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挽周

楔子：

政治家的本质是妥协。

英雄的本质是决不妥协。

人民希望妥协，政治家上台。

人民不想妥协了，英雄就出现了。

资本家会为了利润出卖一切，不仅仅是他们的灵魂，还包括绞死他们的绳索！

这是后来姬静在了解到魏国之乱后，想到的千古至理。

魏国民众暴乱，从开始到杀到都城，实际上只用了五天时间，召集人手占据解池用了一天，又有两天用来抢粮，分粮去了。

不得不说，长期的半军事化下，即使是临时的暴动，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组织严密。

而在民众暴动第二天，从解池逃出的官吏便飞奔到了魏城，向国君哭诉了南方民众造反的消息！

魏侯得罪消息后暴跳如雷，命令自己的两名近臣，带着3000名由外国奴隶野人组织的军队前往镇压。

路上，这支国师正好碰上了一只十数人的国人队伍，然后个个奋勇争先，就把这十几个国人全给剁了！

即使那十几名国人刚和他们打照面，便赶忙大喊：“我等是代表万民与国君商谈…”

没人搭理他们，一斧子下去，尸首分离。只有队伍最后面的两个年轻人，机灵跑掉，其余的遭到团灭。

初战告捷，无疑是个好消息，绿沙的到底是和平使者还是敌军，那就不重要了，小问题嘛。

两位初次统军，本来还有些忐忑的近臣，更是高兴地砍下来那十几个国人的脑袋，送回去给自己的主子报捷。

这个捷报让心里本来还有些不安的魏侯安心了不少，觉得不过就这些刁民闹事罢了，自己大军一到，他们还不得乖乖束手就擒。

甚至，他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趁机也把本国的国人野人也降成奴隶呢？这样子好像又能省下一笔买卖钱呀。

然后，只过了不到两天，消息传来，是坏消息。

当两名国人代表狼狈的逃回，禀报了使者团被杀的消息后，国人们出奇愤怒了，既然你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没啥可说的了，抄家伙，干吧！

于是，同仇敌忾的两万多名起义军，在面对着打着国军大旗的3000敌军时，视死如归的发动了全面进攻。

魏侯派出的军队，在战场上一半当场崩溃，另一半干脆倒戈，做起了带路党。

至于魏侯的两名近臣，一个被当场砍了脑袋，一个则下落不明。

取得胜利后，信心大涨的义军，一路浩浩荡荡的向北而行，途中，不知何人起了头，引得众人高唱起嘲笑国府无能、吃白饭，弃良才而不用，置国人于不顾的《伐檀》：

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置之河之侧，…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置之河之漘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民众高歌猛进，兵临城下，气势汹汹的要求国府给个说法，否则老子就要攻城！

魏侯开始有点懵，回过神来后，赶忙召大司马魏晨入宫，命他立刻征召国人，整顿兵马，前往平叛。

应该说，魏侯的脑子还是清楚的，至少知道真出了事，应该找谁来擦屁股？

但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差距的，听了魏侯下达的任务后，魏晨黑着老脸，双手一摊，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架势道：“启禀君上，老臣无能为力，愿意领罪。”

“你，你什么意思？你可是魏国公族子孙，难道就要看着我大魏的社稷颠覆不成！”

魏侯气愤的指着魏晨骂道。

而魏晨却很是无奈地提醒：

“启禀君上，您是不是忘了？

自从君上力行新政改革以来，我大魏的国人在解池挖盐呢，如今，哪还有国人可供调动？”

没错，现在魏国的国人大部分都在提刀上洛之中，而即使城里的那些国人，摸摸自己的良心和脑子，想一想，指望他们为魏侯卖命？与自己的亲朋好友生死相搏？这个可能性也不太高啊！

话说，如果他们临阵倒戈，开门反正，倒是可以理解。

魏侯其实也清楚，这两三年来，国人由于过山车的经济状况，以以及国府对于国人生计窘迫的漠视，已经失去了人心。

所以，有些心虚却又不肯认错认栽的魏侯，又色厉内荏的吼道：

“胡说，城中仍有从各国购买的上万奴隶野人，再加上我魏国本来有的，难道不能凑个一两万的军队钱，前去平叛吗？！”

既然用不了本国的，那就借用外国的兵呗！

熟悉的套路啊！

魏晨听完这个大胆的建议后，心中对这位军长最后一丝的敬意也彻底消弥了，他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这位只会捞钱的国君，坦率地问出了灵魂问题：

“那些被国君与诸位大夫用粮食丶盐换来的野人与奴隶，凭什么要为魏国而战？

别忘了，只怕在他们心中，若无我魏国，他们也不至于背井离乡，妻离子散的来这里做苦力吧！

况且记得他们肯战又能如何？没有国人中坚，谁来传递将令？协调作战？

连旗帜都看不懂的野人奴隶，不过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既不识军鼓列阵之技，又无战心斗志，有何战力可言？”

