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生人
“几个月?那可太久了,时间可不等人。我的预期,就是这个月底,到时候赊几块工资来,去买铜钱。”
“得,这个呀,你可就别想了。一个月工资都不够买两百个铜钱的,况且,你才刚来,下个月底才有工资,提前?想都别想。”
“啊?怎么还这样!”
“你当老板都是做慈善的?他们可是很会算计的。”
“师傅,也就不急于一时了,未来不还是能摆嘛!你们,快站起来吧。”
毛筠淑显然不习惯这样跟两人说话。
一个躺在地上,一个坐在地上,让她都觉得坐在木板上有些不自然。
人嘛,出于礼数,总归是有这种奇怪现象的。
当礼堂里,一个人站起来,指不定会吸引人的目光。
当又有人站起来,心里就会变慌,当再有人站起来,就像加了速,陆陆续续会有很多人站起来。
所有人都很怕被孤立,很怕与众不同,却又渴望着与众不同。
“海波,邪灵这一次是真的消失了,对吧?”
林子强不敢相信这些事实。
或者说,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幸福令人不知所措。
“那还有假?真的消失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
王海波打着包票。
然而这样的自信,反倒更让林子强忐忑了,毕竟曾经有太多次的打脸。
若真要说百分百信任王海波,除了相信他的真心诚意,还真没法完全相信他的能力。
“对了,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
果然,还是靠不住。
至少,此刻林子强被吓了一个激灵。
就王海波这种做事,不完全相信,也不见得坏。
“忘记化水符了,阿强,你不是说还能透过猫眼看世界吗?索性今天一次性解决了。”
“对哦,林哥,刚给你猫毛,都快忘记了,瞧我这记性!希望猫毛能帮到你。”
“确定是那只叫小雪的猫吗?只要确信是透过它的眼睛看到世界,本大师有十足把握帮你解决了!”
“猫是错不了...”
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纠结过。
明明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然而林子强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他害怕,害怕再也看不见另一面的毛筠淑,害怕骷髅所隐藏的秘密就此石沉大海。
相对于立刻斩草除根,有了黄平根给予的符,当下继续保持这种特殊能力,不见得是坏事。
林子强犹豫,徘徊,迷惘,微微瞟了一下眼神。
这一幕,印在了毛筠淑的脑海中。
她能猜出林子强的心思,就跟盘在发髻上的发箍一样。
“你,真的想好了吗,这趟浑水,不见得好...”
人之于自知之明,是谦卑,是不傲,是卑微。
“既然错不了,那等我一下。”
王海波念叨着,便在口袋里掏弄着,摸索了好一段时间,掏出一沓黄符来,都折皱成了三段。
“居然还随身携带这么多东西!”
“这不有备无患嘛,道士身上带几张黄符总不过分吧!”
“过是不过分,不过带的也太多了吧...”
“多备些,总比没得用强嘛!”
王海波可没工夫跟林子强相争。
他继续在口袋里摸索着,左右相掏。
终于,在屁股袋里,取出一块白色厕纸包好的神秘东西。
“我还以为丢了呢,要是不见了可就完了。”
是朱砂。
当他小心翼翼打开厕纸的时候,有一丝红尘粉微微抖落。
看得出来,对待这一份朱砂,他很珍惜。
“化水符的重点是要柔,刚好无根水还剩了点,阿强,可真是你小子命好哩!”
他学着王福祥的口吻,黄平根的动作,用无根水湿润了朱砂,如同和稀泥一样,不断搅动着。
没有毛笔就用拇指替代,指尖柔情,尽可能将线条抹得润滑。
“一顺到平川!”
与黄平根画得着实很像。
“海波,没有鸡血,这样子就可以了吗?”
“嘿,我这黄纸可不一样,昨晚特意用鸡血水蒸过的,效果肯定更好!”
说起歪门邪道来,王海波自然胸有成足。
琢磨了这么多年,外加上携带的不便,他早已不知研究了多少次简便的方法。
相对于老式呆板的道学,他更喜欢未雨绸缪,所有的东西直接追求最好。
“好了,打火机,猫毛!”
