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火余烬

“曾经那么多余烬，都被杀了。”段宁自言自语，“所以，如今只剩我一个人了……”

腰斩，这个词他以前在上看见过，当年李斯就是这么死的，据说还有人被腰斩后，用血在地上连写7个“惨”字，才慢慢死去。

因此，段宁可以想象到，那个女孩在死前痛苦挣扎的惨状。

见段宁呆滞在原地，努拉尔一番抓耳挠腮，有些后悔，生怕他因此吓傻了，只好劝道：“其实，那件事也算是一场意外。余烬嘛，总是容易成为旧主的目标，你不用太放在心上。”

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啥话，还让我别放在心上？段宁无语。

正思考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那上一任阿图萨呢，是不是也死了？”

段宁记得，阿图萨与余烬命运相连，那么刘雯珺死了之后……

“是的，他的名字是唐柯，刘雯珺死后，他的性命也随之停留在了那天。”努拉尔低声回答。

“20年了，你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当然记得。”努拉尔在段宁面前坐下，苦涩一笑，语气悲伤地说：“我们在同一天完成初火的誓约仪式，一起成为了怀火者。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四个也是很好的搭档。可惜，在那次任务之后，他俩就永远地离开我了。”

段宁没料到他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看着努拉尔的脸，不禁有些可怜他。

不对，刘雯珺和唐柯，再加上你努拉尔，这不是只有三个人吗？你是不是算数不太好啊？

“你为什么说有四个人？还有一个是谁？”段宁不理解。

“还有一个就是傅青川，想必你听见我们提起过他。”

“我想起来了，和黑犬去日本执行任务人之一。”段宁恍然大悟。

“没错。”努拉尔盯着地板，点头说道。

完了，我为什么老抓着别人的伤心事说？怎么办，要不要安慰他一下？段宁眼看努拉尔神情忧郁，整个人变得低落起来，顿时慌了。

思索再三，段宁还是伸出手胳膊拍了拍努拉尔的肩膀，诚挚地说：“对于你的经历我很抱歉，节哀顺变吧。”

努拉尔错愕地抬头，明白过来段宁的意思后，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那倒不至于，时间早已抚平了一切。”

可你一点也不像被抚平的样子。段宁心中说道。

“好了，言归正传。”努拉尔摆摆手，仿佛要把这些事抛之脑后，“你对咒术没有任何反应，这点出乎了我的意料，不过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段宁心中萌生出不好的预感。

努拉尔放低眉眼，作深思状，“你看不懂古希腊文书写的咒术，很有可能是你的灵魂不够敏感，难以与它产生共鸣。这种情况对于余烬来说极为少见，不过并非毫无对策。”

“有何高见？”

“我会施放一种咒术，让你以灵魂的方式进入灵界领域。这样一来，你就可以直接去理解咒术了。”

“听起来不太靠谱的样子。”段宁质疑。

努拉尔撇了撇嘴，“少废话，不然你指望谁来教你认古希腊文？”

“好吧。”无奈段宁也没有其他好主意，只得妥协。

“我们这就着手此事。”努拉尔没有耽搁，当即说道：“现在，保持放松的状态，不要刻意去感受你的身体。”

段宁闭上眼睛，照做不误。可越是想着不要感受自己的身体，注意力就越容易放在身体上，他花了好一会才完全放松下来。

“在咒术发动时，你会觉得很困，甚至精神恍惚，不过不要担心，这是正常的现象。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要开始了。”

段宁没有答话，以沉默作为自己的回复。

随着一连串艰涩饶舌的声音从努拉尔的口中发出，段宁知道咒术已经开始了。这种发音晦涩难懂，简直不像是人类创造出来的。

段宁猜想，这也许是古希腊文的念法。

可是很奇怪，段宁丝毫不觉得犯困，更别说精神恍惚了。

努拉尔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飘渺，马上就要听不见了。

咒术难道失败了？我是不是可以睁开眼睛了……段宁犹豫不决。

到后来，努拉尔的声音完全变了一种样子，叽哩哇啦的。宛如老收音机里的杂音，听起来很模糊，还有些瘆人。

努拉尔在搞什么幺蛾子？不管了，我要睁开眼睛看看。

段宁睁开眼，发现努拉尔就在自己面前，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狗东西，你拿我寻开心呢？”段宁怒道。他觉得自己被耍了，下意识抬脚向努拉尔踢去。

这一脚软绵绵的，努拉尔不痛不痒。

虽说我没有用尽全力，但他总不可能一点反应没有吧，就像没踢到一样？段宁疑惑。

他低头看去，看见自己的小腿没入了努拉尔的身体。

段宁先是一愣，接着大声喊叫出来。

“卧槽！卧槽！我把你一脚踢死了！”

段宁挣扎着把腿抽出来，然后从地上爬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笑意盈盈的努拉尔。

做这些动作时，段宁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不过他没心思管这些了。

“你……你还好吧？”段宁哆嗦着走近努拉尔，声音颤抖地问：“大哥，我都把你肚子踢穿了，你还笑的出来？”