国人是什么？国人是这个时代军队中的基层军官啊！每一个合格的国人在战场上都相当于一名班长丶排长。

别看他们地位低，但是没有这些基础骨干上传下达，军队又如何能做到如臂指挥？

至于那些被人贩子卖到魏国的野人奴隶，指望他们为魏国卖命？魏晨表示，那还不如直接投降！

人家是奴隶，可不是奴才！

魏侯终于黔驴技穷，也害怕了，但仍然勉力保持着自己那最后的尊严，故作威严道：“那么据城而守，再向其他诸侯请求援兵总可以了吧？”

魏晨再一次叹气，满腹牢骚，却也只得好心提醒：“君上是不是忘了，这数年以来魏城，您可一次都没有修缮过呀？

所有的劳役，都被您用去修宫殿高台去了。

眼下，魏城城墙破旧不堪，不少地方甚至都已经因年久失修而崩塌了。

哪里还能挡得住国人呐？！”

终于，魏侯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当场毫不讲风度的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对魏晨苦苦哀求：

“大司马，您赶紧拿个主意啊！

您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魏国社稷崩塌不管呀，否则你我二人九泉之下，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啊？！”

这话把魏晨气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你做的孽，然后锅全甩给我，听你这意思，好像这回处理不当，就全是我的错了？！

真的，想想这个国君干的这些破事，身为大司马的魏晨，真的很想抽他两巴掌，然后再吼一句：现在知道要军队，要打仗了，晚啦！

魏晨真的很想一走了之，但偏偏他还推脱不得，没办法，虽然早已是空头了，可谁让他是魏国的大司马，而且身上流淌着的也是魏国公族血脉，与这个国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呐？

认了吧！

等到魏侯哭了半天，总算是流干了眼泪后，魏晨拿出了自己的方案，

：“眼下民情如火，不可强压。

速速派人带着粮食丶布帛以及赦令前去安抚国人，向他们承认错误，再推出几个民愤极大的大夫贵人处理一二，以息民怨。

并询问国人诉求，不可让事态继续恶化。

还有，请天子的采风之官，代天子前往作证，并与国人立盟为证。”

魏侯还能说什么呢？赶忙答应呗。

魏晨离开了宫室后，便立刻找了尹吉甫，请他帮忙。

尹吉甫得知魏国民众暴乱的消息后，也是大惊失色，虽说她很同情这位魏国的中流砥柱，但还是拒绝了魏晨的邀请。

此事直接涉及天子在诸侯民众心中的威信，尹吉甫不敢轻易接受，事成尚好，万一出了意外，那可就真炸了。

见尹吉甫心有顾忌，魏晨也不好勉强。

至于说前去与国人交流的人选，魏晨想了想后，还是自己去吧！

尹吉甫还想要劝两句，毕竟和谈这种事，谁也不能保证100%的成功率，总不能和谈未果，就先把自家总司令给搭进去吧？

但魏晨却自嘲道：“我这个大司马，本就是个空头罢了，即使那些国人真把我裹挟了，难道魏国的局势还能更坏吗？”

确实，对于现在武力几乎为零的魏城而言，有没有魏晨都无所谓了。

最重要的是，魏晨也知道现在魏国的局势已经是千钧一发了。

国君这数年来的折腾，生计的窘迫，大量外国野人奴隶的涌入，以及之前国人取得的几场胜利，让魏国的统治秩序已经处于风雨飘摇之中了。

国人之所以还没有攻城，只是因为长久以来心中最后的那点敬畏而已，一旦处理不好，那么就真要玉石俱焚了！

为此，魏晨忧心忡忡的做着准备。

但尹吉甫却有了别样的心思：

“其实也不需如此，实在不行换个国君如何？”

这并不荒唐，因为在此之前，至少周公正同所在的鲁国，国人们就已成功的决定过国君归属问题。

（周公旦之子）鲁公伯禽卒，子考公酋立。

考公四年卒，立弟熙，是谓炀公。

炀公筑茅阙门，六年卒，子幽公宰立。

幽公十四年。幽公弟晞杀幽公而自立，是为魏公。

魏公五十年卒，子厉公擢立，厉公三十七年卒，鲁人立其弟具，是为献公。

与魏晨不同，尹吉甫要的只是魏国稳定。

谁当魏侯？

他不在乎。

魏晨行动效率很高，迅速与城外的国人联系上线，并且双方友好地交流了各自意见。

魏晨贴心的表示：之前确实是国国府出了一些小问题，给民众造成了一些小麻烦。

在此，魏晨保证：国府会免除百姓两年的农税，此外，国府还会根据民众的需求，给予一年的口粮，帮助民众重新开垦井田，恢复生产。

而对于之前因为种种误会而造成的小纠纷，小冲突，小损失等，国府慷慨的表示，这些就都算是误会了，让大家携手掀过这一页，共同走向美好的明天吧！

如此，内乱消弥，民众可以继续回到井田上，像往常一样平安的享受农家之乐，岂不美哉？

魏晨自以为自己那是抱着成为朝堂上的众矢之地，被贵族们千夫所指的代价来消弭内乱，为这些民众争取利益的。

确实，就他开出了这些条件，等到事情消停后，绝对会被那帮贵族找后帐痛骂，他是个软弱无能的废物！（解池中那些被抢的盐，粮食可不全是国君的，他们贵族也是有股份在那里的！）