王海波捣鼓得很快,齐刷刷两下就完成了。
顺手接过林子强递过来的猫毛,便将整张符咒折成孔状。
“打火机呢?快去接盆水,阿强。”
“要不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自己来吧。”
林子强犹豫了,或者说,他试图寻找一个机会。
一个暂时不祛除猫眼灾祸的机会。
爱情令人胆大。
或者说,色心令人不惧那些光怪陆离。
相比于安然无恙,他更想以另一种方式,默默关心着毛筠淑。
“哪能!就最后一步,一步到位多好。”
“其实,我最怕当着别人面洗漱,从来没有人见过我洗漱的样子,还是自己来吧。”
他撒了个谎,试图将黄符一把夺过来。
“嘿,咋跟个小娘们一样,该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王海波正在兴致头上,最厌烦被打断。
他恨不得自己变出个打火机来,偏偏今天没带身上。
“什么小娘们啊!对了,海波,这个还你。”
林子强突然之间,想起七星铜钱,如今正好物归原主。
从床上寻出七星铜钱,还给王海波,顺带着将黄符纸换过来。
恐怕所谓的心机,不过如此。
王海波哪知林子强有这般心思。
或者说,当看到铜钱之时,脑海中便闪过天门诛杀阵的梦,整个魂都被铜钱晃眼了。
一手轻受铜钱,另一只手不自觉就将黄符交了出去。
“好了,你们两个去楼下等我一下吧,很快的。”
“就在这里不行吗?”
“师傅,走吧,楼下等也一样的。”
“真是的,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要娇羞,可得快点哦!”
王海波掂量着手中的铜钱,此刻注意力似乎早就转移到了集钱之事上。
对于猫眼一事,将化水符交给林子强,只差临门一火,事实上,不论想多少次,他都认为算得上处事周全了。
哗哗哗...
在两人出了门之后,林子强打开了水龙头,尽可能把声音弄得响亮,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发现。
假如生活有意外,为何只能想着消除意外,而不是学会去利用意外?
至少,眼下的猫眼一事,就可以好好利用,纵使不济,也有黄符暂避。
林子强早已没有昔日的胆怯。
相比之下,他甚至觉得能透过猫眼看到世界,也是挺亲昵的。
咚!
打火机点燃的声音。
从屋内传出屋外,与下楼的噔噔声相互映衬。
没有了邪灵,无关妖魅,正常的生活,就像远离了王海波这样的乐趣,难免丢失快乐,倒只剩孤身一人。
孤独,有时候比恐惧更可怕。
哗哗哗...
他将水一个劲往脸上打,搓洗了耳根后的佛泥,避开头发,使劲洗去最近的麻烦。
方才接过手的黄符,早已被他塞进了行李包中。
“就从这一刻开始,林子强,你要知道,以前的糟心事都过去了,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一定要认清,在毛筠淑身上,那个骷髅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半天使,一半恶魔,林子强坚信着,消除一定要消除那个恶魔。
恶魔,想必就是毛筠淑身上的骷髅。
只要消灭了它,换下来的定是拥有纯真笑容的毛筠淑。
不论如何,一定得找准时间,希望透过小雪,找到那些线索。
噔噔噔...
此刻的天空,阴沉着,没有一滴雨,似乎是为林子强庆祝着。
在远边天角,一道道金光泛在云团之上,不出意外,下午便会放晴了。
“这么快!效果如何?”
“可得等到睡着之后才知道,应该有用吧。”
“肯定有用的,恭喜林哥啦,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呢!”
“纪念的一天...对了!得回公司报到了,万一去晚了,还以为我们在偷懒呢!”
“昨天不是比今天还晚?现在才一点多呀。”
“不一样嘛,今天在方山上,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吗?”
“也不尽然,至少还有向日葵花海呀,要是写成报道,指不定能吸引一波游客,开一个风景专栏。”
毛筠淑多少也见过世面,不像林子强两人,可能去过最好的地方,见过最好的风景就只是宁台大学。
她脑子转得快,而且确信,向日葵花海确实是个不错的风景。
至少,在记忆里,那一抹光,能照进她内心。
“或许吧...”
林子强可不知道,究竟什么是风景专栏。
他只想过,报道一些能爆火的事情,扬眉吐气,成就一个里程碑,以此正名。
趁着天晴,回到办公室之中。
没成想办公室竟比往日还要冷清,才零散三四个人留守。
留守的人都窝在办公岗位上,静待着时间过去。
往常工作氛围可从来不会这样。
要是被苏芬良给看到,指不定开一个团体批判大会。
事实上,在这个办公室里的人,多半工资低得可怜,谁又会去卖力呢?