正当段宁准备用手扶起努拉尔时，他的手掌也穿过了这个男人的胳膊。

“怎么回事？”段宁懵了。

“你回头看一眼。”努拉尔笑道。

段宁不明所以，但还是向身后瞅去，他居然看见了自己：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正盘腿坐在地上，低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段宁激动地问。

努拉尔解释道：“不要惊讶，你的灵魂已经进入灵界领域了，身体当然还留在现实里。”

“原来如此，我已经进入灵界了……”段宁喃喃，“你还能看见我吗？”

“一般来说，别人是不看见你的，不过我使用了灵视，能够大致看清你的灵魂形体。”

“好吧……”段宁终于冷静下来，“接下来做什么？”

努拉尔一把抓起《信经》，把它在地上展开，“你现在再看一看，有没有什么变化。”

“我试试。”

段宁趴下身子，仔细盯着《信经》上的文字。

“怎么样，能看出来什么了吗？”见段宁久久没有说话，努拉尔急切地询问。他知道，如果进入灵界后还是无法理解咒术，那么其他的方法都很难有效果了。

段宁从来没有问过努拉尔，为什么这么想让自己学咒术，就被他连哄带骗，稀里糊涂地来了。

这么坚持的原因，只有努拉尔知道。

“你还不够格，去找出一个更强的咒术师，再来向我复仇吧……”努拉尔的脑海里，久久地回荡着这句话。

自己很难再有提升，必须物色一个合适的接班人。不知从哪天开始，努拉尔产生了这个念头，也正是这个执念，支撑着他活到现在。

段宁，是他眼下唯一的希望。在这个少年之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余烬了，就算有，又要等几个20年？努拉尔不敢赌，也等不了。

“好像还真的不一样了。”

羊皮纸卷上的古希腊文，在段宁的眼中发生了奇妙的变化。那些歪七扭八的字母散发出微光，轻轻地跳动着，仿佛在向段宁传递着某种晦涩的信息。

这个信息不是通过文字来理解的，而是直接表达给了段宁的灵魂，或者说是精神层面。

努拉尔一副得见曙光的样子，兴奋地问：“有没有在这些字上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

“嗯！”段宁点头。

得到段宁的肯定后，努拉尔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那，那有没有感觉到火种的响应？”

“嗯！”段宁仍是点头。

“感恩初火！”努拉尔差点流下了喜悦的泪水，“现在，你试着将它念出来。”

段宁只好磕磕巴巴地念道：“我们信仰什么的神……额，父亲？神出自……还有，光明……”

“这些都不重要，直接念后面咒术的部分。”努拉尔催促道。

“后面的是吧，我看看啊。”段宁的手指在纸上寻找了良久，终于找到了咒术的部分，“愿火焰降罚在异端身上……就，啊不，这是第一日的火灼之刑……是从这开始吗？”

没有听见努拉尔的回答。

段宁于是继续读下去，“异端将堕入永恒的黑暗，是为……永远，永夜的责罚，这是第二日……”

“安静！”

正当段宁越念越熟练的时候，努拉尔突然开口喝止。

“为什么？”段宁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说：“我刚刚找到规律了，说不学就不学了？你可真是……”

“我说了，安静！”努拉尔重复道，语气郑重，不容置疑。

段宁惊讶地看着他，发现这个男人的神情十分严肃，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了什么要紧事，只得乖乖闭嘴。

努拉尔圆睁双眼，在周围看来看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过了好一会，他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气。

“怎么了？”段宁小心翼翼地问。

“有人闯进我创造的灵界里了。”努拉尔的声音异常得严肃。

“啊？你能找出来是谁吗？”段宁慌张地四下看去，除了自己的身体，看不到第三个人。

“不知道，对方的灵魂力量不在我之下，有意隐藏着自己的存在，我看不见他。”

段宁惊愕不已，指着自己身体焦急地说：“那你还不赶紧把我送回去。”

努拉尔摇头否认，“不行，现在送你回去会破坏灵界领域的稳定，对方出手干扰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那怎么办？”段宁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虽然心脏在他的肉体上，他此时只是一具灵体。

“如果对方也是灵魂状态，你应该可以感觉到他，不妨试一试。”思考过后，努拉尔说道。

“这……行吧行吧，反正我现在也回不去了。”

段宁骑虎难下，只有听从努拉尔的建议。

灵魂的感应力远超肉体，如果段宁想要去听，那么努拉尔的一呼一吸都能清楚地听见。

但现在，他要把注意力覆盖开来，找到更加微妙、更加细小的动静。

烛火的跳动，不对；石阶上的脚步声，也不对，再找；大厅里两个女人的讲话声，还是不对……

冷静，段宁，要冷静。段宁闭上眼，心中对自己说道。

他的精神力跳过书架，穿过墙壁，走向了更为深邃的空间。这个空间黑黢黢的，肮脏、潮湿……段宁在这里寻找了很久。

突然，他听到了，那个努拉尔所说的闯入者！

是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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