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间我来打破

门扉破碎的声响传出小院。

但小院外各处的嬖妾、家丁、仆从乃至其他十位修行者均不敢在沈冲发话前一探究竟。

毕竟，近几日沈冲这般没头没脑地乱砸东西的行径太多，诸人都已习惯，没必要去触霉头。

小院内。

沈冲双目圆睁，紧紧盯着前方之人。

脸色闪烁着诧异、惊疑、悲愤、痛悔、自责、小心翼翼……诸多情绪，却无之前的暴虐杀意，甚至连原本汹涌的元力都不自觉地敛没于气海。

只见，那人一身绿袍、白底黑履静静站在前方十丈处，脸色青白中泛紫，周身上下淡淡的尸臭味在夜晚的微风中轻漫而出，隔着老远都能闻得到。

他那不甚灵动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沈江波，略显生硬的神情上刻满了不甘、痛苦以及责备。

那样的神色让沈冲愧疚万分，心痛如割。

那张脸庞沈冲再也熟悉不过，正是他朝思夜想的独子。

“江……江波？”

沈冲下意识叫出声。

但声音极小，好似怕再大点声对方就会化作一缕青烟随风飘散，眼中的狐疑不消半分，但却也不忍妄动。

“嗬……嗬嗬……”

‘沈江波’沙哑的嗓子发出意味难明的声音，像是铁锈摩擦，无法正常出声。

“你别着急……”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听到这种不似人声的喉音，沈冲眼底的迟疑犹在，但已然有所削减，心中有点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正常人是很难发出这般声音的。

他面色激动，嘴唇轻颤：“孩子，你是来看望爹的吗？这些天，爹真的好想你。”

“……嗬……我是……”

‘沈江波’青白的面孔透着僵直，声音沉闷嘶鸣，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我……我要回家……我很冷……我好害怕。”

虽然磨砂般的声音依旧不像人声，但言语中的意思慢慢清晰了起来。

“别怕，爹在这，江波……”

沈冲声音听起来紧张不已，似万分心疼，嘴唇抖如风中柳絮：“这就是家……你已经回到家了，别害怕，到爹这来，咱爷俩到屋里去，里面暖和……”

尽管嗅到对方的腐臭味，看到对方刻板到以至于死气沉沉的表情，心中已有七八分把握他是自己死去的孩儿。

但沈冲还是按捺住上前抱住他的心思，既是防备，也是怕自己动作稍大会吓走他。

不知不觉中，酒劲熏脑的沈冲已经将全部心神放到‘沈江波’身上，再三确认是否真的是其人，他心想着即便是幻觉也很好，至少能与独子再见上一面，说上几句临别之言。

‘沈江波’突然头颅低垂，单脚前踏，一顿一顿地向前，举止看起来如同提线木偶般不自然。

走路本是常人做起来极其简单轻松的动作，于他而言好似格外艰难，甚至能隐隐听到喀嗑的声音。

像极了血液凝固、肌肉僵化的死人挪动身体时骨骼碰擦的声音。

沈冲见此，更加相信这是自己的儿子了。

尤其是当他仔细看过‘沈江波’身上的绿衣黑履，眼中的怀疑几不可见，九分把握确定那是真的‘沈江波’。

因为那衣服那鞋子都是他亲自为沈江波穿上的，怎么也不会其他一模一样的了。

唯一的解释，就是江波真的从棺材中爬出来看望自己这个父亲了……

沈冲一时欣慰又辛酸，眼眶有泪水凝集，差点抑制不住上前去搀扶。

兴许是无法很好地自如行动，‘沈江波’傀儡似的前进两步后，蓦然止步，‘尸身’重心一个不稳差点摔倒。

沈冲不由自主地上前，想要抱住沈江波。

“别……别过来！”

‘沈江波’嘶哑的声音宛若幼兽低咆，透着痛苦与诘责。

沈冲立即止步，脸色哀伤中带着疑惑，随即又恍然，心想可能是自己身为活人的旺盛血气让儿子经受不住。

此时沈冲已离开门扉，距‘沈江波’不过五丈。

后方后空隙！

‘沈江波’缓缓地、好似扯线般一卡一停地抬头，朦胧失焦的眼眸充斥着似怨似恼地望向沈冲，喉音中的摩沙响动分外难听：“为……为什么……不救我……”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轻晃，右手摆动到后侧位置，尾指不易察觉地勾了个圈。

“江波，爹如何不想救你……”

沈冲是老泪纵横，凄苦难挨：“那天爹知道你出城后，就立马去追你了，只可惜……只可惜没赶得上，我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抛下为父就走了呢。”

“是……是吗？”

‘沈江波’怔住了一会儿，青白的面庞一动，颇有几分狰狞：“我……我要……我要报仇！”

沈冲抹去眼泪，神情凶戾：“好孩子，告诉爹，是谁杀了你，爹向你保证，一定将他千刀万剐，将他的族人杀个干净！”

“是…一男一女。”

‘沈江波’野兽哀嚎似的嗬嗬地叫动几声：“不……不认识他们，但他们修为……有凝元八重，看他们的招式……与……和云墨一脉相承……是他……是的。”