人都是这样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没有利益谁会说劳动人民很光荣?
“你们先坐一会,一般回来之后,写好相关记录,交给苏主管,大致任务就是这些。”
林子强招呼着两人。
毕竟王海波昨天意外,没能赶上。
今天也算是给了个培训。
风景专栏,可算是触碰到了林子强的盲区。
他只报道过偷井盖,饭店煤气罐爆炸,亦或者其它,还从没考虑过报道这种平淡的事情。
相比于问毛筠淑,可能更好的方法就是去问苏芬良。
毕竟,说方山有怪事的也是她。
要是指弄的不是所谓的向日葵,到时候免不了一顿臭骂。
事实上,林子强如此着急回到办公室,也是这个原因。
哪怕徒劳无功而返,也好过于在外面待上一天,到后边被苏芬良追着要记录。
咚咚咚...
他走到苏芬良办公室门前,敲了敲门。
一旁的同事抬头看了他一眼。
当视线相碰之时,就低落下去了。
显然,对方并不想管闲事,哪怕是呆在同一屋檐之下。
咚咚咚...
里面没有半点响动。
林子强继续敲了敲门,尽量将耳朵贴着玻璃门,试图窥探里边的动静。
然而,略有些耳背的他,听不到半点响动。
很明显,苏芬良不在办公室里。
这就很奇怪了,哪怕天塌下来,这个主管也不应该不在办公室的。
今天却神秘消失,总该不会出去幽会了吧!
毕竟,工作跟生活,她还是分得清的,而且分得很清楚。
推开门来,林子强尽可能往里探。
四下里空无一人,只有桌台上的盆栽,显现一丝生机。
“果然,苏芬良不见了!从早上的着装就应该看出来,这家伙绝对有问题!”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若是把这件事写上新闻,指不定会爆火呢!
林子强瞬间明白了始末,也难怪办公室只剩下四五个同事。
想必都推脱有事情需要外出,早早下班了。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谁真的热爱记者这份工作呢?
大多只是过来混个日子的,演演戏也差不多得了。
“主管,没在办公室。”
“那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不知道,大概梦游吧,在没有任务之前...”
“阿强,要不,我们去跟踪一下苏主管?”
“跟踪?”
“不错,去看看她究竟在干嘛,是不是很刺激!”
王海波暗自发笑,对着林子强挤弄了个使坏的神情,极其猥琐。
坏点子,林子强自认为最多了,没想到王海波也不少。
“这,恐怕不太好吧...”
口头拒绝着,可内心全然不是这么想。
林子强恨不得马上明确苏芬良的位置,好去看看这个泼辣的主管,究竟在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上班时间,居然跑出去,不在办公室里,一个领导怎么能随便请假呢?
手底下这么多员工指望着她来指挥呢!
别跟我说,员工应该发挥积极性,平常鸡汤灌得多,咋不说一下领导的工资应该跟员工平摊呢?
说到底就是收入分配不均的事情。
谁都不是傻子,拿个温饱都够不着的收入,去受气也就算了,热爱工作?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林子强心里,可是分外坚定的。
那就是领导怎么样也不应该请假,毕竟拿多少工资办多少事。
一个人少了脑袋,怎么可行呢!
“有什么不好的,不是工作嘛?指不定领导有更好的消息要去拜访,我们这不是替领导分忧,过去帮帮她嘛!”
不得不说,王海波的借口是多的,多到林子强都说不过他。
“我觉得师傅说得不错,工作时间,说不定可行哦!”
“筠淑...万一她是去相亲了,我们跟过去不是很尴尬?”
“那就更应该去了!难道忘了,七层高塔认识的胡老哥?”
王海波打着暗语,一下子就让林子强想到了胡韩良。
那个文质彬彬的瘦柴火,要真跟苏芬良走在一起,指不定承受不住她三顿骂。
“也是哦,但东南西北,宁台市这么大,我们又怎么知道她去哪里了!”
“嘿嘿,别忘了我王海波大师是干嘛的!”
王海波拿出他那两根“祖传”玄铁棒,开始捣鼓起来,这鸡皮短毛头发下,就像刚刑满释放不久的犯人。
“天干为枯,万物有世,迹有痕,风向西偏北,在东偏南方向,也就是说,在丰竹苑方向!”
