢，“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临山居内，常明几句话向杞解释了太子来的原因。

“可是，太子要是一开始就不想捉拿你，为什么还要大张旗鼓带那么多高阶修士来？”杞问道。

“宫中众龙子勾心斗角争夺皇位，太子不参与其中，都认为太子已然放弃，实则宫中唯一有野心与危险之人，便是太子李上舒，在此等危险关头，长安城里连天子都不敢离开皇宫但李上舒却敢，足以说明很多问题，这偌大长安皇庭，实权早已不在天子手中了，而此番太子大张旗鼓而来，只为测一测他的属下。”常明说道。

“测属下？我看他的那些属下对他都挺忠诚的啊。”杞撑着下巴，不解。

“忠诚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词，不能与诸如野心之类的放在一起，这一次太子的举动有很多人都看得出其用意，他就想看看谁会说出来。”常明说道。

杞似懂又似不懂，无奈的‘哦’了一声，然后突然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那个死在临山居门口的人原来就是这个原因。”

“其实不然。”常明说道：“那人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太子知道了是他泄漏的消息，我与太子说起金玉楼的那位说书先生，那人本是南唐人，早年凭借一张口齿伶俐的嘴常为罪人开脱将罪名嫁祸无辜人，后来惹到了大人物被割了舌头，家破人亡，为了活命只得远赴长安，金玉楼楼主见其可怜，用大价钱买来灵药令其舌头重新长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既然三个时辰后会有敌人进攻这座城，那就请你赶快收拾东西离开吧，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杞认真说道。

她又补充了一句，“毕竟若是有四级以上的修士，我也只能勉强自保。”

“离开长安就没法听书，中秋节时也没法在东市坊的朝文盛会上听好学者论诗讲道，每月吃不了松青双酿鸡和乌冬三笋，大年夜全国各地的富贵人家都会来长安放年灯，这些都看不见听不见的话，未免有些可惜。”

常明开始收起了茶具，“早年我随先生离开长安那十年，就曾怀缅过这些，我与先生皆盼望能早些回来。”

“你的人生还真是丰富多彩啊，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先生是谁。”

杞无语，又见他如此淡定，起初还有些着急，但她转念一想便又想通了，“我知道了，你知道这么多，肯定是有更好的打算吧。”

常明说道：“是的。”

杞突然有些期待，她想看看常明的打算有多么精明。

如果能在这一次危机上看清常明在修行之外的本事，倘若真有常明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描淡写，她之后就会很轻松。

过了正午时，她看见常明离开了临山居，于是连忙跟了上去。

她跟着常明去了金玉楼，听说书人说了半个时辰的书。

这柳意无论是说书的方式还是口气都是极好。

道的是那南唐祭雨台竟也是出自玉衡大帝之手。

说起玉衡大帝，那些听客是越听越兴起，就连杞也听得入迷，半个时辰后还是常明将她喊出戏的。

紧接着，常明又去西市坊挑选了两盆盆栽。

杞一见那么漂亮的花，活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乱窜。

其中有一盆盆栽也还是她嚷嚷着让常明买下的。

于是，她还得知了常明在看花与选花上都特别细致，更是说出卖家都说不出的关于花的道理，点评的就连店家也称赞不已。

那店家颇为受教，更是吩咐人直接将盆栽送去了临山居，而后又将常明请去十里香吃了顿饭菜。

杞自然是馋，但却什么都碰不到，只能闻个味，便更馋了，看着那一桌的美味佳肴，杞一直在旁边闹，早已忘了她跟着常明出来的目的。

实际上这西市坊卖花的店家当年也曾拜访过云先生，自然是知道常明。

晚些时候，常明回到了临山居，杞围着她选的那盆盆栽转来转去，但最后，她似觉得常明的那盆要好看一些，于是就将之当成自己选的了。

观赏了没一会儿，天上落起了一滴一滴的雨。

杞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在宅子里飘来飘去找人，最终，她在内屋看见常明已经坐在椅子上，熟睡过去。

“你这可恶的家伙！我不管你了！”杞一气之下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屋外的天色愈发昏暗，雨势越来越大。

不知从何时开始，外面传来的行人杂音也消失了。

雨声嘈杂，但某种意义上而言，这片天地却又分外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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