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火余烬

这里的光线相比于大厅暗淡了不少，甚至可以说十分阴暗。脚下铺着青灰色的石砖，几根粗壮的石柱上爬着一些不知名的植物，墙根下还有几盏烛台，大多熄灭了，只有几根还闪烁着烛火。

整体而言，看起来十分古旧。

祭祀场里摆放着许多东西，堪称一片狼藉。其中立着很多排书架，有一部分还倒在地上，不少书本散落出来；还有很多木箱、桌椅和许多不知用途的古怪玩意。

这哪是祭祀场，摆明是垃圾堆啊……段宁费劲地在杂物之间开辟出一条路来。

“努拉尔，你在不在啊？”

再往前，是更多的杂物，段宁不知道该往哪边走，只好大声呼唤。

声音回荡在杂乱的祭祀场里。

不一会，一阵脚步声过后，书架后面探出来一个脑袋，猥琐地左看看右看看。脑袋刚好被书架的影子挡住，段宁看不清它的面目。

“我就猜到你会来的。”那个脑袋开口说道。

是努拉尔的声音。

段宁无奈地耸了耸肩膀，不情不愿地说：“如你所见呗。”

“怎么，不考虑其他职业了？”努拉尔调侃着，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

一边说人手不够，一边让我考虑其他方法，真有你的！

段宁朝他竖了一个国际友好手势，“不乐意教我可走了啊。”

“教教教！”努拉尔不快地摆了摆手，“现在的年轻人可真不经逗。”

“谁让你在该正经的时候，从来没正经过？”段宁反驳。

“我们的生活是一潭死水，我的余烬大人，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中，永远不会知道死亡和希望哪个先到来……你以后会明白的。”

努拉尔点上一支烟，抬头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徐徐说道。

“如果再任由自己正经下去，会把人憋疯的。”

他的声音不似先前的轻佻，听起来，竟多了一分浓郁的沧桑。

此刻的努拉尔，明显是正经的。

段宁被这番话触动了，愣愣的，没有说话。他这才意识到，这个高大的男人，在轻浮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深沉的灵魂。

“来吧，咒术课就此开始。”

努拉尔没有搭理发呆的段宁，只是招了招手，转身向书架里面走去。

段宁只得跟着他穿行在一排排书架之间。

“在学习咒术之前，你得明白它是个什么东西，说说你的理解吧。”

努拉尔边走边说，烟头的火光在光与影之中忽明忽暗。

“不就是魔法之类的玩意儿嘛。”段宁回答。

男人走的很快，他不得不加快脚步才能追上。

“大差不差，不过咒术和你在游戏里了解到的魔法并不一样，不是那种信手拈来的东西。”

“对于我们怀火者而言，不管是哪种咒术，都需要与体内的火种相协调，这也就牵扯到了召火的概念。召火你懂吗？”

“不懂，召火是什么意思？”段宁表示从没听说过。

阿图萨说这小子进行了召火，看来只是他无意识的行为……努拉尔想道。

“简单来说呢，召火就是使用体内火种的力量。这种力量是初火所赋予的，无一例外地会伴随着一种或者多种与生俱来的能力。这种天生的能力，大多成为了怀火者的发展方向，或者说是局限。”

“比方说我，我的召火是‘决辉’，作用是在我的承受范围之内，大幅提升我体内火种的力量，同样也会增强咒术的效果，这也是我能够学习咒术的原因。”

努拉尔停下脚步，偏头看向段宁，“这是一种相互影响的关系，我这么说能听明白吗？”

“能听明白。”段宁点了点头。

“很好。”努拉尔说完，接着向前走去，心想这小子还好不算愚笨。

“现在我们说回咒术，这是人类接触到的、最为古老的力量。听好了，是人类，而非怀火者，咒术存在的历史并没有初火久远。”

段宁敏感地捕捉到了努拉尔话中的信息，“这么说，没有成为怀火者的普通人，也能学习咒术？”

“很高兴你能明白这一点……教导我咒术的那位老师，就是一个普通人。”

努拉尔说话之际，脸上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异样表情，由于他背对着段宁，后者并不知晓。

老师啊，每次提起你，我总会想到很多……努拉尔苦涩一笑。

“那他莫非是一名火侍？”段宁突然想起颜绮绫给他介绍的一种人，于是好奇地问道。

“你还知道火侍呢？不简单啊。可惜猜错了，他和初火没有任何关联。”

“好吧。”段宁的语气中，能听出来小小的失望。

“臭小子，你乱扯什么，我还讲不讲咒术了？”努拉尔这才反应过来，话题一不小心说远了，随即嗔怪道。

“怪我？明明是你先扯到你老师身上的！”段宁不服气地争辩。

“哦。”