“丰竹苑?可别太扯了,那可不是方山的方向,要是被发现偷懒,到时候可担当不起。”
林子强是有想过的。
要是在丰竹苑被发现,别说跟踪了,首先便是对工作上的“问候”,紧接着很可能扣绩效。
本来就没多少绩效,被这么一折腾,更不用想了,说不定情节严重,还会引起苏芬良的杀心。
真要被她知道在调查她,明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嘿,怕什么真要是被发现,就报王海波大师的威名,大不了我不干嘛,阿强,瞧你,幕后记者可不能这么胆小,只知道接上级的指示,工作能做好吗?”
王海波被触霉了兴致。
再讲下去,只怕出个分道扬镳来。
毕竟,他的世界与林子强终究有距离。
性格使然,两人能走到一条路上就是个奇迹,就跟林子强与毛筠淑的缘分一样。
若真的无法透过猫眼看到世界,这个微弱的缘分,恐怕也是到此为止。
“去就去,我是怕吗?完全不是好吧!”
话至此,看着毛筠淑的眼神,紧张刺激里透露着兴奋与好奇。
只要跟她多待一刻便好,纵使是刀山火海,又有何妨!
三人临时侦查小队,摸着空隙,缓缓溜出办公室去。
就像三条流浪的野狗,不属于这个办公室,仅稍稍停留罢了。
“这边,绕到这边,再这边...”
王海波就像个向导,摸着玄铁棒,在前方指挥交通。
对于这个时灵时不灵的江湖术士,林子强心中可谓百感交集。
说信吧,就感觉自个儿很蠢,做的都是滑稽的事;
说不信吧,又是他,真心诚意,替自己解决了邪灵烦恼,又时刻挂念着。
这份友情,与众不同,是现代人所欠缺的。
它足以在每个寒冷的夜晚温暖人的心灵。
“就是这里了!”
“确定,是这里?这里,可是...台宁商场啊!”
穿过僻静的巷子,眼前焕然一新,人挤人,热闹非凡。
台宁商场乃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商场,昔日宁台市最豪华的地方。
哪怕是现在,依然有很多人来来往往,不绝如缕。
“错不了,就在这附近,人太多了,要不分头去找吧?”
谁会对自己的判断感到疑惑呢?
事实上,自大的人一向勇往无前。
王海波坚信,方向和位置绝对不会有错。
他将用事实证明一切。
“行,要不,分头找。”
林子强当然是第一个举手赞成的人。
能把王海波给推开,独留下与毛筠淑的相处空间,何乐而不为呢?
“等下就到旁边的浪漫满屋集合吧。”
他指了指一旁的西餐厅。
浪漫满屋这个名字来源于一部韩剧的中文版,因为当时很火,所以这家餐厅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那是专门为情侣所定制的地方。
事实上,林子强有那么点小心机。
万一逛得累了,倒不如去西餐厅坐坐,氛围不错,赏心悦目。
“行,就这么说定了,看我去揪出主管的尾巴来!”
这可是荣耀之行。
对于王海波来说,恨不得转角就能做出一份独家报道来。
比谁快,他顺着玄铁棒指向的方向,往人群里一钻,便涌向了台宁商场。
林子强则拖着毛筠淑。
此时此刻此景,工作之类的烦恼完全抛在一边。
他可不相信,会在这么一个地方会碰到苏芬良。
概率就相当于大马路上,骑车撵到屎。
“筠淑,要不,我们选另一个方向,往宁台广场走走吧?那边或许有线索。”
“林哥,突然间,身体有些不舒服,想回个家...”
“回个家,是哪里不舒服?严不严重?”
“可能有些严重吧...对了,你的联系方式,我能不能存一个?”
“那是当然,你的联系方式,一直都忘记加了,瞧我这记性!”
接过毛筠淑的手机,这是一个粉色的机子,就跟她人一样可爱。
林子强将自个的手机号码存了一个,又往自个手机上打了电话。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兴奋,加了联系方式,无疑是更进了一步。
他幻想着未来,幻想有毛筠淑的今后。
生活不正一点点变得美好嘛!
先是认识,后是加上联系方式,再是不断交流感情,恋爱不就是这样循序渐进...
眼下,无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毛筠淑身上那个骷髅。
显然,当恶魔退去的时候,万物才能焕发生机。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林子强落寞,又充实。
街上来来往往,成群结队的人,令孤单的身影看上去格外零丁。
“猪肉便宜卖,九块五一斤...”