“果然是道蕴宗吗，可恶，他们竟敢违背约定派别人出手，江波你放心，为父定会告诉大族府，为你讨回公道。”

沈冲由于怕冲击到‘沈江波’不敢放任气场，只能压抑这嗓子低吼，又想到了什么，神情一敛，问道：“江波，雷雄人呢，他不是保护你吗？现场没看到他的人影。”

‘沈江波’轻勾的唇畔铭刻着恨意：“那……那家伙跑了……打不过……”

“该死的东西。”

沈冲双目充血，怒道：“他是大族府雇来的护卫，竟敢独自逃离。”

‘沈江波’的声音突然像尖锐冰片在相互打磨，盈恨滔天：“杀……杀雷雄，一定！我……我还想要女……”

说到后来，‘沈江波’似乎已经声嘶力竭，只能看见他泛着的嘴唇翕动着，却完全听不到在讲什么。

沈冲以为自己儿子的‘回光返照’到了时间，急急说道：“江波，你在说什么，爹听不到，你还有什么愿望，快快说来，爹决计帮你办到。”

说着，也不再顾及什么了，向前快步移去。

簌簌…

‘沈江波’看起来真的到了极限，全身抽搐般颤栗，像泥潭木偶般前倾倒去。

“江波！”

沈冲心下惶然，就要凝聚元力于脚底迅掠至沈江波身旁。

此时的他，酒意之下，所见所闻后，已经百分百确信那是自己的孩子，满心都是沈江波的状况，哪有心思再想其它。

恰在这时。

在沈冲将元力涌动之时。

一柄青幽光芒的利剑从沈冲后背贯穿腹部。

剑刃上冷冽至极的寒霜裹挟青色元力肆意破坏沈冲体内的元力流动，直至将他的气海毁灭殆尽方罢休。

琼鸿！

极致的痛楚宛若江河决堤般从腹脐处开始宣泄。

沈冲瞬时便面色煞白如雪，口鼻黑红血液溢出，瞠圆的双眼不再是盛怒和悲伤，而是惊慌恐惧。

被死亡弥漫的恐惧！

疼痛也让沈冲酒意全消，他忍不住要失声喊叫，却看见自己的儿子——沈江波身形倏地闪烁而来，须臾间单指点在自己的哑穴上。

这下连开口哀嚎都做不到了，沈冲只能无声地承受着体内狂暴不休的元力如万针穿透般肆虐。

剧痛让他身子痉挛起来，最终只能不甘且无助地倒在了地上。

沈冲已然全废！

一只欺霜赛雪的莹润素手拔出琼鸿剑，手的主人正是宋素雅。

‘沈江波’手指再度连点，止住沈冲的流血，旋即将后者打晕。

‘沈江波’一手揭面，露出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庞。

这张脸蛋不再是之前的青白无光，而是洋溢着洒脱且阳光的朝气，眼神宛如星辰般璀璨明亮。

正是云墨。

云墨干呕两下，以手指从喉间取出两片又细又薄的铁片。

之前他扮演沈江波时，他那尖锐似铁锈磨砂的嘶哑嗓音便是以此为凭。

这还没完。

云墨又从身上拿出一些紧贴肌肤的细长枯枝。

这些枯枝能让云墨走动时肢体呈现出不自然的顿挫状态，同时也能让云墨在踏步或摇晃时发出骨骼摩擦声，看上去就像是僵尸一般。

要成功伪装死去的沈江波，仅凭样貌和衣饰可不够，唯有形似且神似方能骗过沈冲。

云墨曾作为杀手黑云，对死人的尸体状态很了解，是故才扮演的这般像。

也正因此，才能如此容易就拿下了凝元九重境界的沈冲。

稍稍平复刺激且兴奋的心绪。

云墨望向身旁那对水光潋滟的明媚双眸，赞道：“舒雅姐，干得好！”

“是你演得太像了！”

宋舒雅嫣然一笑，轻柔的嗓音犹若甘泉：“若不是事先知道是你，我还真以为那沈江波变成僵尸活过来了呢。”

她醉人的笑意中带着一丝钦佩，仅以杀人——准确地说，就如何杀敌来说，云墨简直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说他是久经杀伐的‘刽子手’并不夸张。

无论是拓跋雷雄那一次，还是沈冲这次，充分展现了云墨的杀敌智慧。

与其相比，宋舒雅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不懂得思考的小孩一般。

云墨笑道：“相比上一次，此番无任何受损，舒雅姐功不可没，比之前厉害太多。”

这倒不是恭维，上一次斩杀拓跋雷雄，两人身受重创，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而这一次以同样的方式废了沈冲，两人无损不说，云墨都算不上出手。

这一切主要是靠宋舒雅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和对隐藏自身元力及气息的绝对信心。

她的实战能力明显上升不少。

两人的配合也愈发默契。

诚然，能轻松做到这种程度，沈冲处于心神迷乱和酒水导致大脑混沌占据主要因素。

但是，接连两次击败或斩杀凝元九重的修行者，对凝元三重的云墨和凝元八重且身为感知者的宋舒雅来说，已足以自傲。

杀人毋须直中取！

策略才是以弱胜强的王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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