努拉尔仔细一想，事情的确如段宁所说，是自己先起的头。

“总之，咒术是一种晦涩的定义，不仅需要火种的驱动，语言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因此，发动咒术必须要了解咒语及其念法。当然了，一些咒术水平极高的人，可以省略咒语这个环节，这都是后话了。”

努拉尔转过一个拐角，段宁跟了进去，二人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此处明显被人打扫过，不似来路那般凌乱不堪。

段宁打量四周，发现这里和祭祀场的别处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疑惑地问：“我们干嘛来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没有，只是比较安静罢了，而且没人会看见。”努拉尔扔掉香烟，踩灭了烟头，淡淡地回答。

“没人会看见……”段宁愣了一下，然后将胳膊紧紧护在胸前，惊恐地说：“你想干什么？我劝你好自为之啊！”

“啊？”努拉尔不解。

“好你个努拉尔，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居然对我有这种龌龊的想法，我真是看走眼了……”段宁接着控诉道。

努拉尔总算听懂了，他揉了揉额头，无奈地说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啊？安静是为了让你不被环境打扰，不让人看到也是怕你学不会咒术丢人现眼。”

“这……以后不要说这么有歧义的话嘛，真是的。”段宁有些尴尬地说道。

“行了行了，别废话，赶紧坐下。”努拉尔扁着嘴吩咐道。

“哦。”段宁乖乖盘腿坐下。

努拉尔从地上的书堆里，拿起一个纸卷，看也不看便扔给了段宁。

“这是什么？”段宁打开羊皮纸卷，看着泛黄的纸页上写着看不懂的文字，抬头疑惑地问道。

“一个记录咒术的卷书，入门级的那种。”努拉尔声音慵懒。

“怎么，你不会打算让我自己看吧？”段宁震惊。

他好想质问努拉尔，上学的时候没见过老师讲课吗，你管这个叫教学？

“着啥急，谁说只让你看了？”努拉尔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这是东罗马时期的《信经》，用古希腊文书写的，上面记录了对异教徒的诅咒，算是现存最早的关于咒术的文字记载了。”

“听起来好牛的样子。”段宁拿着羊皮纸卷说道。

“怎么样，看出来什么没有？”努拉尔听到段宁的感叹，以为他看懂了什么，激动地问。

“怎么说呢，我感觉这东西虽说是入门级，但还挺牛逼的。”

“嗯，然后呢？”努拉尔急忙问道，他此时笃定段宁是学习咒术的天才，一双眼睛几乎要射出光来。

“然后，然后……我能看懂古希腊文字的话就更好了。”段宁捏着下巴，认真地说：“看不懂也没关系，把这玩意拿去拍卖，就凭这年代、这质地，绝对能拍个好价钱，以后我就发达了！”

努拉尔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原本闪烁灵光的双眼也变得无比呆滞。

“你说什么？！”良久的沉默后，努拉尔发出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卧槽，你吼那么大声干什么？”段宁被他吓了一跳，一手按着胸口，开口抱怨道。

“你看不懂古希腊文？”努拉尔瞪大眼睛。

“看不懂啊，我就学过中文和英文，上哪给你看古希腊文去。”

“那……那羊皮纸卷上写的东西，你看了也没有任何反应？你的火种呢，就没有一丁点动静？”努拉尔不信邪，继续问道。

“额，我应该有什么反应吗？”段宁迟疑地说。

努拉尔几乎疯了，用两只手按着脑袋，来回踱着步子，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嘴里重复着“没有道理，没有道理……”

“你在干嘛？”段宁被他的模样吓到了，小心翼翼地问。

“我说这一切没有道理！”努拉尔崩溃大喊，又忽然萎靡下来，“为什么余烬会对咒术毫无反应，从来没有这样的情况，这说不通啊！”

“你还好吧，要不要我去叫人来？”段宁看着歇斯底里的努拉尔，问道。

“我还记得20年前，那个和你一样是余烬的小姑娘，在看到这张羊皮纸卷的时候，直接就将咒语念了出来，哪怕之前她也没学过古希腊文。”努拉尔回忆道。

“20年前，和我一样的余烬？”段宁从没听说还有这号人，忍不住打听，“她现在怎么样了，人在哪里？”

“死了。”

“死了？”段宁大惊失色，“怎么死的？”

“唔……”努拉尔咕哝一声，显然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最后沉声道：“她在一次任务里被砍成了两半，肠子流了一地，在地上挣扎了很久，最后死掉了。”

“什……什么啊……”

段宁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猛击了头部，脑袋嗡嗡的，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他想起了颜绮绫的话。

“余烬们都被旧主灭杀了，你是最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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