“新鲜的水果,批发价,厂家直销...”
...
靠近宁台广场,喧嚣声就跟求救声一样嘈杂,仿佛在说“我很穷,负债累累,请帮帮忙”。
房价高的地方,对应消费也高。
对街的广告屏幕上,时刻闪动着化妆品和保健药的广告。
城市里的气息,没有文艺复兴之风,颇有些奢靡之气。
林子强很不习惯这种氛围。
事实上,此处全然与他无关。
他只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来此地寻找某种东西罢了。
当毛筠淑回家的那一刻,此处已经丢失了吸引力。
于他而言,无论东南西北,都一样,都是到达不了彼岸的路。
顺着宁台广场绕了一圈,毫无所获。
转而回到浪漫满屋前边,却是不见王海波的踪影,想必他还在寻找。
“林子强,林子强...”
声音似乎是从身后传来的。
很急促,很犀利,很好奇。
是苏芬良!
“完蛋了,肯定是她,就这种分贝,化成灰都认识!”
林子强侧过头来,只见在浪漫满屋之内,走出来两个人来,一个是苏芬良,而另一个正是胡韩良!
两个人手挽着手,别提有多亲近。
看得出苏芬良脸上的笑,是发自心底的情不自禁。
可从没见过这个冷面无情这般开心过,林子强免不得心里头有些触动。
在工作期间,在办公室之中,哪怕天塌下来,也不见得苏芬良会笑得这么开怀。
“苏,苏主管...”
“完了完了,偏偏是这个时候,一个人被苏芬良给瞧见,指不定她又在心里使坏,要不是胡韩良在一旁,恐怕人来人往,也盖不住这个主管的盛气凌人。”
林子强有做过坏的打算,但从没考虑过这么坏的情况。
他哆嗦得说不出半句话来,半缩着头,没有一分神气。
金钱,可真是奇妙的东西。
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林子强可不愿听任何的脏言骂语。
他追求平等与自由,偏偏生活只能折算成这个度量衡,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方山上的事情是不是有眉目了?”
在她的话语里,没有了往日的咄咄逼人,倒多了一分甜。
女人,真是一种神奇的动物,她们能在心仪之人面前,伪装得很好。
很显然,胡韩良正是苏芬良心中所爱。
这份爱足以把她昔日里的女王形象,折成公主,如同一朵娇羞的玫瑰花,含着脸,把生命软在土壤中。
所幸,林子强跟她相处久了,几乎天天被叼,听得出话外之音。
“哦,那里有一片很美的向日葵花海,不知道主管是不是指的那个。”
“当然,不是啦,难道,你没看见有一道穿梭在树林之间的黑影吗?”
苏芬良面带微笑,哼了两声,很轻,很有威慑性。
“哦!原来阿良,你也听说过黑影传闻呀!得亏你手下没有跟上去,听说跟踪的人都失踪了,邪得很。”
“是这样吗?韩良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台里有同事专门做过专访的,最后的结论是一只猴子。”
“是这样吗?”
“当然是这样,难道上级有让你们下属公司去查这件事情?要是没有,可就不用纠结了,生态好了嘛,山上有猴子也不足为奇。”
“可你不是说跟踪的人都失踪了,一只猴子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对呀,也没什么奇怪的,指不定有其它的危险,像这些事情,太危险了,能不碰就不碰,你可千万不能有危险!”
胡韩良试图掩饰住真相。
很明显,他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有关七层高塔的事情。
那个穿梭于林中的黑影,正是四层往上,山匪们的孤魂,是他们在寻找猎物。
好奇心,无不是杀人的起源。
当它为他人所利用的时候,一场谋杀就开始了。
想必三层到四层的楼梯塌陷,也是源于道教祖师的仁慈。
“原来是这样,但...我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看开点,不是所有事情都要懂的,世界未解之谜太多了,至少,珍惜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他很温柔,就连风也变得柔情,将苏芬良驯服成一只温柔的兔子。
恋爱中的人,谁都会变得如此,大相径庭。
“讨厌,这里还有下属看见呢...”