但为了国家社稷，他也只能忍辱负重了。

不过，正当魏晨自我感动的时候，国人开出的条件却让他有点傻眼。

国人表示：农税免不免，这个我们不在乎。

我们要求：首先解池采盐之业，从今往后，只允许我们来生产。

禁止买卖外国的野人奴隶来开采盐矿。

而且，国府必须要全盘收购国人采出的食盐，至于收购价格，就还恢复到以往就行。

好嘛，这是要搞工会垄断了。

向来精明能干，反应极快的魏晨不知所措了。

他想的，是借这个机会让民众重新恢复到正轨，井田上来。来

但没成想，好像自己要面对的不仅仅是那些贪婪的贵族，似乎这些国人也没有想的那么纯朴。

魏晨迷茫了。

而魏侯得知国人并不敢真正造反，只是想要点好处之后，又觉得自己行了！

于是大手一挥，告诉魏晨，寡人统统答应，并且要求那些造反的国人骨干与自己会盟，作为诚意寒命人，向城外送了美酒十头，牛羊各百，慰劳国人。

魏晨心中虽然不安，但想着至少先把事态平息下去也好，便答应了。

然后，事情就大发了！

魏晨不知道的是，当他在出城与国谈判的时候，那些回过神来的贵族们紧急进宫，与魏侯磋商，应该如何收拾这群贱骨头了。

而这些都是瞒着魏晨做的。

挺可悲的，不是吗？

国人得知魏侯愿意与自己立盟，答应自己以上的所有条件后，当场大喜过望。

20名国人中威望较高的长老在魏晨的陪同下欣然进城，拜见魏侯，然后就被埋伏的士兵当场拿下斩首！

还没有反应过来的魏晨，也被直接关了起来。

据说，当国君的甲士将他看押时，魏晨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神情漠然，如同死人一般任押送。

哀莫大于心死！

同时，城中贵族们用自己的家族士私兵凑了五丶六千人，趁着城外国人群龙无首，又在喝酒烤肉之间，趁势杀出，

国人无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魏城之外，伏尸十余里…。

魏城之危遂解，杀上了头的贵族们还不罢休，率领军队以及国君的3000奴隶军继续一路追杀至解池。

六天时间里，起义军五千余人被杀，万余被俘，另有数千人不知所踪。

所有被俘虏者，直接都被贬成了奴隶。

用某位不知名贵族的话：好啊，既然你们想要一辈子挖盐，那就成全你们好了！

所有参战的贵族士兵，则抢了个盆满钵满。

然后，条戎来了。

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准备。

因为当魏国的贵族们正准备奏凯回师之时，足足有三万多戎人如同蝗虫一般涌了过来！

虽说细看的话，这三万多戎人真是一言难尽，下到十五六岁，嘴上还没长毛的娃娃，上到牙都掉了几颗，还能拿得起家伙的老头，甚至其中还不乏女人，算是拼尽家底了。

领头的正是条戎丶奔戎！

条戎分布在今山西省运城县中条山北的鸣条岗一带，也是当地的硬点子了。

《竹书纪年》卷下：“﹝周宣王﹞三十八年，王师及晋穆侯伐 条戎、 奔戎，王师败逋。”

不过，现在的条戎倒还没有后来那么强大，甚至，条戎与魏国的关系相处的还算不错。

直到近几年，魏国靠着解盐大套四方人口，导致距离魏国较近的戎族成为了魏国免费劳动力的重点来源，这无疑让条戎很是恼火，终于有了这场趁火打劫的反抗。

按理来说，一万西周正规军对上三万这种成分的戎人，不说是手拿把攥吧，应该是优势在我。

可出乎意料的是，魏军大败！

除了之前几天的疯狂抢杀，掏空了魏军的精气神之外，那些俘虏发挥了重要作用。

当那些放下武器的国人，野人知道自己的后半生就要无偿为这帮贵族挖盐后，都很后悔：

为啥当初不死在战场上呢？

当他们本来已经心如死灰，准备迎接命运之时，戎人的大军来了，那些俘虏几乎彻底绝望了！

落到这帮人的手上，那就真是欲为奴隶而不可得了。

但没有想到的是，当戎人的大军逼近后，却船来了熟悉的乡音，那些之前逃掉的人对着军队中的俘虏，叫喊道：

“二三子，国府失信，视我等如草芥，不反何为？！

进魏城！杀贵族！杀国君呐！…”

然后，当戎人的冲锋号角响起之时，那些手脚都被捆绑出来的俘虏便发了疯似的冲撞着自己身旁的看守，引得魏军军势大乱。

而这些临时拼凑起来的贵族私军，也都缺乏磨合，之前打顺风仗还行，现在一看局势不妙，立刻变作了鸟兽散，纷纷开始了与队友进行赛跑。

而条戎也趁势发动攻击，一举击溃了魏军。

随后，在那上万俘虏的带路之下，戎人大军轻而易举的攻入魏城。

河东崩了！！

尹吉甫则及时带着魏晨向西跑路，赶忙抢占住了风陵渡，并且向天子发出了那份军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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