“林子强,既然没什么事的话,快点回公司,不要以为作为幕后记者就可以到处闲逛。”
苏芬良可不忘教训一番林子强,气焰咄咄逼。
,趁着回避胡韩良的间隙,隐约透露着她的凶残。
“是,主管。”
官大一级压死人,谁能想到转角会遇上这档子的事情。
“就这样的女人都有人要,而我,居然是单身!苍天可真是不公...”
林子强心中憋屈。
不幸在下一个转角逮到了人,除了不巧,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他灰溜溜地退出数十米开外,看着苏芬良与胡韩良重新走进了浪漫满屋。
“糟糕,跟王海波说在此地汇合的,要是不幸被他们看到,那就真的完了!”
巧合赶上了同辆火车,加速往前,令人不敢跳车。
事到如今,抢在最坏的局面出现之前,找到王海波,把可能性扼杀在摇篮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与时间赛跑,与不幸斗争,把精神头提到嗓子眼,林子强如临大敌,危难受命。
朝着台宁商场走去,这大概是他第二次进台宁商场。
第一次是为了给毛筠淑买章鱼小丸子,却被王海波跟踪。
第二次是为了找到王海波,想来,也是挺搞笑的。
林子强从一楼往上,穿过各色各样的店铺,在人群中使劲辨认出王海波的身影。
说来奇怪,明明很好辨认的一个头,哪怕是有万千人,也能轻松辨认,毕竟没有人会去理这样一个头发。
偏偏此刻茫然,怎么也找不到踪迹。
“王海波,你人呢!”
从一楼,寻到四楼,始终没看见王海波的踪影。
“总不可能跑到停车场去吧!”
这时,林子强才想起来,除了往上,向下也是选择。
以王海波的秉性,指不定真跑到楼下去了。
“嘿,阿强!”
正当他分析的时候,从右侧传来一阵招呼声。
林子强回眸一看,在对岸,是王海波。
他身旁站着一个大美女,与他差了半个头。
魅发飘飘,圆形脸,看上去不算绝色,也称得上美。
“这,绝对不可能...哪怕是眼瞎也不至于如此吧...”
两人的身高虽然般配,但林子强不信会有人看得上王海波。
毕竟王海波可才高中毕业,工作也刚落实,住着个破屋。
除了快要拆迁,看不出哪里好。
时常还疯疯癫癫的,就这么一个小伙子,做上门女婿都会被人嫌弃。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
对岸的他们,手挽着手,亲密无间,看得出来,关系不一般。
不是情侣,胜似情侣。
“海波...”
内心的石头勉强放下,至少可以不用面对苏芬良。
林子强往对岸走了去,越靠越近。
眼前姑娘也愈发清晰。
圆圆的脸型,水灵的大眼,一颦一笑都充满了稚气未脱,身材却极为火辣。
看得出来,是有特别保养过。
两人站在一起,气质简直天壤之别。
王海波更像是姑娘的哥哥,亦或是保膘,一个只负责搞笑的保镖。
“这位是阿强,林子强,我的朋友,很好的一位朋友。”
“你好。”
“阿强,这位就是你念过名字的王,梦娇。”
“王梦娇!”
林子强难以置信,这就是王海波惧怕的王梦娇,就跟王海波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一样吃惊。
也难怪王海波跟捡到了宝一样,笑得合不拢嘴。
就这样的女孩,谁不会心动呢!
“你们,是确定关系了吗?”
林子强看着二人亲密地牵着手,不敢相信,就与王海波分开,到现在,没过半小时的工夫,两人就发展到这种程度。
简直比火箭升空还快。
“对呀,我可是打初中就喜欢海波哥哥呢,喜欢了十几年。”
她的眼睛里全是幸福,那是一种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修成正果。
“说来惭愧,当初的我,暗恋的是别人,差点错过了幸福...”
令林子强想不到,上一秒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王海波,这一刻偃旗息鼓,成了一个乖乖男。
爱情这东西,确实能改变人,把人变得沉稳,成熟。
“是谁?”
“都过去了,不提了吧。”
“快说是谁嘛!我很想知道,是不是同班同学?”
“嗯,是同班同学。”
“这我可就真要知道了,没想到是我也认识的人!”
“还是不要说了,都多少年了,当初的喜欢,只不过是晃眼的虚幻罢了。”
“是啊,梦娇,你就别逼海波了,他就是一个直男,说不来话的。要不是我帮他呀,指不定现在还窝在自个楼上研究玄学呢!”
林子强故意帮着王海波打圆场。
事实上,他很害怕没头脑的王海波在与王梦娇刚开始的感情里就犯错。
毕竟王海波能找到对象,得有多不容易,虽然看上去很容易。
“没事的,我可不会往心里去。但是不说,难道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既然在一起了,就不应该对我藏着这种秘密吧?”
她一副高傲的样子,掩藏不住娇滴滴的怜楚。
一点也看不出,眼前这个姑娘,初中时竟会是个大胖子。
“是她了,当初住在隔街二楼的出租屋内,也就是阿强,你的楼下。之前不愿意去你楼上,也是因为那里,曾经是我的心坎。”
“哦?居然还住这么近,你小子当初该不会干了什么坏事吧?”
林子强故意打着好奇,把嗓音提得雄浑。
“怎么可能!我只在她家吃过几顿饭罢了。”
“噢噢噢,你小子,看来不老实啊!”
“没有,梦娇,我对天发誓,就教了几道题目,可没做什么坏事。”
王海波打心眼里急了,急得说不利索话来。
当初的荣宁中学,也算得上有模样的中学,所以有人选择租外边,接送小孩,也正常。
“她,是不是叫陆...陆什么...”
“是陆枫霞。”
“噢,对对对,陆枫霞!”
“陆枫霞?”
林子强魂又醒了过来。
他试图忘记这个名字,却没曾想世界如此小,这几天,三番四次听到。
将刚绽放的好心情,逼仄到阴暗的角落,捆绑起来。
“我记得,当初她成绩可差了,还排在我的名次之后呢!后来成绩上去了,听说去了宁台大学新闻系呢!不过也没怎么听到消息了,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
“我可发誓,自从中学之后,再也没见过她!当初去了职高,就没联系。对了,宁台大学新闻系,阿强,你是不是认识陆枫霞?”
王海波突然想起来,林子强不正是宁台大学新闻系毕业?
“怎么,难道你还想着她?”
王梦娇可是能听出话音来的。
声音里有几分离殇,喧宾夺主,争弄着主权。
恰为林子强躲开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认识的陆枫霞是同一个人。
林子强脑海里涌出昔日的画面,那个一直刻苦认真,积极进取的女孩,陆枫霞。
“绝对不是巧合,冥冥之中,难道真的是注定?”
他开始有些迷惘,想起了最近几日的遭遇。
除去毛筠淑的记忆,剩下的可全都与陆枫霞有关。
宁台大学的幻影;福禄寿材店里,陆枫霞的父亲;以及眼前,她昔日的初中同学。
就像扎堆进了陆枫霞的世界,将她旧时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
能看到那个,昔日里学习成绩差,刻苦努力,追求美好未来的女孩。
事实上,她也成功了,成功得一塌糊涂。
毕竟进入宁台电视台,几乎是新闻系毕业的最高荣誉。
“阿强,我想下午请个假...”
“请假?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要在台宁商场逛,苏芬良就在楼下,要是被她看到,可别怪我没保你。”
“那是自然!正好,想带阿娇去一下向日葵花海呢!”
“阿娇多难听的称呼啊!”
“那该叫什么呢?”
“宝宝都比这个好听。”
...
空气中尽是恋爱的酸臭味,让林子强格外不适应。
“行了,我就先走了。”
林子强可不愿意多呆在此地受虐。
短短几天,王海波摇身一变成了成功人士,速度之快,堪比疾风闪电。
反观自己,进度慢得可怜,八字那一撇久久过不来。
落差带来的失落感,就像雨季里的龙卷风,把林子强层层包裹着,喘不过气来。
前去台宁商场还是三人小队,回到办公室却是孤身一人。
往办公室走。
没上楼,只见楼下停着两辆高档豪华轿车。
一旁是两个身着艳丽的贵公子。
戴着墨镜,将头发向后疏,全身纯色,光鲜亮丽的外表配着高档手表,就跟电视里走出来的男主角一样。
林子强看一眼,就逊色下来。
相比之下,自身条件实在挫得太多,普通粗制的衣服,外配上蓬乱的头发。
若是用放荡不羁,不拘泥于外表,还勉强解释得通,偏偏林子强是一个极度渴望扬眉吐气的人,内心的不甘早就将他撤成了无数碎片。
光豪华轿车,恐怕就是自己这辈子打工也难以企及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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